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突如其来的自白宛如惊雷一样在我耳畔回响，过于冲击的事实让我一瞬间没有反应过来。我宛如石化一般待在原地，呆呆的看着面前这个已经彻底崩溃的老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害死丝碧卡，也就是莉亚母亲的人其实是海耶斯？

当机的大脑重新开始运作，支离破碎的语言在我脑中形成了连贯的语句，然后意识到他刚才所说话语的含义后，我不禁瞪大了双眼。

喂喂，这是开玩笑的吧？

害死自己母亲的人竟然是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的人，就算是玩笑也太过恶劣与残酷了。

但是，这真的是玩笑吗？

我看着此时海耶斯的双眼，那蕴含着无法言状的悲伤与痛苦的双眼中，丝毫看不出任何玩笑的意味，那双目的深处有的只是名为真实的残酷。

“海耶斯，你——”

“没错，当初害死丝碧卡大人的人，就是我.....”

那是细小到让人无法相信是那个“银风”发出的懦弱声音，但是在这宁静的夜空中却显得格外的清晰。

面对这种表情的海耶斯，我根本说不出任何的话语，只能静静的聆听着这个老人一直所隐瞒的过去和悲伤。

那是我和莉亚都不知道的，只属于海耶斯·莱恩的回忆。

然后，这个老人的故事开始了。

----------------------------------------------------

我第一次见到丝碧卡大人的时候，是在那个樱花飞舞的春日午后。

那个时候，我正在寻找离家出走的埃利奥特大人，然后在终于得到失踪的埃利奥特大人所在的地点后，我第一时间赶到了那个地方，不过等我来到那里的时候，一切都结束了。

灰暗的废气小屋，横七竖八倒在门口的歹人，在阳光下闪耀着温暖光芒的樱花之雨，以及在那樱花之中的冒险者少女与年轻国王。

还有，那段让故事拉开帷幕的誓言。

“如果，你可以将这个国家变回之前那种样子的话，我就成为你的妻子。”

“那我和你约定，我绝对会让你成为我的妻子。”

那便是埃利奥特大人与丝碧卡大人邂逅的瞬间，是改变他们人生轨迹的开始。

同时，也是我做出第一次错误选择的时候。

现在想想，那才是一切悲剧的开始。

那个时候的我只是把这段小小的邂逅当做是这随风而逝的樱花，根本没去在意。毕竟他们的身份太过于悬殊，丝碧卡大人也似乎对这个年轻的国王没有什么想法。最重要的是对于这份誓言，那个懦弱天真的埃利奥特大人肯定无法完成。

但是我错了，我低估了埃利奥特大人的实力，他毕竟也是先王的儿子，虽然有些年轻，经验也有所不足，但是他身上流着的血毫无疑问是卡文王族的血。

不过，这都不是最糟糕的情况，最糟糕的事情是丝碧卡大也爱上了埃利奥特大人。

当我第一次在那株千年樱花树下看到相依在一起的两个人的时候，我就明白了一切。事后，埃利奥特大人也向作为亲信的我坦白了他与丝碧卡大人的关系。他告诉了我自己的想法、决心以及那无尽的思念和爱情，并请求我肯定他们之间的感情，哪怕是只有我同意也好。

这是绝对不允许存在的爱情，这条道路的终点注定写满了悲伤与绝望。

必须要拒绝，如果是现在的话还来得及，只要自己拒绝埃利奥特大人的话，一切都可以恢复原样，但是——

这样，真的好吗？

埃利奥特大人之所以重新得到臣下与人民的信任全是因为靠着自己与丝碧卡大人的誓言，如果失去了丝碧卡大人，埃利奥特大人想必会再一次失去信任吧，不，最糟糕的情况恐怕埃利奥特大人会直接崩溃掉。而且，一直在背后注视着他们两个人身影的我，也不忍心破坏那份纯真的感情。

于是——

我做出了让我后悔至今的第二个选择。

没错，我选择了保护与支持这段注定迎来悲剧的爱情。

想要去保护，想要去支持，就算这份感情必将迎来终末，就算这份感情得不到世间的认同，我也会永远站在他们两个人的身边，守护着这两位年轻的恋人。

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守护他们，见证他们爱情的终末——我是这样想的。

但是，我却小瞧了这个世界的残酷与真实。

这份爱情并没有持续多久就迎来了结局，事情败露后的丝碧卡大人被议院要求永远离开王都，埃利奥特大人也被软禁起来。虽然我向议会提出了抗议，但是一个人的力量在这个世界面前太过弱小了，我细微的抵抗与决心在名为现实的洪流之中瞬间就变成了碎片。

何等的无力，何等的绝望，但是，那个时候我依然没有后悔自己的选择。

既然选择了保护就要保护到最后，正是因为是这个时候，我才应该一直站在他们的身边，支持着他们向命运做出反抗。我乞求着奇迹的发生，并和埃利奥特大人寻找着可以挽回一切的方法，我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东西，埃利奥特大人也靠着托托丝碧大人的福累积起来的信任劝说议院的元老。然后在最后，我们终于将议会的票数拉回了一半。

终于抓住了希望的尾巴，这最黑暗的黎明也终于迎来了一丝曙光。看着埃利奥特大人虽然疲惫不过却充满幸福的侧脸，我也不禁笑了出来。

当初选择支持他们真是太好了，自己能一直陪在他们身边，保护着这份小小的幸福真是太好了，能守护这份爱情到最后真是太——

愚蠢了。

幸福的时光，一瞬间就变成了碎片。

在承认丝碧卡大人与埃利奥特大人关系的那场议会正要开始的时候，丝碧卡大人的死讯便传到了王城。

我永远都忘不了那个下雨天的午后，不管是丝碧卡大人再也不发笑出来的面孔还是埃利奥特大人痛苦的侧脸，我都忘不了。

为什么就不能让他们得到幸福，就差一点点，就差那么一点点，他们两个都已经握住幸福的尾巴了，但是为什么最后却会变成这样？

我无法原谅这一切，不管是议院的那群老顽固还是这个残酷的世界，我都无法原谅。

但是，我最无法原谅的，还是我自己。

我抬起头看向天空，冰冷的雨水打在我的身上，耳边听不到任何的声音，在那一切都迎来终结的瞬间，我才明白自己究竟是有多么的愚蠢。

明明没有守护一切的力量却自以为是的说要保护他们，明明自己知道这条道路终将迎来悲剧却选择了肯定他们的感情。

如果那个时候，我没有选择站在他们身边，支持这份爱情的话，是不是丝碧卡大人就不会变成这样呢？

如果那个时候，我做出不同的选择的话，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呢？

啊....原来是这样啊.....

就是因为我选择了站在他们的身边，才能他们能在这条道路上继续走下去，而也正是因为我做出了这个选择，所以他们才会迎来这种无法挽回的结局。

因为我的选择，我的肯定，我的支持，我的保护，所以故事才会迎来悲剧。

也就是说，最后造成这种结局，让丝碧卡大人永远离开埃利奥特大人与维多莉亚大人的罪魁祸首，就是——

我啊。

在明白了这一切后，过去的海耶斯·莱恩已经伴随着这场雨彻底死去了。

永远不要忘记这个回忆，背负着这份罪孽与绝望，怀抱着对自己的憎恨与悲伤，不会再去承认，不会再去支持，不会再去守护，认清世界的残酷与真实，用自己的方式阻止悲剧再次发生。

然后，我遇见了维多莉亚公主殿下。

在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我就立刻明白她是丝碧卡大人的孩子了。因为她的一切都是和我记忆中的丝碧卡大人如此相似，不管是容貌、声音，还是那一直挂着天真烂漫笑容的脸颊与渴望得到邂逅与自由的梦想都是如此。

她说，她想要成为像丝碧卡大人那样的冒险者，她希望预见与自己母亲一样美好的邂逅。

她说着这些话的时候，那副目光是多么的闪耀与怀念，就像是那个向我讲述自己爱情故事的少女一样。

想要肯定她，想要支持她的梦想，想要站在她的身边，一直守护着这闪闪发光的笑容，但是——

这是绝对不允许的。

因为，我没有这个资格。

每次看着维多莉亚殿下的笑容，我都会想起那个下雨的午后，然后回想起自己所犯下的过错与应该背负的罪孽。

害死这个孩子最爱的母亲大人的人，是我。

让这个孩子永远无法看到父亲的人，是我。

让这个孩子无法得到应有幸福的人，是我。

我已经知道了这条末路的尽头与这个世界的真实，我已经不会再做出错误的选择了。所以，我看着面前这个和过去某个人的身影重叠在一起的年幼少女，并下定了决心。

绝对不会让过去的悲剧再一次发生。不管维多莉亚殿下多么憎恨我都无所谓，无论要我背负多么深重的罪孽与痛苦都可以，只要她不走向和丝碧卡大人相同的命运，只要她不要背负那个时候埃利奥特大人的悲伤，只要她在最后可以开心的笑出来那就足够了。

“这就是我所背负的罪孽。”

一切的痛苦都是自己罪有应得，为了能够拯救她，自己甘愿背负所有的痛苦和憎恨。

在故事的最后，怀抱着无人知晓决心的老人吐出了最后一丝话语，也是他许久以前就已经做出的与内心相违背的觉悟。

“所以，我绝对不会站在维多莉亚殿下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