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的气氛进入了长时间的沉寂，没有人说话，黑无常站在一边用那种又无奈又可惜的表情摆弄着锁链，白无常则是用那种自己女儿被欺负，母亲来讨说法的斥责眼神盯着瘫软在地上的男人。

男人不明白这句“因为你的自私，你的女儿可能也时日无多了”，到底是什么意思，但即便他非常想知道为什么，不过就结果来说“时日无多”就足以给一位父亲巨大的打击了。

半晌男人才缓了过来，他的脸颊流淌着汗水，衬衫的领口也是湿透的，他留了许多的汗，他的嘴唇皴裂而干涩，他的语调颤抖。

“什，什么叫时日无多了？”

白无常此时给人的印象已经不再是美艳和性感而是严厉和苛责。

“你女儿要死了，马上和你一样要变成死鬼了！”

男人激动的跪在了白无常的膝前，他的泪水像是坏掉了阀门的水龙头，不受任何控制的自然流淌着。

“我，我求求您，您救救她！她才16岁，她还有美好的未来。”

白无常不愿理他的将脸扭到了一边，男人依旧在不停的晃动着女人的白袍。

“你们救救她吧，你们不是神吗？你们不是能创造奇迹吗？”

黑无常在那边凝视着男人那祈求的表情，他明白男人泪水的源头是内心，他的感情也是真切实在的，但是他无能为力。

拯救一个人的性命，这不在他的工作范畴之内，从他成为勾魂使者的那一天起，他要做的事就只有一个，那就是带走别人的性命，可是他习惯了夺取并不会挽救。

“抱歉，我们无能为力。”

“可，可是为什么啊？”

本来黑无常今天出门的时候还和自己的老婆抱怨过工作实在是太繁多了，所以他想尽快的办完每一件差事不想浪费一点点的时间，不过现在的情况是，他在这个男人的身上已经浪费了很久的时间。不过他并没有绝情到直接离去的程度，甚至他现在还觉得对他那年轻可爱的女儿无能力感到抱歉，所以他甘愿牺牲一点时间来为这个死鬼讲解明白。

“人生来就是有生气的……”

白无常回头没有好眼神的看了一眼自己的老公。

“你干嘛要……”

白无常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黑无常抬起来的手给阻拦下来了，白无常明白自己的丈夫又要做那些没意义的善事了，她不开心的走到了沙发那边翘起二郎腿坐在那不说话了。

黑无常走到男人的身边放下了锁链，紧接着也盘腿坐在了男人的对面，他认为视线平行的状态下可能更加好讲解一番。

“生气？”

“没错，人生下来就是有生气的，所谓生气，就是在阳间活着的人才有的气息，在阳间的死鬼是没有的，人类之所以能被眼睛捕捉到就是因为人类的眼睛结构可以察觉到生气的存在。”

黑无常伸出了一个手指做出了十分详细的讲解。

“生气是能被人类捕捉到的，无论是眼睛还是气味，就像是人类身上的气味能被闻到，但是鬼就不会，人类能被人类看到，鬼就不会。

而且作为气息来说，人生来还有一种可以感觉到其他生气的能力那就是所谓的感觉，就比如说你坐在那里，如果后面有人接近你虽然没看到也没有听到声音但是你就是会有感觉，这就是人类之间对生气的感觉，这是活人特有的，鬼魂不具备的。”

黑无常觉得实在有些热，就将袍子的开敞弄的更大了。

“人类不是有一种说法吗？就是鬼魂的附身和诅咒，那其实就是鬼魂一直缠绕在人旁腐蚀他的生气，人类之所以会得病就是因为生气减弱了，而这种鬼魂可以做到的损人不利己的行为就是人类最害怕的事情了，这也是鬼魂报仇的来由，如果一个人长时间被鬼魂缠着，他的生气会渐渐减弱，身体也会变得越来越差，最后会直接影响到阳寿。”

白无常有些听不下去了，坐在沙发上的她虽然没有偏过来看他们两个人，但是声音依旧是传达到了。

“也就是说，无论是善意的跟随还是报复的纠缠只要是鬼魂经常缠着一个人，那个人的身体就会变差。”

黑无常点点头。

“没错，而你都已经是鬼魂状态了，还和你的女儿生活这么久，已经影响到了你女儿的阳寿，直接的表现就是人类是无法碰倒鬼魂的，而她刚刚确确实实摸到你了吧？也就是说明她现在的身体因为和鬼魂的长时间接触生气和鬼气（炁）之间出现了交融，难听点说就像是半人半鬼吧。”

“可，可我只是想多多陪陪她。”

男人那种委屈和无力感是作为一个父亲最痛苦的样子。

“其实这件事情也不能完全怪你吧，因为你这种情况是十分罕见的，因为基本没有鬼魂会和阳世的人生活太久，因为人是看不见鬼的，所以时间一长，得不到回应鬼魂就会放弃或者离开，紧接着投胎转世了，而且也有我们这种工作的人在工作着，可是你的情况就很特殊了。”

黑无常煞有其事的从口袋里拿出了他的笔记本。

“首先，你是横死的，也就是不进入正常的程序，所以我们是在每一段清理孤魂野鬼的任务时才会出动，所以这给了你时间。

其次，也是最关键的，你的女儿是不一般的体质。”

“不一般的体质？”

“没错，从情况来看你女儿应该是阴阳眼没有错。”

“阴阳眼？”

白无常从那边做出了解释，女人就是如此，永远都是刀子嘴，豆腐心，她时刻关心着这父女的事情，所以也是自觉不自觉的想要出一份力。

“阴阳眼，简单点来说就是可以看到鬼魂的活人。你女儿就是这种人，虽然成因不清楚，但是这世界就是这么奇妙，也有许多神祇都无法解释的事情。”

黑无常十分宠溺的对自己老婆的回答施以点头的认可。

“没错，所以这两个条件也使得你和你的女儿可以一直生活下去，你为了陪她而没有去阴间，你女儿也因为能看到鬼魂所以完全没有发现你已经死了的事情。”

客厅里面陷入一阵短短的沉默。

“不过虽然责任不全在你，但是结果还是一样的，你女儿也都是因为你才会阳寿将近的，所以……”

白无常用那种十分恼火的语气讥讽着。

“这不是挺好的嘛？你不就是想和你女儿在一起吗？这样挺好的，你是横死的，所以要在黄泉路上等到‘天命簿’上的大限才能投胎，而你女儿因为你而死也绝对不是‘天命簿’上写好的，你们两个或许能在冥府生活上一段时间呢。”

男人的表情扭曲而痛苦。

“别，别呀，她不能死啊，她还只是个孩子，她还有美好的未来。”

白无常愤怒的站起身。

“是啊！她本来有！”

就在这时蔡姬卧室的门开了。

“怎么这么大声音啊？爸爸，您在和叔叔阿姨吵架吗？”

这蔡姬的音容相貌一出现身为母亲的白无常一瞬间就红了眼角。

“没，没，阿姨就是嗓门有些大罢了。”

蔡姬欢腾的跳了出来。

“那就好~爸爸可是最好的爸爸了，你们可不要和爸爸吵架。”

男人的眼角已经擎满了泪水，可是他只是低头克制了那么一下就将所有的眼泪全部咽进了肚子，这就是父亲的超能力，一名父亲无论多么苦多么难，在自己的孩子面前永远是那种可靠的，伟大的，坚强的形象，这就是父亲的超能力，也是为人父的时候就自动解锁的一个被动技能。

“女，女儿，我等下就出去给你买肉给你做滋味肉好不好？”

蔡姬的笑容多少带了一丝尴尬。

“啊，爸，这个，我刚想说呢，我那重庆的朋友邀请我晚上出去吃饭，晚上就不在家里吃了。”

“啊，这样啊。”

男人的情绪一下子就低落下来了，本来他已经准备好接受命运的安排了，他已经准备和黑白无常回去了，紧接着在那边想办法和自己的女儿过上一段好日子，可是他死前的愿望没法实现了，他没有办法为女儿再做最后一顿饭了，不过他也为女儿能交到朋友感到高兴，恐怕这样自己离开了之后的一段日子里，女儿或许就不会感觉到孤独了吧。

“爸，不好意思哈，明天再吃吧。好不好？”

“啊，好，明天吃，明天吃。”

蔡姬那天真无邪的笑容再一次感动了白无常，她已经没法再去看这张可爱的脸了，她将头扭到了一边悄悄的哭了起来。

“那，爸爸，我回去打扮一下啦。”

“嗯，去吧……”

卧室门再次关上的一瞬间，屋子里的气氛陷入了死寂，是那种难以名状的静默，没有人说话，甚至连喘息都听不到。

男人突然发出了那种似笑非笑的气声，紧接着双手伸到了黑无常的面前。

“你们带我走吧。”

“放下吧，我们又不是敌人，何必用这个呢？”

黑无常为了缓解一下情绪，露出了笑容。

“算了，都过去了，人死了就别想这么多了，想点开心的，对了，我还想知道一下你这么长时间是怎么作为死鬼去超市买菜的呢？”

“啊，这个啊……”

“我们边走边说。”

三人离开了客厅，应该再也不会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