绪方试着再次剪下左手拇指。

这次他没有忘记螺丝刀的来源，也没有忘记其它任何的东西。

这可能有两个原因。第一，他刚刚再次建立了和螺丝刀的记忆关系，螺丝刀的来源成为了难以影响的稳固记忆。第二，身体内的记忆就像血液一样是流动的，切下身体部位后，会随机遗忘，运气好也可能不会忘。

为了验证他的猜测，绪方切断拇指，再接上，如此反复十次。结果是无论哪一次，都没有任何遗忘。

第二个猜想可以排除。

绪方换了一个手，剪下右手拇指。结果，如同第一次切断左手拇指同样的现象发生了，绪方又忘记了什么东西。

——他想不起来昨晚胡映几点睡觉的了。

嘛，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

绪方的记忆库不大，其中还被叶怀塞入了大量的“虚假信息”，比如他并不存在的父母和亲戚，而真实内容加起来也只有一个月而已。因此只要自己的记忆发生了一点变化，他也能敏锐地察觉到。

绪方已经不满足于切手指了。他决定直接把手臂切下来，正好厨房有菜刀。

他可以做身为人类时不敢做的事了。

因为没有骨骼，所以切下手臂的过程和切橡皮泥差不多，伴随着奇异的痛感，一截白皙的手臂脱离了身体。

在手臂脱离身体的瞬间，绪方的意识好像来到了某处分界点，然后被剥夺了一部分。紧接着，今天早晨现在的大部分记忆（除了螺丝刀的位置）都消失了。

断臂掉到地上后，能量开始缓慢消散。断臂却挣扎着翻过身，试图爬行，而它爬行的方向居然是有阳光的地方。

它想吸收阳光补充能量？

然而，即使再将阳光增强十倍，也比不上能量消散的速度。只要再过上几十秒，断臂就会彻底消失，而绪方将长出新的手臂。

它会有自我意识吗？

绪方试着与断臂建立精神链接，但得到的只有混乱的反馈与一些熟悉的记忆。这些是绪方遗忘的记忆，奇怪的是，记忆似乎有些微妙的变动，它们似乎被组装与排列过，形成了一套有规律的体系。

这个体系反应出一件事：能量等于生命。如果要让体系正常存在下去，必须时刻补充能量，否则体系很快就会崩溃。

也就是说，断臂中的记忆促进了“体系”的形成，“体系”则指挥断臂去吸收最近的太阳能缓解自己的消散。

咕西的意识与记忆到底是怎样的关系？难道这个“体系”就是“意识”的雏形吗？既然它全身上下都用作记忆的载体，那意识是否也是同样的道理？

由于咕西没有大脑，也没有细胞，连碳基生物都不是。绪方无法用人类的构造来评判咕西的特性，只能猜想。

离开恐吓小说网还真有些不太习惯，不然这些就可以去问小黑人，虽然问了对方也可能会说“权限不足”。

好吧，也算是有收获了，绪方再次了解了咕西的弱点。

他迎着阳光，看了看窗外。

接下来进行下一项实验吧。

……

下午，胡映终于从忙碌的工作中抽出时间，给王先生打电话。他打算和对方商量一下见面的时间，再顺便谈谈广告的事。

如果有深入合作的机会，那就再好不过了。

让胡映疑惑的是，电话并没有打通，他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王先生把电话后注销了？这怎么联系对方？

胡映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又登录了X站后台，给对方留了言。

几个小时过去了，直到胡映晚班结束，他都没有收到任何回复，消息栏宛如一坛死水。

胡映感到很纳闷：难不成对方太忙，把这事给忘了？

也确实有可能，有钱人的世界他不懂，也许王裕真的很忙，比他这个小职员忙得多。被胡映视若珍宝人偶也许并没被王先生放在眼中。

如果王先生一直想不起来这事，人偶是不是就可以长期寄存在他这里了？哈哈，太异想天开了吧。

嘲笑着自己侥幸与微恼的复杂心情，胡映离开公司。

由于昨天撞了鬼，胡映胆子小了许多，不敢抄近路走漆黑胡同，而是顺着光亮的大道从小区正门回家。

进了楼道，他掏出钥匙，踩亮声控灯，小心沿着楼梯上了楼，当他看到大门上贴着的纸后，心脏都快要从喉咙跳出来了。

门上贴着的……

“什么啊，原来是电费通知单。”

看清纸上的内容后，胡映松了口气，他还以为“鬼”又回来了。不过随后他又疑惑起来：这么快又欠电费了？

因为懒得月月折腾，胡映每次都至少交上半年的电费，按理说，他的余额应该足够支撑到过年，怎么才十月份就没了？

胡映没想通，干脆放弃了思考。

大概是路由器的原因吧，听同事说那玩意挺费电的。

开门，开灯。

柔和的灯光驱散了黑暗，胡映换上拖鞋，进入客厅。

人偶靠在支架上，微微垂着头，乌黑的秀发似乎在反光。

随手摸了摸人偶的小脑袋，胡映脱掉外衣，并给自己点了份外卖。

等待外卖的时间里，胡映打开电脑，进了X站。

胡映的“让你看看真正的人偶”视频这几天数据爆炸般的增长，播放量已达到了三百万，登上了X站的榜首，评论也增长到了五万条，弹幕不计其数。

很多人对视频的真实性表示了怀疑，他们认为胡映加了特效，现实中的人偶不可能如此真实。甚至有个up主发了动态“实锤”胡映，对胡映的视频进行逐帧分析，以证明他是在骗人。

节奏被带起来后，一群键盘侠一拥而上，跟风黑起了胡映，连带着把人偶也批判得一文不值。

胡映嗤笑一声，看了看身边的人偶，又看了看屏幕，摇了摇头。

真是一群被现实击溃的可怜人，自以为世界本该如此运转，并且去反驳那些超出自己理念的事物，殊不知他们自己才是井底之蛙。

胡映酝酿一番，正想用些慷慨激昂的话把那些喷子怼回去，手机铃声响了。

本以为是外卖送到了，接起一听，是个陌生的声音。

“你好，是胡映吗？”声音听起来很年轻。

“是的，请问您是……”

“我是王先生的助理，来接替他人偶这件事。”

王先生？是人偶那个公司的人。

“哦，啊，是这样啊……我之前正想给王先生打电话呢，电话变成了空号，还担心你们是不是把这事忘了。”

电话那头的人歉意一笑，“抱歉了，王先生比较忙，一天到晚连休息时间都没有，所以只能托我帮他了。”

“没关系，理解理解。”

“那何时可以把人偶接回去呢，今晚可以吗？如果实在不方便的话明后天也行。”

“没什么不方便的，就今晚吧。”胡映爽快地道，或许是电话对面的人比较年轻，胡映没有什么压抑感，语气也变得轻松起来，“我把地址告诉你吧，我家在……”

终于要把人偶还回去了，胡映确实是有些不舍，虽然只和人偶相处了几天，却感觉好像真的有个人陪在了他身边，让这个寂寞的家多了一丝人气。

胡映是个有原则的人，他尊重实体人偶行业。若他捡到了一大笔钱，他或许不会还，但若是这件艺术品，他就决不会独自占有，除非原主人不要它。

胡映放弃了以此要挟来大赚一笔的机会，反而愿意无偿奉还失主。或许理想就是这样纯粹吧，见识到真正人偶的他反而感到很满足。

“小家伙，我想你快和你的主人团圆了。”胡映蹲在人偶面前，轻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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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并不皎洁，星星也不明亮，H市的夜晚是浑浊的。

昏暗的房间内，青年挂断胡映电话后，表情渐渐冷漠下来，他默默地推了推眼镜，拎起身旁的行李箱，走出大门。

“……希望别发生坏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