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见过类似的“人”。

飘雪的千年古城，漫天压境的龙群，以及某个被他自己逼到绝路，最终向绝对不可以搭话的山羊恶魔伸出手的贵族。

我无法忘记，在看到那个“怪物”之时所感到的震惊与恐惧。

被恶意与憎恨驱使的怪物，非人非龙的半成品。宛如被诅咒的艺术品一样，浑身都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而这一次，那个气息比之前变得更加纯粹与强大。

它在进化。这个由邪龙之眼创造的怪物正随着时间的推进变得更加完美，这一次甚至还出现了“让龙化感染”这一致命的变异。这点比什么都要让我感到恐惧。因为这代表着，如果不能再这里解决掉邪龙之眼，那么谁都无法保证下一次他又会进化到什么地步。又或是，等下一次我们再度相遇的时候，我们要面临的已经不是区区龙眼，而是重新复活的邪龙尼德霍格。

巨大的翅膀如同夜幕一样在它背后展开，由于龙化而被拉长变异的脸庞早就失去了人类的外形，细长的红瞳中弥漫着深不见底的憎恶与虚无。宛如活物一样在它胸口跳动的龙眼正散发着极其不祥的紫红色光芒。那是纯粹的，没有任何杂质的恶意。甚至连在他腰间别着的魔剑与之相比都失去了诅咒的色彩。

而且，最要命的还不是这个。

既然邪龙之眼在这里，也就是说，“那个东西”也在王都。

让阿尔塞茵濒临崩坏的最直接原因，正是因为原本作为驱龙结界动力源的邪龙之眼被偷这件事。而那个事件的犯人，则是——

【阿扎赛尔....】

我轻声念叨这个名字，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凯身上的杀气突然就提升了数个档次。

灾厄与毁灭的恶魔，比谁都要爱着人类同时也比谁都想要毁灭人类的怪物。这一次发生在王都的灾变看来也是他的杰作。如果按照他说的话，就是“剧本”。

第一次的剧本，让死神的少女永远失去了她的契约者。

第二次的剧本，和平的边缘小镇在深海魔物的肆虐下变成了废墟。

第三次的剧本，响彻在天边的龙灾之啸夺去了无数人的生命与幸福。

这一次的主演是谁，这一次的舞台又是什么。我不知道，但每当他出现的时候，总会伴随着无法改变的悲剧。而我每次都只能无力的看着这一切，就算能拯救什么，但最终也必将会失去什么。

【.....】

凯用极其危险的目光扫视着龙化的修特福以及周围的空间，随后，他失望的砸了下嘴。

【啧，这次“还不是”吗？那个该死的山羊头，究竟什么时候才会出现。】

他说着这句话的时候，眼中再一次浮现出漆黑的色彩。就像是我曾经在隐蔽之森与王都的那个小巷中见过的一样。虚无，空洞，只剩下憎恨的绝望之色。不过很快，那个色彩就消失了。他紧紧盯着修特福，轻声说道。

【罢了，反正早晚会.....】

他握了握手中的剑，没有再继续说什么。

原来凯也在追踪阿扎赛尔？

我有些惊讶。然后这时，我突然想起蒂法曾经告诉过我的关于凯的过去。失去自己恋人，将全部的过错背负在自己身上的男人。难道说，那个事件也是阿扎赛尔所为？

眼前突然火光摇曳，血色肆意，银发的男人抱着自己所爱的少女在哭泣。那一瞬间，我甚至可以在耳中听到那个恶魔的愉悦笑声。

但是，最后我也没有问出口。

那是已经发生的事情，同时，也不是我可以碰触与过问的事情。

我看了凯一眼，他的眼中虽然还残留着些许黑暗，不过也基本恢复了正常。所以，关于他的过去我也没有多问什么。谁都有残留在心中的关于过去的伤痛。尸体的温度，无法抑制的悲伤，那是只有当事人才能明白的东西。不能帮忙却还过问只是单纯的自我满足，我还没有不识趣到这种地步。

我将视线转回修特福上。他没有来主动袭击，就像是等待勇者挑战的魔王一样，悠闲自在的等着我们主动发起攻势。

【你知道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吗？】

虽然感觉是白问，但我还是看着早已失去人形的怪物，一脸严肃的问道。

【啊，当然。】

修特福咧开嘴笑了起来，就像是等待许久一样。他张开手，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滔滔不绝的讲了起来。

【虽然最开始还有些惊讶，不过等我习惯与接受了这个躯体，我才发现它是多么美妙。与它相比，人类的我简直就和垃圾一样。】

他脸上浮现出一丝厌恶之情，不过很快就被喜悦替代。

【不用去在意契约的束缚，彻底摆脱法律与规则的约束。想怎么杀就怎么杀，没有任何人可以审判我。因为，我就是力量的象征。我，就是世界的法则。】

修特福的表情逐渐变得疯狂起来，他用手掩着面，一边高声大笑一边用尖锐的声音嘶吼道。

【不灭！不老不死！然后——邪龙之眼的力量！我早已凌驾于世界之上，已经没有人可以阻止我了！你们，以及这个世界都将沦为我的“玩物”！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逐渐消失，突然，他眼中的高光消失。近乎于虚无的眼睛死死盯着我，他张开口，语气中没有一丝一毫的起伏。

【你知道吗？那之后，每当想起你那蔑视，甚至是没在看我的眼神，我是多么多么多么多么的愤怒。我想着想着想着一直在想着怎么折磨你们。一次一次一次一次一次又一次再脑中想象，你们的悲鸣，你们的求救，你们的绝望。想象着想象着想象着想象着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想象着！而现在！现在现在现在现在现在现在终于！我终于可以实现了。我的复仇。】

那个声音就像是坏掉的复读机一样，不断重复着同样的话。而这也证明了修特福·马尔斯这个男人早已变得不正常。

这个家伙已经疯了。

我看着笑容疯狂到近乎扭曲的修特福，一股恶寒从后背涌了上来。没有什么比持有强大力量但是却疯掉的人更难缠的东西了。因为他的思考与行为都无法用理性来推测，根本无法想象他们会做出怎么样的行动。而这一次的结果，只是为了向我复仇，他就将这个森林的参赛者与魔物变成了那样的怪物。

【复仇....这就是你在王都与这个森林传染异变的理由吗？】

我不敢相信的摇了摇头。见状，修特福轻笑一声，就如同是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

【感染？你在说什么？】

他瞪大眼，宛如在赞美什么一样张开手，一脸陶醉的说道。

【我这是在帮他们啊。脱离死亡的束缚，达到未知的永恒，唤回生物最原本的欲望。与我一样超越一切，尽情享受杀戮与捕猎的乐趣，最终——变成“真正的人类”。】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没有一丝的波动，因为他确实是这样认为的。比起之前更加扭曲的观念，把自己的行为彻底正当化。或许在现在的他来看，我才更像是反派。

灾厄的龙眼，可以传播的龙化感染，以及被龙眼诅咒的疯子。

真是最糟糕的组合。

【好了，闲聊也该结束了。虽然你们竟然能突破那个数量的感染有些超出我的预测。不过这样也好。比起让那些魔物来，果然还是我亲自动手更加愉悦。来吧，以你们的血，你们的悲鸣，你们的惨叫，来尽情取悦我吧！哈哈...哈哈哈哈！】

他对我们伸出手，脸上写满了挑衅。

没办法，只能上了。不说我们之间的私人恩怨，如果放任这玩意回到王都，那可就真变成异世界版本的“生化危机”了。我可不想成为某个一打丧尸就是一辈子的偏分头特工。

我和凯对视一眼，然后——

下一秒，我和凯已经来到了修特福的两边。

【哦？】

修特福发出一声惊叹，但是却没有丝毫的反抗。对准他满是破绽的身体，我和凯毫不犹豫的挥下了圣剑。与此同时，来自千凝的支援攻击也从正面向修特福袭来。

三个方向，没有丝毫可以回避的余裕。

但是——

【太弱了！】

轰！

漆黑的翅膀突然一张，一时间，随着一声仿佛空气被撕裂一样的锐利声响，一股宛如台风一样的强风突然向我和凯这边袭来。巨大的风压瞬间就将身后的树木连根拔起，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的我顺势就被向后吹了好远。强大的风压在身体上留下数道划痕，在回过神后，我赶紧用蛛丝缠住旁边的石头，勉强脱离了风压的攻击范围。

【不是吧....】

等狂风消散，我落回地面向两侧看去的时候，不禁愕然。

无论是树木还是花草，以修特福为中心向翅膀两侧延伸的数十米距离内，所有的一切都没了踪影。只有两道宛如被压路机碾过去一样的粗壮划痕残存在地面。

只是挥下翅膀就有这种威力吗....

我瞠目结舌的看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同时将他的危险程度再次提升了好几个等级。

如果刚才我没能及时跑出去的话——

我看了看此时宛如垃圾一样堆在那道划痕尽头的树根树木，不敢想象那个如果的后果。

而且——

【唔...竟然一点用都没有。】

千凝抱紧法杖，她咬着嘴唇，不敢相信的看着面对自己的攻击，不仅没有躲避，只是伸出手就接了下来，甚至连一点伤都没有的修特福。

【怎么，不像之前那样只用单手了吗？】

直面异邦者级别的攻击魔法却毫发无损，只是随意弹了弹溅在身上灰尘的修特福在我们惊讶的注视下，一脸挑衅的看向我。

【来继续吧，毕竟——】

他嘴角弯起一个弧度。

【夜晚，还很漫长啊。】

漆黑的恶魔大笑着，朝我们这边冲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