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真是，这可真是。】

灾厄的恶魔低下头，就像是遇见自己的老朋友一样，张开双手，笑着对我说道。

【没想到竟然能在这里遇见你，我们果然很有缘分啊，真人。】

亲昵的话语，温柔的语气。但是，在那虚假的面具后，隐藏的是谁都无法理解的疯狂与黑暗。

只是注视就会疯狂，只是聆听便会崩溃。

无法名状的怪物，这就是引发了无数悲剧的恶魔，阿扎赛尔。

【这种缘分.....鬼才想要啊！】

砰！

我抬起枪，想也不想就对着阿扎赛尔那边射了出去。子弹在空中飞舞，在进入有效射程后，我张开嘴，高声咏唱出了凝缩在子弹内的魔法。

【flame！】

橙红色的魔法阵在子弹上展开，紧接着，伴随着一阵剧烈的轰鸣声，宛如潮水一般爆炸开来的火焰瞬间便将阿扎赛尔吞噬其中。

那是就连最坚硬的岩石都可以融化的高温火焰，没有生物能在这个火焰下活下来。

但是——

【唉，真是的。你们兄妹怎么都是这样不听人说话。】

在这能融化一切的火焰中，阿扎赛尔却完好无损，他将手伸到怀中，然后拿出了一把漆黑的剑，接着只是轻轻一挥。连同空气一起，缠绕在他周围的火焰瞬间便化作碎片消失在了空中。

被撕开的空间发出嗡嗡的低沉声响慢慢恢复了原样，阿扎赛尔放下漆黑之剑，叹了口气的，一脸无奈地对我说道。

【听人把话说完啊，我这次来北方的目的并不是为了——】

【还没有结束啊混蛋！】

我打断阿扎赛尔的对话，然后伸出手，握住圣剑化的蒂法，接着咏唱着新魔法的咒文。

计算空间与位置，将全部的注意力都击中到手中的剑上，然后——

【绽放吧，银之花！】

【恩？】

阿扎赛尔稍微楞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我会使出新的魔法。而这愣神的片刻也导致他的反应比起之前稍微慢了一点。银白之柱从他的脚下宛如利刃一般冒了出来。不过，可惜的是在柱子快要击中他的瞬间，阿扎赛尔便跳到了空中，躲过了这次的攻击。绽放出来的银白之柱最后只是擦到了他的手臂。

【呼，好险好险。没想到你竟然学会了新的技能。】

阿扎赛尔跳到了旁边的房顶上，然后拍着胸口，看着渐渐消散的银白之柱对我说道。

可恶.....

本想抓住情报差来达到一个出其不意的效果，但还是失败了。在已经暴露底牌的情况下，继续使用银之花也只是单纯的浪费魔力罢了。而且——

我低下头，看着银色之光逐渐消散的圣剑。之前在城内与龙的战斗已经消耗了蒂法大半的魔力，连接在我们两人之间的契约告诉我下一次的攻击有大概率会以失败告终。倒不如说这次能成功使出新技能就已经是奇迹了。

......

【怎么，终于放弃了吗？】

【啰嗦，只是单纯的放你一马罢了。下次绝对会把你送去地狱，混蛋山羊头。】

我放下圣剑，瞪向朝我打趣的阿扎赛尔。不过面对我的目光，他却没有丝毫的反应，只是摊了摊手，然后对我说道。

【那可真是令人期待，不过，现在还不是“收获”的时候，美味的东西当然要留到他最美味的时候再去吃。而且，我刚才也说了，我这次来北方的目的并不是你们。】

虽然不能相信恶魔的话语，不过正如他所说的一样，看到我收起圣剑后，阿扎赛尔也把他那把连空间都可以撕开的漆黑之剑收了起来，并没有对我出手的打算。于是，我警戒的看着他，然后询问道。

【那么你跑来阿尔塞茵的原因是什么？总不是来度假的吧，明明是个恶魔。】

【哦呀，我这次来阿尔塞茵确实是抱着度假的打算来的哦？只不过——】

面对我的讥讽阿扎赛尔却爽快的承认了，不过很快，他就移开了目光，将其转向了另一边，然后一脸陶醉的说道。

【是在度假与取回“某个东西”之余顺道收获我之前埋下的种子罢了。】

他双目注视的地方，是那条纯白的龙，俄文格斯的位置。

这时，我突然想起来了在龙骑士之墓的时候，俄文格斯曾说过的话。

（上次的战斗中，我体会到了自己的渺小以及自身的极限。就算按“那个男人”说的得到了这把枪，将自己的身体献给诅咒，我也什么都没能做到，甚至还差点迷失了自己，做了无法挽回的事情。）

难不成，俄文格斯口中所说的“那个男人”就是....！

【没错，就和你想的一样，渡边真人。】

阿扎赛尔就像是猜到我的想法一样。他唰的一声转过头，并指了指自己，高声喊道。

【告诉杰拉斯“那一族的末裔”所在地点导致俄文格斯·瑞万格失去一切的人是我！将诅咒之枪“尼德霍格之刺”的位置告诉他的人是我！引导里古斯塔前去卡利亚之森，并阻挡你们支援的人致使亚莲·托马斯和齐日娜·克里斯汀死去的人是我！然后！】

他从怀中拿出了某个我熟悉的东西，接着轻声说道。

【将尼德霍格的左眼拿走，导致阿尔塞茵城毁灭的人，也是我。】

那是阿尔塞茵驱龙结界的源泉，被封印在地底深处的邪龙之眼。

【你这家伙....到底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事情！】

【为什么吗？哼哼..呵呵呵..哈哈哈哈！】

阿扎赛尔低下头，并埋头笑道，他逐渐放高了自己的笑声。然后——

【那还用问吗，渡边真人！！】

阿扎赛尔抬起头，漆黑的目光中闪烁着极为疯狂的光芒。他伸出手，指着周围化作废墟的城市以及街道上的人大笑着说道。

【那当然是因为我爱着人类啊！】

【爱着....人类？你这家伙，开什么玩笑！】

想起雫与俄文格斯那极为痛苦而又悲伤的表情，我只感到内心扬起一股怒火，于是对他喊道。

不过意外的是，面对我的怒火，阿扎赛尔却更加愤怒。

【玩笑？你说这是玩笑！？】

我身边的房屋连同空间一起消失了。阿扎赛尔举起剑，阴森的杀气顺着后背爬向我的脖颈，仿佛我只要稍微动一下就会命丧于此。他就这样狠狠瞪着我，并激动的对我喊道。

【哪怕是吾主我也不会允许他侮辱这份心情！我爱着人类，爱着他们的一切。历经了无数绝望仍不放弃的意志！在压倒性的绝望下依然可以绽放出希望之花的奇迹！有多么残酷的绝望，就有多么美丽的希望。这就是我所爱的人类！所以，我才想要知道啊！想知道人类在最大的绝望下会露出怎么样的表情，又会诞生出怎么样的奇迹！我编写了无数的剧本，将绝望与灾厄渲染到极致。从世界诞生到现在的数千年间，我无时无刻不在欣赏着人类的绝望与希望。虽然大多数的时候，他们的结局都是一如既往的无聊与单调。但是，还是有着能超越我的剧本，绽放出希望之花的存在。比如，那个与死神签下契约的少女。比如，这个超越诅咒化作新的始祖之龙的少年。比如.....继承了那位伟大之王的力量的“某个少年”。】

话语中透露着扭曲的疯狂与欲望，虽然之前也有所察觉，不过这个叫“阿扎赛尔”的恶魔，果然是极其疯狂，危险而又恐惧的未知存在。

【哦呀，抱歉，我好像有些失态了。】

将内心的感情宣泄完后，阿扎赛尔的情绪也逐渐平稳下来。禁锢我身体的杀气也逐渐消失，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浑身的力气都消失的一干二净，光是站着就已经是极限。

【不用在意这些，渡边真人，这只是我的个人喜好。毕竟，时间已经不多了。人类与现在的世界在不久的将来就会消亡。这是绝对的，因为吾主已经厌倦这个无聊的世界。所以，我才想在吾主醒来之前，尽情欣赏着自己所爱的人类的全部。】

【你说....什么？】

时间已经不多了？世界和人类将会灭亡？马尔洛夫好像也说过类似的话，说世界在不久之后会迎来一场暴风雨。这究竟是.....

【我要回答你也可以，但是，现在说这些事真的好吗？】

阿扎赛尔抬起手，然后指了指上空，对我说道。

【毕竟你看，那边还没有结束不是吗？】

【欸？】

我转过头，看向天空。纯白的龙息逐渐消失，但是，在那消散的龙息之中，本该被吞噬殆尽的杰拉斯却还活着。被龙息灼烧的寒冰碎屑从他身上滑落，在被龙息吞噬前的一瞬间，他将自己近乎所有的魔力都化作了寒冰之鳞甲。虽然他现在早已遍体鳞伤，不过却勉强的活了下来。

【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啊啊啊啊！！！】

冰龙在咆哮，他挥舞着伤痕累累的翅膀，并朝着俄文格斯那边冲了过去。

毫无理性的攻击，完全就是垂死挣扎。事实上面对他那宛如小孩子胡闹一样的撞击，俄文格斯只是抬了下手便挡了下来。

【没用的，杰拉斯。你那借由恐惧与怨恨累积的诅咒之力怎么可能战胜这沉淀了三千年之久的祈愿。】

【咕！】

杰拉斯想要离开俄文格斯的身边，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挣脱他的束缚。看着在自己面前挣扎的邪龙，俄文格斯将其紧紧抓住，然后抛向了空中。

【由混沌中诞生的魔龙啊，现在就是为阿尔塞茵持续千年的灾厄画上句点的时候。】

俄文格斯挥舞着翅膀，对着在空中拼命调整平衡的杰拉斯飞了过去。

【吾之左手，为枪。】

白色之光在他左爪凝聚，最后变成了一把枪的形状。俄文格斯挥舞着那把长枪，然后笔直的对着杰拉斯的心脏刺了过去。虽然杰拉斯在最后关头扭转身体躲过了致命一击，不过那把枪还是贯穿了他的腹部。

鲜血宛如雨点般洒落下来，杰拉斯瞪大双眼，然后挥舞着翅膀下想要逃跑。不过——

【吾之右手，为剑。】

在他刚挣脱束缚的瞬间，他的翅膀就被俄文格斯用右爪上的纯白之剑斩成了碎片。失去翅膀的杰拉斯就像是断线的风筝一样无力的朝地上坠落，最后狠狠的砸到地面，被房屋的废墟所淹没。

【赢了！】

看着面前扬起的尘埃，人群爆发出剧烈的欢呼声。注视着从废墟中挣扎爬出来的杰拉斯，俄文格斯对它宣告道。

【这就是最后了，杰拉斯。】

纯白的龙息在他嘴边凝聚，最后的龙息即将为这一切画上终止符。不过——

【我就承认好了，人类。不，始祖之龙“纯白之翼俄文格斯”。你很强，真的很强。我无法战胜你，虽然屈辱，但这确实是事实，】

明明是处于绝对的下风，不过杰拉斯却笑了出来。他脸上露出的笑容虽然充满了屈辱与怨恨，但是却流露出一股莫名的从容。就好像现在被将军的人不是自己而是俄文格斯一样。

不安，虽然说不上原因，不过内心却弥漫出一股浓烈的不安感。

【快解决他，俄文格斯！！】

我对着俄文格斯大喊道，似乎是也从杰拉斯的笑容中感到了不安，俄文格斯赶紧吐出了龙息。不过，就在他将要释放龙息的瞬间，杰拉斯突然开始了意外的行动。

【但是！你这混蛋有一个弱点！那是尼德霍格大人与我永远都不会拥有的，是只有身为守护人类的“守护之龙”才会有的致命弱点！那就是！】

杰拉斯张开了嘴，将他一直悄悄在嘴里凝聚的寒冰吐息释放了出来。

但是，吐息的方向并不是俄文格斯，而是——

【去死吧，人类！！！】

在废墟对面围观的人类。

那个吐息虽然极其微弱，根本无法伤到身为始祖之龙的俄文格斯。但是，对于人类来说，那样的魔力已经可以轻松将其化作寒冰的碎屑。

糟糕！

因为太过于突然，我根本来不及使用圣剑来挡住这个吐息，而且蒂法的魔力也所剩无几，就算用出光之枪，估计也无法挡住这次的攻击。

来不及...了！

寒冰的吐息逐渐逼近，然后——

【吼！】

在吐息即将穿过废墟的一瞬间，纯白的龙挡在它的面前。他将魔力凝聚在翅膀之上，然后挡在了自己的面前，打消了吐息的攻击。

不过——

【俄文格斯！身后！】

【已经迟了，去死吧！！】

趁俄文格斯专心挡住吐息的时候，利用始祖之龙的强大魔力，修复了翅膀的杰拉斯从上空对着俄文格斯挥下了利刃。

龙爪贯穿了他的胸膛，澎涌而出的鲜红血液瞬间便染红了他那双洁白的翅膀。

俄文格斯瞪大双眼，他抽搐着翅膀，不过由于心脏被贯穿，最后他只能无力的向下坠落。在他的上空，杰拉斯正凝聚魔力，并召唤出两根巨大的冰柱。

【你犯了两个错误，俄文格斯。其一，是你在最开始失手了，你没有贯穿我的心脏。而且不知始祖之龙弱点的你也没有对龙眼进行攻击，让我有了复原的时间。其二，就是作为守护之龙的你有着想要守护的东西，而那也正是你最致命的弱点。呵，抱着守护人类这种可笑想法的家伙怎么可能战胜吾等只为屠杀与掠夺的魔龙一族。】

冰柱已经完全成型，杰拉斯低下头，看着向下坠落的俄文格斯，然后露出一个嘲弄的笑容。

【那么，与你想要守护的人类一同死去吧，曾为人类的悲哀之龙。】

伴随着魔龙的嘲笑，冰柱贯穿了俄文格斯的双眼。

而我只能看着这一切，什么都做不到。

始祖之龙的唯一的弱点。心脏，左眼，右眼。在刚才的瞬间，这些全都被杰拉斯所摧毁了。

也就是说，俄文格斯已经.....

我无法接受眼前发生的一切，不光是我，在场的所有人都是如此。

纯白的龙在空中缓缓坠落，那美丽的身躯正一点点被鲜血侵蚀。但就算在怎么欺骗自己，我们也明白，那头龙所剩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但是——

【.....】

他在看我，似乎是在传递着什么。然后，俄文格斯扬起头，拼尽全力，对着天空发出了最后的龙啸。

【吼！】

他的浑身被一阵白色的光所笼罩，然后随着一阵耀眼的光芒闪过，以废墟为中心，一个巨大的半圆形屏障将阿尔塞茵城给包围了起来。

就像是为了保护这座城市一样，他以最后的魔力，创造出了这个结界。

就算是在最后的最后，他也没有忘记保护这座他爱的城市。

光点在街道上空飘舞，我伸出手，轻轻触摸着那温暖而又熟悉的魔力，不禁感到内心传来一阵刺痛。

我抬起头，看着被白光笼罩的龙，他就那样望着我，然后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容。

最后，坠落的白龙就那样伴随着白色的光芒，笑着消失在了空中。

那之后，无法越过结界的杰拉斯一行就那样离开了阿尔塞茵城。阿扎赛尔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失去了踪影。

我爬过废墟，朝着俄文格斯坠落的地点走去。

路边全是龙的尸体，我和蒂法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朝着前方走去。

然后，我来到了最后的目的地。

阳光透过乌云照在地面，在无数龙尸体的中央，一把银白的长枪静静的插在废墟之上。

诅咒之色已经完全褪去，在阳光下散发着淡淡的光芒的银白之枪就像是他的灵魂一样，高洁而又美丽的闪耀着。

而这，就是名为“俄文格斯·瑞万格”的这名少年短暂人生的结局。

他是幸福的吗？

无数次失去自己的重要之物，无论怎么拼命都无法握住那小小的幸福。这样的人生真的幸福吗？

我不知道。但是，在最后，他笑了出来。

那么，那应该就是幸福的吧。

我走上前去，轻轻拔起长枪，然后转过身对蒂法说道。

【回去了，蒂法。】

【恩。】

我不知道自己能为他做什么，但是，只有一点我还是知道的。那就是——

我咬住嘴唇，紧紧握住枪柄，然后抬起头看着在天空漂浮的点点白光与他用最后的灵魂构筑的守护之壁，低声说道。

【复仇之战，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