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我来到东多尔玛后最安静的一天。街道上空空荡荡，一路从码头走过来没有费一点劲。

但是我也一点都高兴不起来。更何况我身边这位临危受命的指挥官脸上还有这让人完全无法读懂的深邃表情。

“平民们都安置好了吧？”

因为太尴尬了所以决定问一些蠢问题。

“昨天晚上就都被送去避难所了，其中一些有参战意愿的都在大老殿待命。”

我当然知道。大老殿地下的巨大避难所，里面还有一条一直连接到梅杰波尔多的通道，昨天我还去看过。不过后半句我倒是第一次听说。

“参战意愿……要让那些人来送死么？”

“话不能这么说，别看那些人既不是军人也不是猎人，有些还是有两把刷子的。这里可是东多尔玛，而且又是狩人祭期间，民间绝对是卧虎藏龙。”他拿起绝一门，轻抚着刀鞘上的装饰，“而且对有些人来说与其等死，还不如出来奋战到最后一刻。”

也有点道理。

“史达指挥官，下面已经布置好了！”

“很好，让所有人都就位。”

“史达前辈你要下去看看么？”

“龙人办事没有什么好怀疑的。与其去看那些，我更不放心的地方在这里。”他指向下方。

“下面……什么都没有啊？”

“我是说这一整块的装甲板。”

“装甲板？我觉得这个很不错啊？”

一整块装甲板，是的，真的是一整块。龙人工匠将一块块的装甲板拼接起来以后用他们的特殊手法把这些装甲板之间的缝隙全都……融到了一起。是的，不是补，不是铆，也不是熔，是融合到了一起。和这城墙，大地，山体融为了一体。连城门都被封了起来，只有碉堡的射击窗和原先四门加上增设两门共六门击龙枪暴露在外。所有的窗户都做了特殊化处理，变成了类似修雷德的荣耀上的“透明的墙”，十分坚固。就连我们现在站的地方，位于装甲板的顶层，在原先城墙上方的位置，也完全被透明的墙所覆盖。

做成这样的原因一方面是为了加固防御来抵挡那几门被偷走的主炮，另一方面是为了尽可能的减小磁粉进入的可能。当然，供部队进出的门还是有的，都在背面的下方。

“是啊，是很不错，不过总感觉有点不对劲。”

“不对劲……？”

“对付古龙的话，这种孤注一掷的战术反而容易被对方看破，封闭式的防御一旦到了需要应变的时候反而会变成阻碍，弱点太明显了。我们的对手不是一般生物，不断地变化寻找突破口才是唯一有胜算的方法。”

“……”

“没事没事，如果把战斗中的每个可能性都考虑到的话，那根本就没法战斗了。”

“确实……”

“你那边应该也快准备好了吧，回去看看吧。”

“嗯，好的。”

城墙的内侧，最后的备战工作仍在进行着。工匠们轮班上阵，将会为我们提供支援到最后一刻。

当然也包括他们两个。

“哟，来得正好，组装完成了！”

“这就是你说的？”

“没错！特林型速射重弩强化版！特林·PLUS！”

在我面前呈现的，同时也是安装在提尔鞍座上的，是一门有四根炮管的重弩。

“普……什么？”

“PLUS！”

“……”

“果然这样叫太不时髦了，干脆叫PLUS·特林好了！”

“名字什么的都无所谓。”

“这东西真的有速射功能？”

所谓速射，就是轻弩的高速自动装填系统。利用射击的后坐力快速完成下一发子弹的装填，从而可以让子弹快速连续发射的功能。当然类似的半自动射击功能在现在的重弩上也可以实现，但由于重弩的口径太大，速度太快的话容易产生卡壳和过热等问题，子弹本身过大这一点也不能忽略，所以连射速度根本比不上轻弩。

而这个东西，就是一把高速连射的重弩。

“看看这个你就明白了。”

哈姆尔扣动扳机，那四根炮管开始旋转……

“原来如此！”

“这样把四根分开，射速就近似的看做提升了四倍！”

“不过这东西要怎么装填？”

“弹夹，当然也是特殊的，看！”

一长串，子弹……有好几米长。

“就是说把这个直接挂到弹夹那里？”

“没错！”

“这东西靠谱吗？”我面向沐问道。

“测试过，没问题。撞针，装填，旋转，射击这几项同步率都很正常，也很少出现卡壳和过热之类的情况。除了高强度的后坐力会对使用者产生难以预计的冲击外，机体本身是没什么问题的。”

“所以才把它架在这么一个支架上啊……”

“嗯。我们那两架飞机上也配有这种结构的机炮，完全不用担心。”

“听沐这么一说，我就放心了……”

“听我说啊！”

“你不靠谱。”

“那就看看这个吧！”他又掏出一个大号子弹，“等你看完这个，你肯定就不会这么认为了！”

“这是什么？”

“你猜！”

“……”

“音爆弹。”

“咦？”

“是可以用弩发射的音爆弹！还有更大的，需要用大炮发射。”

“伊诺·史达委托我们开发的，应该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很久以前？”

“狩人祭开幕之前的那次宴会他就提到过。”

“那是要——”

警报声响起。

“哎呀。”

“来了呢。”

“……”

他来了。

“还想好好说说这东西研发时候的艰辛呢，看来只能等到下次了~！”

“我们先去把这个东西给你那头利奥雷乌斯戴上，一会儿见。”

“嗯。”

新式的重弩吗……有这东西的话，一会儿的战斗应该会轻松不少。

“这一切都是为了让你好好表现啊。”轻轻拍拍背上陪伴我多年的轻弩，就好像它有生命一样，嘴里低语着。

让人心脏加速运转的警报声回响着。回响于依然晴朗的天空之下，回响于空无一人的东多尔玛街道之间，回响于被改造成炮塔的每一座民宅之内，回响于古龙迎击防御据点的每一层台阶之上，回响于指挥室中每一个人的内心之中。

“如何了！？”

有些时候，如果回答显而易见的话，再多的言语也比不上一个手势。

就例如现在指着窗外的这个手势。

知道为什么他们被称之为天灾，被称之为浩劫吗？知道为什么他们要用一整支军队才能去对抗吗？

黑色的云层已经压了过来。

新建的古老道路上，另一支军队正在向前挺进。

它们列阵整齐，它们步伐一致，就好像真的是一群久经沙场的战士一般。最大的区别是它们都只是飘着。一群飘着的黑色的球体。

带领着它们的，是它们的领袖，它们的总指挥，它们的堡垒，它们的旗舰。六门主炮昂然挺立，如同神话中天神的神器一般悬浮在他两侧和上方。冰冷的炮口对着他的敌人，随时准备将他们化作灰烬。

由单独一只生物组成的地面部队在距离我们还有相当远的位置停了下来。而漫天的毒蛇早已经按耐不住激动的心情，不断用尖锐的嘶鸣来发泄自己屠杀的欲望。

我们面对的不是一只古龙，而是另一支比我们强大数倍的军团。

虽然离得很远，但仍然可以看见，他停下来以后一直盯着这边。就好像这些从他那里看过来就好像豆子那么大的窗口中，唯有这一个上面写着指挥部三个大字一样。

而在窗户的另一面，一个戴着眼罩的男人也仿佛早就在等待着这视线一样，从腰间抽出了那把与其说是武器更像是祭祀法器的剑。用这古龙杀手的尖端对准了视线的主人。

他们对视着。

行礼结束，战斗开始。

无风起浪，舞动，上升，黑色的磁粉筑成高墙，一座坚不可摧的城寨拔地而起。数量无限近似于无穷的小鬼们相应着震天咆哮倾泻而下，如同沙暴般吞没了整个天空。迸发着苍蓝雷光的六门巨炮用一轮齐射拉开了这场世纪大决战的序幕。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