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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章5.史特隆·西里麦尔

  

对于史特隆•西里麦尔来说,这次的王都之行过的并不是很愉快。

数月前,他的父亲得了一种奇怪的病。这种病没有任何人知道,更不用说治疗方法了。史特隆求变了附近所有的名医,花光了近乎全部的积蓄也没能治好父亲的病。看着日益虚弱的父亲,他们一家只能暗自落泪。而在绝望之际,一名偶然路过的旅行者却说出了这个病的名字。原来,这种病是东方古国蓬莱才有的奇特病例,身为水手的父亲随船队路过附近的时候不幸被感染。而幸运的是,这种病虽说很复杂,但并不是无从医治,在蓬莱古国有专门针对这种特殊病状的药剂。

听完旅行者的话,史特隆还没来得及庆祝,便被旅行者接下来的话泼了一桶冷水。蓬莱古国是极其封闭的国家,每个月只有在特地的时间才会开放港口,进行对外的贸易与交流。自然,来卡文大陆经商的蓬莱商人也是少之又少,一年可能只有几次才会开船在临近的港口经商,而且那个时间也没有定数。对生活在卡文大陆最西方的史特隆来说,根本不可能买到那种药。

但是,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新月祭。

这个这个从马斯时代延续至今,王国历史上最古老最神圣最盛大的祭典,每年都会吸引全世界的商人与旅行者前来观光。自然,就算封闭如蓬莱古国,也会有商人前来贩卖他们国家的产品。虽说不一定能买到药物,不过那个可能性也并不是0。

于是,在哭着谢过那个旅行者后,这是这名来自卡文大陆最西方某个偏远村落的17岁少年背负着全家仅存的家当与希望,风餐露宿,花了整整一个月来到了这片陌生的土地。万幸的是,十二诸神并没有抛弃这名少年,在某家蓬莱商人的小摊中,他终于找到了那个药物。虽说价格不菲,但是一想到父亲终于可以得救,这些金钱都是小事。

所有的一切都是如此顺利,而这个小故事也本应该像这样迎来大家都幸福的HappyEnd。

但是,这里是现实,并不是什么美好的童话故事。

史特隆还没来得及享受内心的喜悦,他便被恶名的屠龙者:修特福•马尔斯列为了捕猎目标。在经历了一番羞辱后,修特福夺走了他身上全部的财产,当然,也包括自己父亲的救命药。他挣扎了,但是却无济于事。面对那个强盗,他只能如同垃圾一样倒在地上拼命哀求着。他不止一次的将求助的目光转向其他人,不过令他寒心的是,直到修特福离开酒馆,也没有一个人对被夺走一切的他伸出援手。

他的人生瞬间从天堂掉到了地狱,他诅咒着那些冷血的旁观者,但他最痛恨的还是无能为力的自己。好在,幸运的神并没有完全抛弃这个可怜的孩子。在前往王都的途中,他曾幸运的捡到一颗价值不菲的宝石,而由于太过于笨重,史特隆将宝石放在了旅馆,并没有待在身边,因此免受此劫。于是第二天,史特隆将宝石变卖后,再次买到了药。

(感谢十二诸神,这一次我绝对不会再失去这些药了。)

走在回到旅馆的路上,史特隆将药紧紧抱在怀中,暗暗立下了誓言。

天色渐暗,黄昏的赤红光芒划破了白天与黑夜的界限。史特隆如同暗巷的老鼠一样,将自己藏在阴影与人群中,小心翼翼的走着,只为了不在重蹈昨日的覆辙。直到双脚踏入旅馆的大门,他才如负释重的长出一口气。

(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他紧紧抱住怀中的药。变卖宝石的钱比想象中要多的多,就算还完欠款也还有剩余,足够让家人能过上比之前更好的日子。想到病危的父亲终于能够得救,一家人又能恢复之前的生活,史特隆只感到鼻子一酸,这数月间一直按捺在心中的艰辛一股脑涌现出来,眼前的世界转眼间变蒙上了朦胧的水雾。

黄昏的旅馆入口并没有多少人,旅馆的接待虽然不懂为何这名少年会突然落泪,但也识趣的转过身,没有干涉对方的发泄。滴答的钟表声回响在被橘红色光芒照亮的大厅,明明只隔着一扇木门,但是街道的喧嚣却好似相隔千米一样缥缈。在任由自己的情绪发泄完后,史特隆抹了抹眼角的泪水。脸颊的肌肉十分僵硬,他吸了吸还微微发酸的鼻子,然后挂着不知道是在哭还是在笑的奇妙表情走上了楼梯。

(今晚好好睡一觉,明天一早就回去吧......)

沉闷的心情一扫而光,如果不是晚上没有回去的马车,史特隆恨不得现在就带着药回到故乡。虽说不能好好享受新月祭是件很遗憾的事情,不过在治好父亲后,这样的机会要多少就有多少。

(明年,和父亲,母亲还有艾丽西亚一起来吧。)

想起自己父母与妹妹的笑容,史特隆的嘴角也不禁向上扬起,甚至忍不住哼出声来。他踏着欢快的脚步,走上了二楼的走廊。

史特隆的房间在二楼的最里面,据说原本是用来堆放杂物的地方。虽说稍加改造后也不是不能住,不过比起正常的客房,这间被用来迎接新月祭人潮的临时房间不管是日照还是环境都极其糟糕,甚至偶尔还能看到老鼠。但也正是如此,价格才很便宜,不然紧靠史特隆之前的存款根本不可能住得起在新月祭期间十分昂贵的旅馆。更何况对这名少年来说,光是有地方住就已经是莫大的幸运了。

二楼的走廊安静的有些诡异,就如同是异界的魔窟一般。年久失修的照明灯早就变成了单纯的装饰,走廊被昏暗的色彩笼罩,木质地板延伸到尽头,最后消失在看不见的黑暗之中。两侧的房门紧紧关闭,人物的肖像画半掩在黑暗中,发白的眼睛在气氛的驱使下就如同在死死盯着自己一样,不禁让人感到内心一阵发毛。

如果是往常,史特隆应该能察觉到情况的诡异,但此刻正被无尽的幸福所包裹的少年根本没有发现走廊的异状。也正是如此,在走到某间房门虚掩的房间时,他才会在脑中冒出这个令他后悔一生的想法。

(咦?为什么这间屋子没有关门?)

他停留在那间房间前,不解的思考着。

(是临走时忘记了?不,这样的话旅馆的人应该会帮忙关上.....难道,房间的主人遭到了什么意外?)

想到这里,史特隆的内心也跟着急躁起来。毕竟对善良而又淳朴的他来说,哪怕只是单纯的可能性,他也不愿放任可能需要帮助的人不管。虽说昨天他才刚亲身感受过王都的无情与冷漠,但某种意义上,那种无人前来拯救的绝望与愤恨更加驱发了此时史特隆内心想要帮助别人的善意。

透过房门的夹缝流露出的黑暗如同是诱惑他一样,在想好如果搞错就好好道歉后,史特隆深吸一口气然后打开门,踏入了房间。

而他却不知道,这个选择,这份善良,是他打开地狱之门的开端。

【有人吗?】

滋啦——

在打开门的瞬间,不知为何,史特隆突然感到一股寒意涌了上来,他停在门口,身体本能的在发出抗拒。但最后在救人这个想法的驱使下,他还是走进了房间。

黄昏的余晖照进房内,虽然稍显昏暗,但勉强也能看清。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靠近窗户的白色墙壁与附近的家具上不知为何染上了一层黯淡的色彩。【是油漆吗?】史特隆虽然很好奇,不过也并没有多想。他飞快的环顾房间,但是却什么都没有发现,无论怎么看这都只是一间普通无人的客房。而这也让他安心下来,不过就当他准备离开的时候,他突然发现了一个异样。

(咦?窗户为什么打开了?)

史特隆疑惑的歪了歪脑袋,他不记得进来的时候窗户是打开的还是怎么样。但是这样放着也不好,于是出于善意,史特隆走向窗户,准备帮房间的主人关上。

他向前走了几步,这时,一阵冷风突然从窗外吹来。五月的晚风本应该稍显温暖,但这股风却不知道为何冷的如同冬日的寒风一般。史特隆下意识裹了裹自己的衣服,而这时——

咣当!

身后突然响起的巨大响声吓得史特隆心脏都差点停了下来,他大口喘着粗气,一边抚摸着狂跳不已的胸口一边转过头,不过在发现刚才的声音是房门关上发出的后,他才终于平复下来。

(什么啊,原来是风啊,吓死我了。)

史特隆苦笑着转过头。由于房门紧闭的原因,房间变得比刚才更加昏暗,气氛也愈发诡异起来。此时,史特隆才终于察觉到了有些不对。他呆呆的看着墙壁,呼吸逐渐变得急促起来。因为,在近距离观察后,他才发现那个颜色有些奇怪。那暗红色的凝固液体与其说是油漆,更像是.....

(......我在想什么啊!)

史特隆飞快的摇了摇头,放弃了内心的可怕想法。但恐惧已经逐渐在内心扎根,于是史特隆决定关掉窗户后就赶紧离开。

他踉跄着脚步,像逃一样的走到窗前,然后伸出手,准备关上窗户。

然后。

就在这时。

滴答。

有什么东西,滴到了他的脸上。

有一瞬间,史特隆以为是下雨或是屋顶的水滴。但很快,他就发现了不对。

因为,那个液体,实在是太过于粘稠。

鼻尖弥漫着铁锈的气息,史特隆颤抖的伸出手摸了摸脸颊。他低下头,看着被染红的手指,无形的恐惧一点点渗入到他内心的每一个细胞。

(不,不会吧。)

他缓缓抬起头。

然后——

滴答。

有一滴血滴到了他的脸上,不过于此同时,他也终于看到了。

【嘶.....】

那个趴在窗户的上方,用看到猎物一样的目光贪婪的注视着自己的某个怪物的模样。

那是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怪物,他有着龙一样的翅膀与利爪,但也保持着人类的外形。不过最恐怖的还是他的胸前,宛如被什么炸开一样的胸口能清楚的看到每一个内脏,除了心脏,因为那个位置如今正被一颗橘红的球体所替代。粘稠的血液如同雨点一样滴到地上,但是那个怪物却丝毫不以为意。他的脸被拉长,撕裂的脸皮下甚至可以看到暗红的肉与纤维。缓缓张开的嘴巴布满了沾满粘稠液体的尖锐牙齿,宛如蛇一样的细长舌头伸到嘴边,然后——

【嘶——!!!】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恐惧,彻底爆发。

怪物刺耳的尖叫与史特隆的悲鸣几乎是同时响起来的。他向后退一步,想要赶紧逃跑,不过后退的脚步却突然踩到了什么粘稠的东西,于是他就这样重重摔在地上,怀中的钱币与药也跟着散落到地上。

(那是什么!那是什么!那到底是什么啊啊啊!!!)

史特隆的大脑一片混乱,他完全无法理解与承认刚才自己所见到的怪物。他倒在地上,如同被翻过来的乌龟一样双脚来回在地上扭动。不过因为恐惧的原因,脱力的四肢完全无法按照自己的想法去行动。眼泪与鼻涕流露出来,死亡的恐惧让他彻底失去了冷静,甚至连自己的尖叫都宛如别人一样遥远。

然后——

啪。

史特隆的手,好像摸到了什么东西。

黏黏的,同时有有着一股令人恶心的光滑感。

(哈....哈......哈!)

史特隆大口喘着气,虽然理性不断警告他不要去看,不过自己的眼睛却忍不住转向了自己的右手。

最后,他看到了。

他握着的,是人的眼睛。

好像是被谁踩了一脚的眼球变得破破烂烂,但勉强还保留着外观。恶心的触感让史特隆差点吐了出来,然后就在这时——。

呲溜。

眼球,突然与史特隆的视线对上了。

宛如活物一样的眼球就那样死死盯着史特隆,宛如在对他笑一样。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史特隆疯了一样摔着自己的手,他站起来,不过在那时,他却突然感到浑身一阵无力,于是再次倒了下去。

(可恶!动啊,给我动——)

史特隆转过头。

然后,他的脸与那个怪物对上了。

那个距离甚至连怪物的呼气都能感觉到,史特隆呆呆的盯着怪物咧开的嘴以及他嘴里正咬着的总感觉在哪看过的东西,然后将目光转向了自己的下半身。

最后,等他看到自己只剩下大腿部位的下半身时,它才终于明白怪物的嘴里咀嚼的是什么。

那是,他的小腿。

咔哧咔哧。

耳边响起骨头被嚼碎的声响,在无尽蔓延的恐惧下,史特隆却反而冷静下来。他低下头,像虫子一样在地上艰难的爬行着,而他的目标,自然是掉在一旁的药。

(至少.....至少这些药.....这些能够让父亲,能让家人再次露出笑容的药.....)

大脑正逐渐失去思考的能力,眼前的世界就如同喝醉了一样不断摇晃。史特隆空洞的双眼早就失去了色彩,现在的他只是靠着内心的本能在行动而已。

然后,在他终于要摸到药的时候。

咚!

怪物的脚就如同嘲笑他的努力一样,重重踩在了药的上面。

(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哭了出来,与迟来的疼痛以及内心的悲鸣一起,哭了出来。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是我!为什么只有我要遭到如此的不幸!!!!)

他不懂,为何只有他要一直遇到这样的事情。明明前一秒他还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为何现在却变成这个样子。是他对十二诸神的祈祷不够吗?是他对他人不够善良与温柔吗?

不.....

在最后的一瞬间,史特隆握住药的残害,眼帘中留下两行血色的泪水。

(都是....这个世界的错!)

【我....咒....】

低沉的诅咒声与血液一起从史特隆的嘴边冒了出来。

【我要诅咒....我要诅咒着这个夺走我一切的世界!诅咒着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变得不幸啊,所有人,所有的一切,都像我一样变得不幸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戛然而止。

随着贯穿他心脏的深紫色剑刃,史特隆•西里麦尔的意识彻底中断。

最后,房间再次陷入一片死一样的沉寂。

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静静的,静静的等待着夜晚的黑暗彻底夺去所有的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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