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莲呢....】

【恩？】

【我问你，亚莲呢，混账东西！】

在宛如死水一般沉寂的空气中，俄文格斯摇晃着身体，对着面前的龙低声吼道。

垂下的头发挡住了他的表情，不过却无法挡住那弥漫开来的阴森杀意。那毫无保留的寒气甚至都让在天空盘旋的龙都忍不住发出一阵细小的悲鸣。

但是，在这杀意的驱迫下，里古斯塔却没有任何的动摇和畏惧。只见他歪着脑袋，似乎不懂俄文格斯在说些什么。不过很快，他便用力拍了下手，在俄文格斯愈发浓郁的杀意面前，装作一幅恍然大悟的表情说道。

【哦，哦哦！那家伙啊！哎呀，真没想到，那个齐...齐什么来着的龙骑士竟然在自己的魔杖上施加了延迟魔法！真是不容小觑啊，你们这些人类，拜那个炫光魔法所赐，我可是损失了一颗左眼。那个叫亚啥来着的家伙也是，普通收到那种伤的人怎么可能还可以做出那种动作。嘛，不过——】

【你踏马没听懂我在说什么吗？亚莲呢！】

长枪挥舞，扬起的强风带着俄文格斯的怒气吹过里古斯塔的旁边，接着旁边的雪松木就那样拦腰倒了下去。

雪花飞扬，扬起的碎屑如同星辰一般在空中闪烁。面对指向自己的枪尖，里古斯塔只是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然后随意的说道。

【哈，那还用问吗？】

他举起了利爪，然后指了指自己的嘴角，接着如同嘲笑一般扬起了头，回答了俄文格斯的问题。

【当然是被我杀死了啊。】

这混蛋！

我拿起枪装好子弹，摆出临战的架势，准备朝他发动反击。不过就在我要扣下扳机的时候，俄文格斯的反应却让我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是吗？】

和我想象中的不一样，在得到了的答案后，俄文格斯反而变得平静了起来。

他的语气中听不出任何的波澜，刚才还因为愤怒而剧烈颤抖的肩膀此刻却渐渐平稳了下来。只见他慢慢放下了长枪，缠绕在空气中的杀气也随着他的动作而渐渐消散。

【俄文格斯？】

我放下枪，小声的朝着不知道为何突然安静下来的俄文格斯搭话道。

【恩？啊，真人，抱歉，能拜托你保护好村民他们吗？】

那是极其正常而又平稳的语气，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的语气。

不过，这样的他却比任何时候都让人感到恐怖。

【但是....】

【你没听懂我说的话吗，真人？我的意思是——】

他慢慢转过了头。

隐藏在湖水下面的波澜慢慢浮现了出来，比刚才要冰冷十倍，百倍甚至是千倍的杀意宛如暴风瞬间便肆虐在了头顶上方。

不仅是对里古斯塔，也不仅仅是对盘旋的龙群，那股杀气无差别的指向了在场的所有人，甚至是本应该保护的村民。

然后，那个我无比熟悉却又无比陌生的男人，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对我说道。

【敢插手就杀了你哦？】

那不是我认识的俄文格斯。

紫红色的光从他手中的枪蔓延出来，然后顺着他的手臂慢慢蔓延到了全身。就像是诅咒一样，一点点，一点点蚕食着这个男人的身体。

不过，更让我差异的不是这个，而是——

【俄文格斯，你的眼....】

那已经不是人类的眼了。

细长的瞳孔，橙红色的瞳色，以及沉寂在这双瞳背后的恶意和黑暗。

那是，龙的眼睛。

【已经，怎么样都好了....来吧....里古斯塔.....】

熟悉的声音背后却回荡着其他的声响，就如同在那身体的里面寄宿着其他的什么一样。

地面堆积的白雪在紫光的侵蚀下变成了漆黑的色彩，俄文格斯露着与他完全不符的狰狞表情，大笑着将完全染上紫红颜色的长枪指向了里古斯塔，说道。

【这次...我绝对要....杀了你....！】

不等我阻止，俄文格斯已经消失了。

雪面划过一道紫色的光痕，紫色的枪身瞬间出现在了里古斯塔的面前。

【沸腾吧，吾之血.....】

伴随着细微的咏唱，缠绕在枪身上的紫色光芒就如同是添柴的火焰一般变得高扬起来。接着，以电光石火之势，枪尖对着里古斯塔毫无防备的心脏刺了过去。

但是——

碰！

【不会吧....】

我惊讶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因为，那本来绝对无法躲避的一击，里古斯塔却化解了。

他在俄文格斯出现的一瞬间就好像已经洞察到了他的想法，几乎是在俄文格斯出现的同时，他便已经将爪子挡在了自己的心脏面前，并完美的防御住了这转瞬的一击。

【（笑）】

【.....啧！】

剑刃的交织只是一瞬之间，伴随着作用在彼此武器上的冲击，他们交织了一下彼此的表情后便拉开了距离。

【哦豁，有意思....这把枪，这双眼，这个颜色以及这无比怀念的气息....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真是可笑，真是可笑啊，人类！你竟然碰触了那个东西，明明是阿尔塞茵的龙骑士你却碰触了那个东西！真是太可笑了，哈哈哈...哈哈哈！】

那个....东西？

我将视线转向了俄文格斯的身上，就算里古斯塔没有挑明，我也隐约能猜出来，他话语中的“那个东西”指的就是俄文格斯手上散发着浓郁诅咒之气的长枪。

这个感觉我曾经见过三次。一次是在那古老的遗迹深处，某个被诅咒吞噬的死神所散发出来的神堕气息。一次是在德拉米特大草原，被阿扎赛尔的漆黑之间所诅咒的克拉肯，而最后一次就是在最近.....

【我才不管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啊，里古斯塔....我啊，现在只想做一件事，那就是.....杀了你啊！】

以这句夹杂着疯狂的呼喊声为信号，死斗再次开始了。

不是人类与人类或是人类与怪物之间的战斗，那早已经超出了名为“人类”的范围，是货真价实的，只属于“怪物”之间的厮杀。

雪花飞溅，大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雾气。利爪与枪刃交接，接连不断的攻势就连一毫秒的间断都没有。上一个攻击还没有停止，下一发攻击便已经朝着对方挥舞而去。而最恐怖的是，在这只要有一丝愣神就会命丧于此的战斗中，他们两个却在笑。

【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

【哈哈，有趣，太有趣了，俄文格斯！你这个人，不，你这个怪物比我见过的任何龙骑士都要有趣啊！】

紫色的光芒愈发强烈，俄文格斯脸上的表情也渐渐趋向于疯狂。速度，力量，耐力，体力.....他的身体数值全都上升了数十乃至数百倍。甚至就连那个里古斯塔偶尔都无法跟上他的速度，证据就是之前就连碰都无法碰到的身体，如今却在俄文格斯的暴风雨的攻势下有了些许划伤。

但是，强行掌握不属于自己的强大力量并将伴随着与之相等的代价，这是每个世界都亘古不变的法则。

【咳，咳咳！】

在这个世界，也没有例外。

白雪，染上了一片鲜艳的红色，如同绽放的鲜花一般，点缀着纯白的画布。

俄文格斯的动作稍微慢了下来，他向前虚晃一枪，然后大跳一步向后拉开了距离，接着稍微擦拭着自己吐血的嘴角，并不耐烦的砸了下嘴。

【怎么了，俄文格斯，这样就结束了吗？】

【别开玩笑了，这种程度....！】

面对里古斯塔的挑衅，俄文格斯将积压在口中的血块吐了出来，接着再次踏入了战场。

就算是我也能看出来，那把枪所带来的负面效果正不断侵蚀着俄文格斯的身体。紫色的光越发浓郁，俄文格斯的力量也会越发强大，同时，诅咒的影响也会蔓延的更加猛烈。

那不是人类可以碰触并随意拥有的力量，其代价也逐渐体现了出来。

这样下去的话.....

双方交织产生的魔力残余不断冲击着四周，万幸，在避难所原本的结界以及艾尔所施加的全新结界的加护下，村民没有收到太大的伤害。但是，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不管是结界还是俄文格斯的身体早晚都会迎来极限。到那时一切都结束了。

....没办法了吗？啊啊，真是的，你们这些龙骑士一个个一个个，怎么都是这样的笨蛋啊!

我认命的叹了口气，接着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颊，然后我转过头，对靠在一旁树上休息的蒂法说道。

【蒂法，光之枪大概还能用出来几次？】

【按照残存的魔力，不算成功率的话....一次....恩，一次就是极限了吧。】

【一次吗....足够了。抱歉，蒂法，可能又要让你稍微努力一下了。】

【一如既往，不是吗？】

【哈....确实是这样呢。】

我露出一丝苦笑看着没有任何怨言便圣剑化出现在手中的蒂法，接着我深吸一口气，将目光转到在面前厮杀的两个怪物身上，大笑着说道。

【那就，一如既往的胡闹吧！】

寻找，沉寂，聆听，思考，想象，构造。

回想起曾经的那种感觉，宛如在深水中漂浮一样，缥缈， 神秘，陌生不过却无比熟悉的感觉。

然后，将寻找到的东西凝结。

将描绘的画面溶于这种感觉之中，接着——

【挑衅！】

这是渡边真人目前唯一学会的魔法。将敌人的注意力在一瞬间完全集中到自己身上的基础魔法。

双方中的一人突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他的目光正强制性转移到我的身上，原本只朝着对方迸发的杀气和敌意此刻全部都凝聚到了我的身上。

这下，可比想象的还要恐怖啊。

不过——

我强行压制住不断涌现上来的恐惧，然后拼命驱使着自己的四肢动起来。

只要一击，挡下这一击就可以。

相信自己，同时相信自己的剑吧。

我深吸一口气，接着将自己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被我施展了挑衅魔法的那个对象身上。

【来吧！】

对象，不是里古斯塔，而是——

【俄文格斯！】

【真人啊！！！！！】

火光迸发，紫红色的光在空中留下了宛如飞机尾气一样的东西。

凝聚着他所有的杀意和力量，笔直的枪尖朝着我的心脏位置刺了过来。

然后——

碰！

金属交织的声响在大气中回想，四散的魔力风暴不断冲击着四周。

【怎么...可能....】

俄文格斯低下头，不敢相信的看着自己的枪尖，然后低声说道。不过也难怪，谁让他必杀的一击就这样被我防了下来呢。

【咳咳...我不是说过了吗？】

为了稳固身体缠绕在脚上的禁锢魔法渐渐消失，只剩下几颗光秃秃的子弹壳滚落在雪地上。

我一边忍受着不断涌上来的血腥味，一边向后退了几步，然后举起刚才被我放在自己胸前，同时也是和枪尖相碰的东西，露出一幅和哭脸差不多的悲惨笑容，对俄文格斯说道。

【我家的剑虽然锋利度不怎么样，但是硬度可是世界第一啊。】

不过，这种冲击力还是不容小觑。要不是蒂法的硬度以及由艾尔附魔的禁锢魔法，我估计早就被刺到山岩上变成一具死尸了吧。而就算加上那两个犯规的辅助，我现在的状况也说上很好，现在没有昏过去也是摆这一个多月以来走过各种地狱的福吧。

【真人，你这家伙.....我说过了吧，你要是插手我就杀了你。】

但是，危险还没解除。

枪尖伴随着最后的警告抵在了我的面前，我抬起头，看着俄文格斯龙族化的双眼，接着说道。

【如果我不插手，你的身体——】

【这种事情怎么样都好吧！】

俄文格斯强硬的打断了我的话，额头的枪尖比起刚才更加接近了，近到只要他稍微往前走一点点，我的额头就会被刺成烤串。

但是，就算如此，我也没有移开目光。

我们就那样看着对方的双眼，谁都没有退让，就如同是两个吵架的小孩子一样，固执的不肯向对方妥协。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的过去了，然后。

【啧，算了...总之，这是我的复仇，不要打扰我，这是最后的警告。】

似乎是认输了，俄文格斯砸了下嘴，一边收起枪一边对我说道。

【我当然不会阻止你，复仇还是什么的都是你的自由，但是啊。】

我看着俄文格斯转过去的背影，他就像是没听到一样继续朝前走着，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这样也无所谓。

我没有在意俄文格斯有没有听到，只是自顾自的向他传递着我的话语，以及那个少年和少女所留下的话语。

【那两个人，齐日娜和亚莲是为了什么才选择留下来的，你难道忘了吗？】

似乎是对这两个人的名字产生了反应，俄文格斯停了下来。

我没有管他，继续说道。

【你在这自顾自的暴走，自顾自的大闹一通，自顾自的复仇。没关系，当然没关系。我说了，那是你的自由，我不会阻止也不会责备，但是，这是亚莲·托马斯和齐日娜·克里斯汀想要看到的结果吗？是他们想要留下来的东西吗？是他们拼上一切哪怕是自己的生命也要守护并传达到底的东西吗？】

【你这家伙....懂他们什么！你以为我——】

【那么！你口中的自己现在又在做些什么！】

【！】

我没有放过俄文格斯这一瞬间的动摇，一边指着身后的村民，一边对他吼道。

【你看着这四周！这幅惨状！和你应该保护的那些人！他们为什么会害怕？是因为那些龙吗？是因为里古斯塔的强大吗？不是的吧，他们现在会害怕，全是因为你啊，俄文格斯！你没有发现，你绝对没有发现。你根本就没有保护他们的意思！要不是这个结界，这些人，这些亚莲和齐日娜拼命保护下来的人早就被你给杀死了！】

【不是...我只是...我只是....】

【他们到底是为了什么才留下来的？难道不是为了保护你身后的那些人，以及他们最重要的家人，也就是你吗！...而你现在却在做什么，他们一直注视并敬仰的俄文格斯是这样会被仇恨与疯狂吞噬的懦弱之人吗？....回想起他们的身影和话语吧，俄文格斯。】

我走上前面，然后拍着他颤抖的肩膀，对着他的双眼，一字一句的说道。

【他们两人，直到最后都在为了保护村民以及他们最重要的家人而战斗。直到最后的最后，他们也在以龙骑士的身份，以你家人的身份而自豪着迎来了自己的结局。所以——】

俄文格斯眼中的狂气正渐渐消失，我向后退了一步，然后就像是在霍尔村那时一样，对着他伸出了拳头，说道。

【只是现在，不是为了“复仇”，而是和他们一样，为了“守护”而战斗吧，龙骑士先生。】

【.....你比我想象的还要会说啊，真人。】

俄文格斯稍微沉默了一会，然后苦笑着举起了拳头，对我说道。

【不过，如果他们在的话一定也会这样对我说吧，“为了不让自己的悲剧在他们身上上演而战斗吧”什么的....哈哈，如果被那两个家伙看到我现在这幅模样肯定会狠狠骂我一顿吧，就像你一样....他们就是那样的人啊，不管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一直都是...明明他们早就知道，我只是个丑陋的“复仇鬼”罢了，但是他们却依然....嘛，算了，总之现在——】

碰。

彼此的拳头在空中相碰，那个我熟悉的俄文格斯已经回来了。

【让你久等了，真人。】

【等你很久了，俄文格斯。那么，为了霍尔村，为了身后的村民，为了正在战斗的龙骑士，以及——】

【为了那两个笨蛋。】

我们将目光转向一直在那边静静看着我们闹剧的里古斯塔，然后异口同声的说道。

【魔龙狩猎的时间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