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停下了脚步。

我深吸一口气，舔了舔嘴唇，然后紧张的看着海耶斯，等待着他的回答。

乌云遮住了月光，眼前的世界在一点点陷入黑暗。明明旁边不远处就是嘈杂的人群，但是此刻围绕在我周围的只是一片诡异的寂静，就如同是踏入了别的世界一般。

无人知晓，就像是隐藏在现实表面之下的世界，然后在这被月色笼罩的世界里，老人缓缓的转过头，接着——

我的心脏就那样突然被刺穿了。

“！”

没有任何预兆，也没有给我留有任何反应的余地，他只在黑夜的彼端静静注视着我，血红的死亡之花便落在了我的胸膛。

“啊....啊啊啊！”

呼吸一瞬间停止了，紧接着宛如将身体撕成两半的疼痛传遍了全身。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在抽搐，浑身的力气就如同被抽空一样，只有死亡的恐惧与刺骨的疼痛留在我意识的表层。我紧紧按住自己的胸口倒在地上发出痛苦的悲鸣，无法思考，无法发出像样的言语，听不见任何的声音，就连自己的嚎叫都似乎是那样的遥远。现在的我只能像丧家犬一样瘫倒在地上，难看的挣扎着，却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到底....发生了什么？

意识在逐渐远离，视线也渐渐变得朦胧起来。我倒在地上，一边抽搐一边拼命思考着刚才发生的事情。

他到底对我做了什么，明明只是转了下头，但是为什么我的心脏突然就——

我颤抖的举起自己捂住胸口的右手，不过眼前的事实却让我瞪大了双眼。

咦？

那上面，并没有我想象中的色彩。

没有刺鼻的铁锈味道，没有触目惊心的红色，无力的双手就算在这片黑暗中也是如此的苍白，那上面却没有应该有的东西。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股将仿佛将心脏捏碎的冰凉与撕心裂肺的疼痛绝对不是我的幻觉，那确确实实是心脏被利刃刺穿才有的疼痛，但是，为什么我的手上却没有鲜血？

我呆呆的看着空无一物的双手，刚从疼痛的麻痹中苏醒的大脑依然无法处理眼前发生的事情，不过我隐约中也感觉到了事情的真相。

不，难不成这些都是——

我深吸一口气，接着拼命撑起上半身，然后看向自己的胸膛。

果然是这样啊。

看到我胸口的模样后，一切都明了了。就如同我猜想的那样，我的胸膛上什么都没有。

没有绽开的鲜血之花，也没有锐利的刀刃，那和之前没有任何区别的胸膛上有的只是刚才粘上的泥土而已。

也就是说，刚才的那一切都只是我的幻觉。

认识到真实后，刚才的疼痛与脱力感就如同是变魔术一样消失的一干二净。身体慢慢取回了温度，四肢恢复了直觉，眼前的世界正一点点恢复我所认知的真实，漂浮的意识也安稳了下了。

我轻轻咳嗽了几下，然后一边捂着还残有一丝疼痛的胸口，一边无言的看向面前那个岿然不动的老人。

“哦？真没想到您竟然能从那种状态下恢复过来，真人殿下。虽然我有手下留情，但是要知道在这‘只存在于幻想的穿心之刃’下，能活下来就已经是奇迹了。毕竟这也是莱恩家族自古相传的精灵之力的一种，将幻想与现实交融的术式，这可不是一般人可以应付的存在。”

明明是幻觉却可以杀人吗？这家伙，果然是个不得了的怪物啊。

“还真是方便的东西啊，精灵的力量。”

“毕竟这个世界什么样的精灵都有呢，就像也有你这样的人一样。”

面对我的嘲讽，海耶斯没有任何的动摇，甚至还不忘借机讽刺一下我。

可恶，这个人果然是个让人火大的家伙。

我撑住膝盖，勉强的站了起来。额头渗出丝丝汗液，视线还有些摇晃。虽然明白那都只是幻觉，但是刻在了意识深层的痛苦并不是这么轻松就会抹去的存在。正如同海耶斯说的那样，这虽然是幻觉，不过那种和真实毫无区别的疼痛无疑可以置人于死地。

还没有交手，他就已经将那我这一生都无法逾越的察觉展现在了我的面前。

他连剑都没有**，就已经向我传递着我将失败的未来。

然后，在黑夜的彼端，海耶斯面无表情的向我传达着这个世界的真实。

“——放弃吧，真人殿下，这样的你是无法赢过我的，你应该明白的吧？”

正确到根本无法反驳的言论，也是任谁都可以看出来的事实。

就如他说的那样，刚才是因为海耶斯的手下留情，我才可以勉强活下来，如果刚才是真正的决斗，或是他将真正的精灵之力展现出来，毫无疑问，现在的我已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了。

放弃吧，渡边真人，如果你爱惜生命的话，就在这里放弃吧，这样的话，谁都不会死亡，一切都会顺其自然，平稳的日常也会随着黎明的到来而恢复。

我明白的，我当然都明白，那根本没有悬念的决斗宣言是多么愚蠢，简直就如同是自杀一样毫无意义。

不过，就算这样，我也不会在此逃避。

因为，这是我所选择的道路，也是我立下的誓言，同时，这也是我唯一能选择的，可以拯救那个人的做法。

我死死抓住自己的胸口，露出逞强的笑容，笔直的看向海耶斯，说道

“别小看我啊，海耶斯，我可是是曾杀死过神的男人，区区精灵怎么可能会让我退缩！”

逞强也好，挣扎也好，被看不起也罢，这都无所谓，因为这是渡边真人唯一可以做的事情。

就算再难看，就算浑身沾满了泥土与鲜血，狼狈不堪如同败家之犬，我也不会违背自己许下的决心。

“......明明我都已经这样警告你了，你却还是想要为那不切实际的幻想而付出毫无意义的努力与生命吗？就算如此，你也依然要站在公主殿下身边追逐那可笑的妄想吗？”

毫无意义与妄想....吗？

啊，确实是这样的，在海耶斯的眼里，我所做出的选择可能是毫无意义的吧。

向不可能的现实举起反抗的旗帜，在朝着虚假理想的道路上孤独的前进着，这在他的眼中肯定是无法理解的愚蠢举动吧。

但是——

阴冷的风吹过我们的中间，就算表情被黑夜笼罩，我也能读出那股无奈而又愤怒的气息。

然后，我向前走了一步，诉说着自己内心的感情。

“就算如此，我也会站在莉亚的旁边。”

无论别人怎么说，无论她的梦想怎么样被否定，被践踏，被羞辱，被责骂。就算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将她的梦想视为虚假之物，我渡边真人也会站在她的身边，陪她一起将虚假的梦想变为真实。

这是，过去不被理解的败北少年能为与他有着相同气息的少女做到的唯一的事情。

所以，我——

“绝对会让莉亚的梦变为真实！”

我直直的注视着海耶斯的身影，在月色下矗立的老人面对我的宣言陷入了一阵沉默之中。

但是，那绝对不是对我决心的认同。

那是暴风雨之前虚假的宁静，是仿佛要把我撕成碎片的，如海啸一般的怒气。

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猛烈的愤恨与杀气将世界染上了一层别样的色彩，空气在震动，大气中的魔力在剧烈的抖动着，一股无言的压力如同暴风雨一样扑面而来。

接着，老人缓缓拔起了腰间的剑，然后朝我丢了过来，银色的剑刃在空中划过一道美丽的弧线，精准的落在了我的面前。

最后，毫无感情但是却又似乎夹杂着所有感情的声音在我耳边响了起来。

“.....那好吧，渡边真人，既然这样的话，我就接受你的决斗吧。”

银色的风在我面前肆虐着，在这绝对无法战胜的精灵之风下，被称为银风的骑士从腰间拿出了第二把西洋剑，然后指向我，说道。

“然后，我会让你明白，你和公主殿下所坚持的道路，究竟是多么的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