“宝藏？”
奥仕菲蒂德五世听到这个词，不禁抬头看了他一眼。
“可惜，朕也不知道关于什么帝国宝藏的下落啊。”
“就算没有也无妨，”伊万胸有成竹地解释道，“微臣本来就没打算出卖帝国换取生命，只是权益之计罢了。以那帮反贼的素质，听闻宝藏下落必定贪婪如虎，只需要骗走他们即可。”
“是吗？”
坐在王座上的奥仕菲蒂德五世突然笑了笑，伊万突然感觉有点不对劲，这个笑容，不对头，因为他从中居然读出满满的悲戚味，仿佛，仿佛……仿佛看淡尘世，将生死都置之度外了一般。
果然，皇帝接下来的一番话，令伊万久违地感受到什么叫做窒息！
摇摇头，根据对方的口型可以看出那是个单音节词，随后，声音传来：
“不。”
下颚仿佛失去肌肉的支撑，松开；嘴巴不自然地张大，震惊的表情在脸上浮现。
“你他……您、您在说什么呢？陛下？”
“不。朕，已经想清楚了。”
末代皇帝的身影显得无比萧瑟，即使沦落到众叛亲离的地步，依旧昂仰起不屈的头颅。
“朕意已决，要与祖先传到朕手上的帝国，共！存！亡！”
（开什么国际玩笑——）
伊万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有没有搞错，这家伙，什么时候居然变得如此硬气？完全看错人了！平时看不出来，万万没想到小皇帝在最后关头竟然跟变了个人似的，若非伊万本人精通易容伪装，怕不是真会认为眼前这货是假的。
然而确确实实的奥仕菲蒂德五世本人。
皇帝摸摸王座的扶手，眼神变得朦胧且模糊，轻轻闭上眼，就像在感受历史的轨迹。
“在朕之前，总共有四个人在这上面过，”五世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他们都是朕的祖辈。犹想九十二年前，一世何等恢宏霸气，横扫欧洲大陆，席卷亚非拉三洲，以一己之力，开我魔导帝国百年辉煌。”
“可是今天，它却在朕的手中走向灭亡，朕已经没有颜面去见各位祖先。朕是罪人，辱没了奥仕菲蒂德这个光荣的姓氏，不管朕怎样做都无法弥补过失。”
“朕也知道，伊万卿一心为国，在帝国节节败退之际也没有辜负期望，毅然挺身扛起大旗，力挽狂澜，甚至有扭转败局的机会。只是，大势已去，朕不但失去偌大的帝国，连带民心也所剩无几。不然，缘何全国上下皆举兵伐朕？城外……不，应该说已经入城的反贼，每天都有新的民众从全国各地赶来补充队伍，而朕手头的力量，一日不如一日，此消彼长，纵然爱卿有经天纬地之能，亦难统领无兵之军。”
“伊万卿，朕让你失望了。直到现在才发现朕是如此地懦弱无德，完全不值得你辅佐……”
气得想要原地爆炸，失望？不不不，完全谈不上那个字眼，伊万真正的想法其实是——
“我他妈简直想掐死你啊！”
冷静，冷静，忍住，忍住。事到如今才背上弑君的罪名，实在不值得。反正也不差最后这点时间，大不了听他说完一通废话——也算是这几个月以来欺君罔上的代价。
“……伊万卿随时可以弃朕而去，朕毫无怨言。”
“陛下~”
伊万深呼吸过后，露出笑容：“看来您还是不信任微臣啊，说这番话未免太小看微臣的决心了。虽然老头子不厚道，卷了钱又抢了人，可微臣不同，既然陛下要与帝国共存亡，那微臣也是舍命陪君王。”
“死则死矣，纵然身后留下千古骂名又如何？历史自由那胜利者书写，可微臣也还是想当个冥顽不灵的输家，提携玉龙勤君主。”
“是吗……”
闻言，奥仕菲蒂德五世沉默良久，看看金碧辉煌的天花板，无数璀璨夺目的夜明珠在闪耀，随后低垂下头，像在思考。
“伊万卿。”
“微臣在！”
“朕有几句话，思前想后还是决定说明白，希望爱卿不要介意。你我以君臣相称的时间并不长，一直从来没有什么机会推诚布公地谈过——没有君臣之别的那种。现在看来是真的没时间了，帝都城破，待到朕被押上绞刑架也不远了。”
“请陛下放心，只要微臣还在一天就护得您一天周全，决不让那帮贼人靠近您半分！”
皇帝再次摇摇头。
“听朕说下去，”奥仕菲蒂德五世边说边从君王服掏出一样东西，“伊万卿为国效忠尽心尽力，朕都看在眼里。可惜现在身边连一个仆役都没有，那么就把这件东西，作为朕给爱卿第一件也是最后一件的封赏吧。”
那是枚怀表。
外表看上去无比质朴的一枚金属怀表，伊万感受不到任何魔力存在的痕迹。
“这是……”
奥仕菲蒂德五世笑了笑：“这可是朕如今手头上最珍贵的一样东西了，还希望伊万卿不要嫌弃。或许在旁人眼中，它不过是块普通的怀表，不过，对朕而言，却是与帝国同等珍贵的家传宝物。这块表，从一世开始就流传至今，据朕的爷爷说，太祖皇帝最后在床榻上曾短暂地神志不清过，当时他对比朕还年幼的朕的爷爷呢喃说，这是带他回到故乡的唯一一把钥匙。但是等询问这话究竟什么意思时，太祖却变得语焉不详，迟迟不愿说清楚它们指的是什么。”
“来吧，拿着这块怀表，它是你应得的奖赏。”
伊万颤抖着伸手接过它，心中激起的波澜和处于风雨飘摇当中的帝国相比更为狂乱。
这、这、这还能说什么，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原本已经死心了，结果居然出现惊天大逆转，缘份来了真是挡也挡不住，硬生生都要塞进他手中。不知该说什么好了，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
嗯，很高兴，很满足，不枉他装了这么久的儿子和忠臣，他妈的，还好最后关头没有撕破脸皮，否则可就真是功亏一篑，事后怕不是连肠子都要悔青。
正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最后拿到这枚怀表也算不虚此行。虽然颇为怀疑它不具有初代老王提及的效果，毕竟上面半点魔力的痕迹都没有，可联系遗言，似乎确实是作为“钥匙”的存在，只不过……老王似乎没找到那扇“门”究竟在哪？
不，等等，说不定，玩的是假死那一套伎俩，伊万也不是没搞过。以初代老王的心机，就算老到连病床都下不来，也不应该在迷迷糊糊当中将如此至关重要的事情说漏嘴才对。
难不成，又是阴谋？
凡事都要往最坏的情况考虑，借尸还魂、元神夺窍、占据肉身……听起来似乎都是修仙一脉的把戏，不过以初代老王的脑子，创造个具备类似效果的魔导器也十分有可能。
果然还是谨慎为上。
小心翼翼地收起怀表，如若珍宝——当然是在奥仕菲蒂德五世眼中看来。看到伊万能如此珍视这块怀表，他也很满意，没有看错人，伊万值得自己托付最后的愿望。
“伊万卿。”
“微臣在。”
听到皇帝又唤了自己的名字，心情复杂的伊万思量得失过后还是决定演好忠臣这一角色，看在这位原本无能的奥仕菲蒂德五世在最后关头帝王气概觉醒的份上，也看在这位皇帝垮台前把重要的怀表道具交给自己的份上，嗯，如刚才所言陪他走完最后一段路程也不是没有问题。
“伊万卿所具有的能力，朕再清楚不过。所以，朕经过深思熟虑后认为，不能让爱卿就这样埋没才华，明珠蒙尘。所以……”
“伊万听令！”
“微臣在！！！”
“朕以耶佩斯·朵玟·雅温得拉·奥仕菲蒂德之名，命你不得与朕共生死、和帝国共存亡！同时以魔导帝国最后一代皇帝的身份，要求你代朕继续向世界传播魔导帝国的荣光和威名，就算朕倒下了，帝国也不会从此消亡！至少，朕要百年之内，世人犹知魔导帝国之名！伊万卿，朕就问你有没有信心接受这最后的使命？”
“臣——”
伊万的声音中饱含悲愤，似乎压抑着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痛苦，最后以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的口气，拉长声调说道：
“——接旨！！！”
“如此甚好。”
奥仕菲蒂德五世摆摆手：
“好了，去吧。去传播魔导帝国的荣光，就算需要抹黑朕也无妨。此外，朕把帝国国库存余的所有东西都交给你尽情使用，虽然也所剩无几了。如果有看守者阻拦你的话，只需把怀表交给她看就好，她自然会明白的。”
“微臣，明白。”
伊万抑制住啜泣的冲动，趁皇帝转过头的瞬间擦擦泛红的眼角。然后，挪着沉重的双腿，佝偻着腰，一步一步离开君王的身边。
“这样，朕也能无牵无挂地面对最后的结局了。”
迎着宫外的月光，奥仕菲蒂德五世身上闪耀着光辉，直到此时，他才能真正被称为一名合格的君王。能够正视终结之日的到来，拥有如此气度者，方能登上王位。在此之前，五世都只能视做是一位被权臣操纵的傀儡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