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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章11.神隐

  

王都古德布利斯近郊,布里村入口。

负责守卫的圣骑士布罗利·卡罗特看着眼前如同静止画一样的风景,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好无聊。】

他将枪插在地上,然后趴在上面自言自语。虽然这懒散的样子如果被那个死板的团长看到肯定免不了一番责罚,不过现在这里除了他以外只有三个骑士,其他人早在昨天中午就都撤回王都,享受祭典前夕的狂欢了。只有他们四人倒霉蛋被留在这里。而至于为何现在入口处只有布罗利在工作,那是因为其他三人在昨晚的打赌中赢得了胜利,所以获得了摸鱼的权利。当其他三人在村里的某个房间打牌喝酒的时候,只有可怜的布罗利独身一人守在门口,警戒根本不知道在警戒什么的东西。

【这个工作什么时候才会结束啊.....】

就算在这里似乎也能听到王城的热闹与喧嚣。明明现在是新月祭前夕,自己却不能去城里搭讪,而要在这里和稻草人一样傻站在原地,这点让布罗利感到十分郁闷。虽然他明白这里发生的怪事非同小可,但事情已经过了这么久,他丝毫不认为还有守在这里的意义与价值。

听着身后传来愉快的笑声,布罗利烦闷的踢了踢脚边的石子,然后抬起头默默盯着从头顶缓缓飘过的白云。

【来点东西吧,随便什么,史莱姆也行啊。】

说完,他自知没趣的叹了口气。因为他很清楚,这附近的魔物早就被圣骑士给歼灭殆尽,根本不可能会有魔物出现。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恩?】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布罗利总感觉他好像在草丛中间看到了什么。那是像章鱼切掉的触手一样,软趴趴的奇怪生物。他疑惑的歪了歪脑袋,为了确定这不是他因为昨天的酒还没醒造成的错觉,他用力揉了揉自己的眼,然后定神再次看过去。不过,翠绿的草丛中有的只是泥块与昆虫,其他什么都没有。

【.....果然是我的错觉啊。】

布罗利安心的叹了口气。他伸了个懒腰,不过就在这时,他好像感到有什么东西滴到了自己的脸上。

【咦?下雨了吗?】

布罗利有些吃惊,因为这种好天气怎么看都不像下雨的样子,附近也没有狐狸出嫁。但很快,身为圣骑士的他很快就察觉到了异样感。因为,抵在自己脸上的液体实在是太过于粘稠,并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那怎么都不像是雨水,不,这种感觉就如同是生物的唾液一样。

想到这里,恐惧感渐渐开始支配他的全身。身体如同石块一样僵硬,周围的声音在渐渐消失,只有自己不断加剧的呼吸声与清晰到诡异的心跳不断冲击着仅存的理性。

【咕嘟。】

他吞了口口水,然后喘着粗气,一边在内心默默祈祷,一边缓缓抬起了头。

然后,在枪尖的上方,他看到了。

那缠绕在枪的顶端,不断蠕动的像是触手一样的诡异生物。

紫色的粘液从触手的身躯中冒出,并顺着枪身缓缓留下来。每当触手蠕动一下身体,都会传来“噗扭噗扭”的恶心声响。随后,似乎是注意到了布罗利的视线,触手突然停止了动作。它慢慢转过身身体,虽然没有眼睛,不过布罗利能感受到头顶的诡异生物正盯着自己。在恐惧的支配下,布罗利就连挥舞长枪将触手甩下去的动作都无法做到,他只能像傻了一样呆呆注视着触手。从空中滴落的粘液沾了布罗利一脸,触手就像是在嘲笑对方的胆怯一样发出“嗤嗤”的叫声,然后,在布罗利的面前,触手缓缓打开了宛如嘴巴一样的胎盘,就像是要进食一样,露出了里面的尖锐利齿。

【啊...啊....啊啊啊啊啊!!!!】

布罗利发出绝望的叫声。他松开长枪,瘫倒在地,然后手脚并用朝后面退了好几步。好在,触手并没有追上去,它只是继续缠绕着长枪,并用利齿慢慢啃咬着枪尖。明明是精钢打造的上级武器,不过如今却像是脆骨一样被触手咬的嘎吱作响。虽然眼前的场景十分诡异,不过看到触手没有继续袭击自己后,布罗利还是长出一口气。而且他注意到,听到自己的尖叫后,其他三名同伴也拿着武器从屋里走了出来。再怎么说,这里有四个圣骑士在,区区一只触手也不可能——

布罗利突然愣住了。

不仅是他,刚来的三名骑士也是。他们注视着自己眼前发生的景象,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因为,只是眨眼的瞬间,村外的草丛便化作了地狱。

白云遮住了阳光,世界陷入阴影之中。原本和平的乡村风景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无数在地面蠕动的触手。草丛,树木,栅栏,地面,房顶,那一瞬间就如同世界被触手侵蚀一般。看着这幅绝望的末日绘图以及不断朝他们这边蠕动的触手,不只是谁先行动的。但是在其中一人发出崩溃的尖叫向后逃窜后,其他三人也跟在后面没命的奔跑着。武器被丢下,盔甲被扔在一旁,忘记圣骑士的尊严,忘记守卫在这里的任务。那一刻,在恐惧的驱使下,只是为了“活下去”这一本能的愿望,他们拼命的向后奔跑,眨眼间就没了踪影。只剩下那一堆触手在村庄入口蠕动扭曲,发出宛如笑声一样的诡异声音。

然后,一名绿发少女出现了。

明明是这样的地狱,但她却如同走在花园中一样,看不到任何恐惧与慌乱。白色的连衣裙在风中扬起,她嘴角洋溢的笑容看起来如同血月一般妖艳。不过最令人惊奇的是,在看到少女后,那些触手竟然自觉的向后移开一条道路,就好像是在听从这名少女的命令一样。

在走到入口的位置后,少女停下脚步。她看了看骑士消失的位置,然后开口,不只是在对谁说道。

【这样就行了吧,死神的小姑娘。】

【恩,麻烦你了,克拉肯。】

听到绿发少女,也就是克拉肯的话后,渡边雫从树林中走了出来。而跟在她后面出来的还有始祖的吸血鬼雷古勒斯以及他的女佣艾尔莎。

【真是的,妾身的眷属可不是汝等图方便的道具啊。】

克拉肯无奈的叹了口气,她打了个响指,以此为信号,触手们蠕动着身躯,开始朝着四周移动,最后消失在了树林中。然后,等乌云散去,阳光再次照耀大地的时候,所有的一切都恢复了原样,就像是之前的地狱绘图根本不存在一样。

【抱歉,虽然用我的权利强行进行搜查也行,不过——】

雫摊了摊手,然后走在她身边的雷古勒斯接着说道。

【不过,要是被“上面的某个人”发现就不好了。】

根据他们这几日的秘密调查以及昨天晚上的事件,他们推测出背后有着一股十分强大的力量在干涉他们的调查。能暗杀贵族并多次暗中阻挠他们与影之骑士团的势力必然在王都拥有极大的权利。因此,他们对贵族与王室产生了极大的不信任感。所以,为了不再出现昨晚那样的失误,他们的行动比之前变得更加谨慎与小心。

【虽然也有把他们打晕的选择,但还是利用眷属把他们吓走比较稳妥,毕竟看他们那醉醺醺的样子,任谁都不会相信酒鬼的醉话。就算有,等他们回来的时候,一切都会恢复原样。】

虽然这样有些对不起他们就是了。

雷古勒斯在心中默默补充了一下对那四名可怜骑士的歉意,不用想也知道那四人之后免不了要被狠狠惩罚与嘲笑。不过如果能让他们之后改掉擅离职守的坏毛病也算是件好事吧。雷古勒斯在心中默默想道。

【唔,道理妾身也知道啦。】

虽然心里明白,不过克拉肯的表情依旧没法释然。她摆弄着自己的发梢,然后无奈的叹了口气。

【又是监察,又是吓人,妾身身为不死的深海恶魔,怎么感觉如今变成了一个工具人。但是,如果这是小雷期望的话,妾身也不是——】

克拉肯说着眼光一闪,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雷古勒斯那边抱了过去。不过对此早有预警的雷古勒斯轻轻一闪就躲开了克拉肯的亲昵举动,他不管因为扑了个空而摔了个狗啃泥的克拉肯,对着艾尔莎与雫说道。

【好了各位,在那些骑士带着人回来前我们抓紧搜查吧。那边在地上趴着的白痴章鱼女,赶紧去把警戒的工作做好。】

【白, 白痴章鱼女!?竟然这样粗暴的对待妾身.....但是这种冷淡与粗鲁的态度也令人欲罢不能呐。】

无视掉满脸是泥自顾兴奋起来的克拉肯,雷古勒斯抽搐着嘴角,逃也似的走进了旁边的房子。因为对他们两人的日常对话已经习以为常,所以雫和艾尔莎只是相互对视一眼,然后与雷古勒斯一样投身到调查中。

虽然布里村是王都近郊的村庄,不过意外的不是很大。所以,没花多久他们便结束了调查。

【怎么样?】

在村庄中心汇合后,雷古勒斯对艾尔莎与雫问道。艾尔莎摇了摇头,看来她并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于是,雷古勒斯将目光转向了雫那边。

【.....一样的。】

雫面色凝重的看了看周围,然后回想起自己刚才看到的景色。

空荡荡的房屋,吃到一半的饭菜,只有项圈的狗绳,晾到一半的衣物,丢在柜台上的货与钱,

以及,空无一人,宛如蒸发一样的空壳村庄。

就像是人前一秒还在进行日常的活动,但下一秒就突然消失一样。

没有任何的预兆,也看到任何痕迹,如同字面描述的一样,从世界蒸发了。

冰冷的寒意渐渐渗透四肢,而这种感觉,雫并不是第一次体验了。因为,在过去,她不是以“调查员”,而是以“参与者”的身份被卷入了同样的事件。虽然最后靠着某个少女的善意以及赫尔特斯的帮助自己勉强生存下来,不过直到现在,她偶尔还会回忆起那次无法释然的诡异事件。

雫闭上眼,用低沉的声音说道。

【就和那时,阿卡曼村的时候一模一样。】

被恶魔诅咒之村——阿卡曼村。这是两年前,雫曾经处理的一桩私人委托。当时身为死神契约者的她与赫尔特斯受邀一同去调查那个村庄的诅咒事件。不过,在历经一番云里雾里的调查后,他们最后却连事件的尾巴都没抓住就失败了,甚至还差点丢掉性命。

那种醒来后,发现周围的人宛如蒸发一样凭空消失的恐惧与绝望,至今还残留在雫的心中。她永远都无法忘记,当初在火焰中被吞噬的那个少女所露出的表情,村民隐藏在平稳下的疯狂,以及无能为力的自己的懊悔。

【果然,也就说——】

【啊.....】

雫深吸一口气,然后说出了这个现象的名字。

【神隐。】

这是雫事后才了解的,那个现象的名称,以及字面背后所蕴含的可怕含义。

一阵风从无人的村庄吹过,明明是五月,不过雷古勒斯还是感到了一股寒意涌来。他裹了裹衣领,然后看着四周,略带失望的叹了口气。

【不过,还是白跑一趟吗,就和之前一样。本来还以为这次总算可以找到些关于“那个”的线索。】

【不,至少有一点终于可以确认了。】

雫打断雷古勒斯的话,然后说道。

【关于“神隐”的事件确实不是那个恶魔,阿扎赛尔所为。在王都古德布利斯与新月祭这两个诱人的舞台面前,他不可能....对,按照他的话来说,他是不可能写出这种只是让村庄神隐的低调无聊的“剧本”。】

【哦呀,你这话说的就好像他现在正在城里一脸愉快的编写新月祭的“剧本”一样。】

面对雷古勒斯丝毫笑不出来的玩笑话,雫轻轻笑了笑。不过很快,她就一脸凝重的继续说道。

【不过,这也就是说,造成神隐现象的另有其人。换句话说——】

【——还有和阿扎赛尔有着相同目的的危险家伙。】

雷古勒斯接着说完后,自己也头疼的揉了下脑袋。

这数月,不,如果单指雷古勒斯已经足足有三千年之久了。在这漫长的时间内,他一直在追踪某个事件,而阿扎赛尔与神隐都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命运的钟声已经敲响,毁灭的倒计时早已在耳边响起。他们行动背后的目的以及这些现象所蕴含的真相,比始祖的吸血鬼,比神堕的伟大神明,比不死的深海魔物,比宛如天灾的魔龙,比喜爱人类的恶魔,比满是迷雾的神隐更加恐怖,更加离奇。只要稍有不慎,别说是他们了,这个世界都会随之毁灭。这没有丝毫的夸张,因为那就是这么危险的存在。

【小雷,骑士们马上就来了。】

克拉肯的声音打破了这股压抑的沉默,雷古勒斯摆正了稍微歪掉的帽子,然后说道。

【虽然没能找到有用的线索,不过能知道“信仰者”不止阿扎赛尔一个也算有收获,我们就先行撤退吧。】

雷古勒斯说完便与艾尔莎一同隐藏在黑雾中散去,克拉肯也跟着消失在树林中。不过就当雫转过身,准备与雷古勒斯一样化作黑雾离开的时候,她突然发现好像有什么东西落在了自己的脚边。

【这是?】

她低头看过去,然后发现那是一根羽毛。 黑色的,比海底,比黑夜,比深渊,比黑暗本身还要深邃的乌鸦羽毛。

【.....】

雫沉默的抬起头,然后,在某间房屋的屋顶,她看到了一只乌鸦。

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的乌鸦就那样默默站在那,宛如雕塑一样,没有鸣叫,没有移动,只是那样默默的,用虚无的,宛如要被吸进去一样的目光盯着雫。

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雫感到很不舒服,那种感觉被如同被丢在满是海藻的木桶中一样,连呼吸都感动十分困难。她压抑住内心涌现出来的恐惧向前走了几步,并举起镰刀。而这时,一阵夹杂着尘土的强风突然从她面前拂过。雫别过目光,而等强风吹去,再次看过去的时候,雫惊讶的发现那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不知是不是自己幻听的乌鸦叫声,如同恶魔的嘲笑一样在空荡荡的村庄上空回响,久久不能停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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