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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之一·与巨兽相伴的奇异之梦

corker 卞垣珉 4128 2019-07-29 06:14

  

“这里……是哪里……”

稚嫩的声音里浸透着困惑与恐惧,很快被静寂无比的森林所吞没。

隐约从树叶间的缝隙挤出来的微弱阳光淡淡的描绘出这片茂密森林的内部轮廓,入眼是一片幽暗的蓝,树影婆娑,宛如鬼魅之影;一名幼童拂开面前长得比他还高的草木,小心翼翼的前进着。

“这里……是哪里……”他尽可能的仰起头来,双眸中一片茫然,夹杂着些许好奇与不安。他所看到的,不过是一片黑暗,这片森林的树木长得异常的高大,天空被树叶密实的遮住,只有几缕微弱的光点在远处游动着,幽深的森林完全把他和外面明亮的世界隔绝了一般。

他幽幽的重复着“这里是哪里”,许久也不见有谁回应他,寂静也很快吝啬的把他的声音吞没,似乎容不得一丝杂音。幼童的声音愈来愈哽咽,他却不敢停下脚步,仿佛一旦停下脚步,他就会被未知的猛兽吞进肚子。他似乎忍了很久的眼泪,双腮泛着微红,嘴角扁起,却硬是不让眼泪流下来。

他的心在喊“好可怕”,他的恐惧使他的脚步变得虚浮,他也不敢回头,生怕会看到凶猛怪兽狰狞的脸和巨大锐利的獠牙。他的视野似乎变得更暗,连不远处的树影也几乎看不清了,一团一团的黑暗像是有生命般的在他眼角蠢蠢欲动着,他更加恐惧,拖着疲惫的身躯不辨方向的向前跑去。

幼童耳边回响着他与草木摩擦产生的窸窣之声,那声音被他认作是身后有猛兽追逐着他所产生的响声,因此更加惊惧的跑着;他紧闭双眼,任凭草叶割伤了自己的手和脸,不知跑了多久,他感觉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住,身体因此狠狠的向前扑去。

好疼!他咬着牙不出一声,脑中只回响着妈妈反复教导他不能轻易流泪的话语,他睁开眼睛,小小的脑袋里有几分迷蒙,因而呆了一会,待他看清眼前的场景后,他不禁有些吃惊。

他的身体一半在草木里,一半则在非常平整的草坪上,而他的眼前则是一片很大的平整草地,这片草地也被幽深的森林所环抱着,但是,这里的阳光比别处亮许多,可以清晰的看到自己投到草地上的影子。他有些发愣的从草地上爬起来,仿佛忘记恐惧一般睁大充满好奇的眼睛凝视着这一方小小世界,他有非常不可思议的感觉。

“好像梦境一般……”他喃喃说道,登时也有种自己身在梦中的感觉。

“哪里来的小毛孩?不怕被我吞进肚子里吗?所以说初生牛犊不怕虎,到头来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自他头顶上方传来一个浑厚低沉的声音,他被那声音吓了一跳,身体便不稳的跌坐在地,他呻吟了一声,仰头便看到一个巨大的黑影躺在草地上。它有着长长的脖颈,使得它的头高高悬在空中。迎着并不刺眼的阳光,他感觉那个怪物的头颅的轮廓有些酷似曾在电视里见过的鳄鱼一般,不过,那个头颅的两边似乎长有角之类的东西,它身上的鳞片随着它的动作而闪着亮光。此时这头他从未见过的怪兽正低着头俯视着自己,一瞬,它嘴巴上外露的獠牙有光芒闪了一下。

他本该觉得害怕,然而,不知怎的,他说出的话竟是“刚才……说话了”。

他盯着那个超现实的身影,试着用手在自己的脸上揪了一把,很快,他便捂着脸颊喊了一声“好疼”,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之后,他继续盯着那个怪兽。奇妙的是,比起害怕,他更为见到这个怪兽而感到激动而好奇,真的有怪兽存在呢!那么,打败怪兽的英雄也应该存在吧,就像动画中说的那般,在人类遇到怪兽袭击时,英雄就会出现,打败怪兽,解救了人们。那么,照此看来,他就不必觉得害怕了,因为自有英雄出现把邪恶的怪兽打倒。

想到这里,他便底气十足的站起了身,与那不知名的怪兽对上视线,毫不怯缩。

怪兽幽蓝色的眼睛直直凝视了他良久,忽然嘴巴上抬并微微张开,和刚才一样的声音便从它的嘴里传了出来:“你……不害怕我吗?”

“果然说话了……”他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随即又说道:“你才不可怕呢!因为你马上就要被英雄打倒,该害怕的人是你吧!”

“你说什么?我会被英雄打倒?哈哈!”身形巨大的怪兽身体颤动着,连他也能感觉得到脚下大地的震动,一连串笑声从那张着的嘴巴里传出。

“你笑什么?我又没说错什么!”他感到一阵不悦,于是瞪着眼睛看它。

“好,就算你没说错,那么,你嘴里说的那个英雄在哪里?我没有看到呢,莫非,你说的那个英雄是指你自己么?”它忽然把头垂到他面前,一双清澈幽蓝的眼睛平视着他,他才发现它仅是头颅就比他整个身体大好几倍,那嘴巴上的獠牙比他的手臂还长,因它突然的举动而使他的恐惧复燃,不禁后退几步再次不稳的跌坐在地。

好近!好大!它绝对能一口把自己吞进肚子里!好可怕!英雄,快来救他!啊……妈妈……

他坐在草地上,突然放声哭了出来。

“啊……糟糕!有点玩过头了!”它抬起脖子,声音显得有些后悔与苦恼,“那个……你说的没错哦,英雄马上就会出现……我马上就会被打倒的哦!一点也不可怕……所以……别哭了……真是的,我对人类的眼泪最没辙啦!怎么办……”最后它叹了口气,原本蜷缩着的身躯站了起来,显得它更加庞大,他见此反而哭的更甚。

“我要被怪兽吃掉了啊……好可怕……妈妈……谁来……谁来……救……救我啊……”混杂着哭声,他十分无助的喊着。

“真头疼啊!”它似乎有些懊恼,又把身体蜷缩着以致于它看上去不那么庞大吓人。“我本是想着快点离开你的身边,没想到反而使你更害怕,真头疼!既然这么害怕,你这小家伙又是怎样进入到这片森林的啊!”

他不知自己哭了多久,只是有些累了,他才注意到周围又恢复了静寂,而那个庞然大物此时整个身体蜷缩在一起,它把下巴贴在草地上,尽量远离着他。他看到它闭着眼睛,看起来温顺又安静,若不是身躯太过庞大,感觉它和家里养着的那只花猫很像。

也许,这个家伙只是身躯比较大而已,看它也没有想要吃掉自己的样子。

“你……不吃我吗?”他带着哭音问道,纯真的眼睛疑惑的看着它。

它只是睁开了眼睛,说:“我才不吃你这个胆小鬼呢!”

“啊……呜呜……我才不是胆小鬼……”他又哭了起来。

“那么就不要哭嘛!”它语气幽怨的说道。

“噢……那么,我不哭了……不对,如果我不是胆小鬼你不就要吃掉我吗!呜呜……”哭的更加大声。

“喂喂,真是不能理解人类的思想回路!我的意思是,不管你是不是胆小鬼,我都不会吃掉你的!”它重重叹了一口气,吹得草微微伏倒。

“真的……吗?”

“要是想吃你也不会跟你说这么多,在见到你的那一刻就会毫不犹豫的把你吞进肚子里了,你现在哪有可能还有机会在这里哭!”

他仔细想了想,觉得它说得没错,便用手背擦了擦眼角。

“那,你是凶恶的怪物吗?”

“对于你们人类来说我就是这类的存在,假如我出现在人类面前,他们就会想办法除掉我。”

他对它说的话感到不解,只是说:“你不是不会吃我吗?那么你就不是坏蛋了呀。”

它闻言微微抬头用它独特的幽蓝色眼睛看了他好一会,然后又把下巴贴在草地上,闷闷的说道:“……现在也只有你会如此认为了。”

他歪着头表示不解:“不会的呀,我告诉妈妈说你不是坏蛋的话,妈妈肯定会相信我的!”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对了,你究竟是怎样来到这里的?这里可是深山幽林之森,还不曾有人类能进入到这里呢!你这个小家伙是怎样做到的?”

“我不知道,我只是在家里的玄关里躺着睡了一会,醒来后就发现自己躺在这里了……我会不会因此回不了家啊……”说着,他的眼泪又开始蓄积,马上就要冲出眼眶了。

它感觉不妙,急忙说:“你能回去的哦,绝对能回去的哦!千万不要再哭了……看着你哭,我也会忍不住想哭的……”

“真的吗?”他立即面带期待的看着它问,它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别过头说:“那当然。”

他这时觉得它一点也不可怕,便卸下心防迈着不太稳的步子走近它,它似乎对他的行为很是意外,只是微微抬起头注视着他。

他已走到它的下巴下面,伸出手来似要摸它,它顺从的靠近他的手,虽然它全身覆满坚硬的鳞片,看起来十分冰冷,但他摸到它的鼻尖却感到手心一片温暖,这份温暖从手心传到了心里,他便干脆双手抱着它的鼻尖,把脸侧靠在上面。

“好温暖……”他说着,感觉十分舒适,身心完全放松,这时却有些乏了,眼皮变得异常沉重,很快,他带着安心的表情陷入梦境,它则保持这样的动作,一动不动,生怕惊醒了他。

阳光温柔的挤过树的缝隙,温柔的照射着这片草地,以及草地上的它和他。两个身躯大小成鲜明对比的存在,此时温柔的互相依靠着彼此,连被黑暗染得暗的蓝色,此时也似乎变得柔和起来。

这时,自它庞大的身躯散发出萤火般的点点光芒,慢慢朝睡着的幼童身上聚拢,随后又散开,消失在森林之中。

“我是最后的巨兽,曾被人类驱逐,我才不得不在这个森林孤独的度过余生,我并不讨厌人类,人类只是害怕我而已,我要是藏好不被他们发现的话,他们就会安下心来,一切便会恢复如初。谢谢你,陪我说话,不害怕我,触摸我,只是这短短的一瞬间我就感觉所有的孤独都融解消散……那么温暖、幸福……我会送你回去的,愿这短暂的一瞬也带给你温暖……”

它虽然没有张开嘴巴,声音却在森林中飘散着,它静静凝视着抱着它的鼻尖睡着的幼童,眼角竟带着一颗泪珠。

很久之后,这个幼童还会做这样的梦:不知为何他每年都会莫名其妙进入了一片幽暗之林,平整的草地上,有一头体型庞大的巨兽,外形凶恶,会说人类的话,他小小的身躯靠近它,不再说着“这里是哪里”,而是说“我回来了”,他抱着巨兽的鼻尖,安心的闭上眼睛,而那只巨兽,漂亮的蓝色眼睛便会溢出晶莹的泪,它的周身便散发出点点光芒,温柔的飘散在暗蓝色的幽林之中。

不知,它会不会和自己做同样的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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