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紫与樱(III)
第二天,就和樱昨日离别所约定的那样,她还是来到了这片森林。
不仅如此,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那之后的一个月,无论是晴天还是雨天,樱总会如约而至。就像是探访朋友的家一样,带着些许的零食,或是外界的绘本,又或是新奇的小游戏,靠着紫蝶的旁边,一边笑着,一边讲述着外面的世界。不管紫蝶怎么样拒绝,无视与威胁,她都没有任何的退缩。久而久之,强如远古魔物这般的怪物也只能向这名小小的圣剑少女举起双手投降。
【紫蝶,紫蝶!看,这是最近新出的小说哦!来读读看嘛。】
【紫蝶~!今天我特地做了蛋糕.....虽然有些失败,不过应该可以吃的.....吧?】
【紫蝶!听我说听我说!今天呢.....】
【紫蝶~】【紫蝶!】【紫蝶——】
说着自己名字的少女,露出宛如孩童般笑容讲述外面故事的少女,一边哼着歌一边默默坐在自己身边的少女。
虽然有些吵闹。但是对紫蝶来说,与樱相处的日子,意外的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讨厌。
远古魔物本以为这样的生活会持续下去。
但是——
【今天,没来啊。】
某一天,在樱本该出现的时间,紫蝶却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
周围的风景明明已经看了万年也没有什么感觉,但现在只是因为少女的不在,却显得格外冷清。
.......
为什么自己会这样想?
紫蝶不理解。
明明自己平常一直在赶她走,明明自己一直期望她不要再来这里了。但是为何,当她真的从眼前消失的时候,自己却变得奇怪起来。
而且,这种感情,这种仿佛内心失去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一样的空虚感到底是......
远古魔物思考着,拼命的思考着。然后,她终于明白了问题的答案。很简单,但是自己却一直逃避的答案。
那就是——自己感到寂寞了。
是吗?这就是.....寂寞吗?自己是感到寂寞了啊。
这是紫蝶从未有过的感情。
熟悉的风景,理所当然的日常,而在这个日常中,不知不觉有了樱的身影。她的笑容,她的样貌,她的话语,她的一切都刻在了远古魔物的心中。
想要见她。
想要与她待在一起。
想要听她呼喊自己的名字。
陌生的感情不断在紫蝶的内心膨胀,她抬起头,看着不知道为何变得特别高的天空,轻轻低喃道。
【明天,她会不会来啊。】
带着期待,带着不安,远古魔物闭上了双眼。
然而,第二天,以及接下来的第二天,樱依旧没有来。
隐蔽之森的时间流动极其紊乱,那之后又不知道过了多久。或是一月,又或是一年。本来对于生活了漫长岁月的远古魔物来说,无论是一月还是一年都没有差别。但是,现在的紫蝶只感觉每一天都是如此的漫长而又令人煎熬。
最后,终于在某一天,樱再次回到了这里。
紫蝶感到很高兴,十分的高兴。但是,出于身为远古魔物与年长者的自尊,她是绝对不会把自己的本心暴露出来的。她打算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和往常一样与樱搭话。只不过,她的演技依旧还是那么笨拙,走音的语调与因为开心而不断震动的剑身早就将她内心的感情暴露无遗。
【哦,哦~~这不是那个圣剑的小鬼吗?咱还以为你这家伙不会.....等等?!你怎么了!?】
【抱歉,紫蝶......咳咳!】
紫蝶很快就发现了樱的不对。虽然她之前也有过身体不好的时候,不过现在的她给人的感觉实在是太过于虚弱。苍白的面孔,虚弱无力的笑容以及冒汗的额头。怎么看都是十分不妙的情况,她能够走到这里都可以说是奇迹了。
一开始,樱说她只是感冒。之前没来是因为一直在家休息,不过现在已经没问题。但那看上去根本就不像是没问题。远古魔物一眼便可以看出樱的身体是多么糟糕。她虽然想强行装作平常的模样让紫蝶放心,不过那苍白无力的逞强却反而让她看起来更加虚弱。
在连续的逼问下,樱终于露出一丝苦笑,然后说出了实情。
就算是在圣剑的家族,樱也是极具天赋的存在。虽然无法和祖先诺尔克一样自行解放圣剑的力量,但就算如此,其实力也不容小觑。但是,天才在接受了神祝福的同时,自然也会遭到恶魔的诅咒。世界就是公平的如此残酷。在樱5岁的时候她便身染重病且无法被医治。无论用了怎么样的药材,无论施加了如果强大的治愈魔法都毫无作用。她的生命就如同是秋末的枯叶,随时都可能会凋零。
远古魔物默默听着少女的自白,她看着少女的侧脸,呆呆的想到。
为何,你在说这些的时候没有露出任何对死亡的畏惧。
为何,明明遇到如此不公的命运,你却没有丝毫的哀叹与抱怨。
为何,你还可以露出笑容。
为何.....我的内心.....会如此伤心。
【抱歉啊,紫蝶。虽然我很想来,不过一周前我的病突然就.....啊,对你来说应该是快2个月了吧?不过放心好了,就和你见到的一样,我已经——】
【这才是不是没事好吗!!】
紫蝶自己都感到惊讶,为何自己会这样愤怒,为何自己会这样悲伤。
剑姿态的远古魔物没有表情,但如果她现在是人形的话,应该是一幅将要崩溃的脸吧。
樱被紫蝶吓了一跳,她吃惊的看着突然打断自己话的紫蝶。随后,她便露出一个极其幸福的笑容。只见樱轻轻将脸靠在自己蜷起的膝盖上,然后注视着紫蝶说道。
【你竟然会担心我.....有点.....开心啊.....恩。谢谢你,紫蝶。】
【那不是当然的吗!咱们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
话语凝噎在喉咙中,明明答案已经呼之欲出,明明现在自己是如此的想要向对方传递内心的感情。
说出来吧,承认吧。
对远古魔物的自己来说,这名少女是——
【我啊。】
在远古魔物终于下定决心的时候,樱抬起头,看着天空说道。
【明天就不会来这里了.....不,或许以后都不会来了吧。】
【.....欸?】
紫蝶愣住了,她宛如被石化一样盯着樱的侧脸,听着少女的诉说。
【我的身体比想象的要糟糕,父亲大人那边找到了新的疗养地.....明明都说了没有用,不过对于父母来说,哪怕知道可能性不到0.1%也不会放弃吧。所以,我也不忍再让父母伤心.....新的地方呢,据说是可以看到海的地方。其实我到现在还没有看到海,所以还有点小小的期待。紫蝶有见过海吗?】
【.....见过。一望无尽的海色,与天边相连的辽阔,以及浪涛拍打海岸的声音。你的话,应该会喜欢的吧。】
【哇,听起来很棒的样子~那里一定很漂亮吧.....只不过——】
樱轻轻闭上眼,然后露出有些寂寞的笑容。
【那地方,没有森林。】
没有森林,就意味着无法打开与隐蔽之森相连的通道。
【所以,这应该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吧。】
【啊.....】
远古魔物不知道该做出怎么样的回答。明明她可以轻易毁灭一个国家,但是面对这样的情况却只能默默应答着。
【那么,再见了,紫蝶。】
【恩。】
【虽然时间很短暂,但是能和你成为朋友,真的太好了。】
【恩.....】
樱究竟是何时离开的,紫蝶并不知道。
等紫蝶回过神的时候,眼前已经没有了樱的身影。只有比平时更加冰冷的风吹过紫蝶的身边。
直到最后,樱也没有对紫蝶说出要一起走的话。
而紫蝶也没有说出挽留的话语。
紫蝶可以感觉到,对方在等着自己去挽留。但是,直到最后的最后,紫蝶也没有把内心的话说出来。
因为,在即将说出口的瞬间,紫蝶便察觉到这样的任性对她们两人来说绝对不是正确的。
樱是圣剑,紫蝶是远古魔物。处于截然相反位置的两人绝对无法走到一起。她们就像是两条无限延长的平行线,不可能会发生交点。但是樱的出现却改变了线的轨迹,让她们的命运产生了**。不过,紫蝶明白,如果这样继续下去的话,如果自己陪在樱身边的话。这被强行扭曲的平行线的终点注定是悲剧。与恶的自己待在一起的话,那名本就身体虚弱的少女估计会遭受更加残酷的折磨与非议。所以,紫蝶才做出了抉择。而樱也接受了这样的决定。
这样是正确的,为了那孩子的将来,这是唯一的正解。
远古魔物在强行说服自己。但是,内心的声音却怎么样都无法消除掉。
那真的是正确的吗?
没错,只能这样了。
这真是你内心想要做的吗?
与我在一起,她只会变得更加痛苦。
为什么,你们不是朋友吗?
我们才不是朋友,只是她自己擅自这样说罢了。不过——
不过?
紫蝶注视着少女平常最喜欢待的位置,也就是自己的旁边,然后叹了口气。
什么都没有。
没错,这样就好了。
看着再次变回往日风景的四周,远古魔物想到。
什么都没有改变,什么也不需要改变,对于可以生活千年万年的远古魔物来说,名为樱的少女也只是人生中的匆匆过客罢了。
只是——
有一点,只是稍微一点。
天空逐渐被乌云笼罩,无声的雨打在剑身上。远古魔物盯着漫天落雨,然后用被雨声淹没的细小声音说道。
【有点寂寞啊.....】
远古魔物再次陷入了沉睡。
为了忘记这种心情,为了变回原本的自己,远古魔物缓缓闭上了眼。
今后。估计再也无法与那名少女相遇了吧。
下一次醒来的时候,又会是何时呢?
算了,怎么样也无所谓,毕竟——
完全陷入混睡前的一秒,远古魔物如是想到。
已经没有人会来把我吵醒了。
但是——
【呀,我们又见面了,紫蝶。】
熟悉的声音,再次将她们没有断掉的缘连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