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寺庙。这次是自从我来到乌卡拜昆后，无论是心情上还是实际上，感性上还是理性上，都最急切的一次。

和提尔一起用最快速度冲上二楼，敲响了长老办公室的大门。

“请进。”

“长老。”

“你来了，加布里小姐。”长老站起身，“我已经召集了长老会和白龙神教的要员，会议将在今天正午召开。”

“先不要说这些，长老。我想先和你谈谈。”

“请讲。”

“今早，利贝尔方面联系了公会，表达了他们对这次事件的遗憾。”

“遗憾？”

“对扎西哈和公会将此事私自隐瞒不通报给利贝尔表示遗憾。他们认为这是不信任的表现。”

“话确实是可以这么说。”

“他们还表示现在的举动实属无奈之举，完全是按照规章办事，目的也是为了能快点抓住失踪的龙鳞热患者。但为了白龙神教和白龙卫队的声誉，他们并不会公开这次加强设卡的原因，只会告诉外界‘因为特殊原因’。”

“一派胡言！如果他们真的为我们扎西尔人着想的话，就不可能干出这种事来！”

“是的。那么，长老。乌卡拜昆的物资储备究竟能撑多久。”

“不仅仅是乌卡拜昆，你认为整个扎西哈的这些村落和小镇，能拥有多大的储备能力？尤其是在冬天，燃料消耗总是非常大。食物和其它简单的日用品我们基本都可以自给自足，唯独燃料，无论是生产还是生活都离不开。”

没错，整个扎西哈即将陷入一场燃料危机。就像一只瘫痪在风雪中的苍老巨兽，只能任凭尤尔德拉带走它身体内残存的每一丝热量。

“事实上，长老。直至此刻，扎西林德的煤炭价格已经涨到了令人难以置信的地步。本地可以量产的木柴以及需求量本身并不大的燃油也升值了不少。一夜之间，整个扎西哈的平民几乎都无法支撑起基本的生活用暖费用了。”包括做饭洗澡取暖所有这些加在一起。

“这……怎么会这样？”

“我们也不得而知。但是有一个推断。”

“什么？”

“因为白龙神教一贯的作风，这几十年来扎西哈全境和外地的贸易往来非常少。就连扎西林德这个最大的城市，相比外界来说也根本算不了什么。”

“确实如此，但这几十年来我们一直安然无事。之前也遇到过类似情况，并没有这么严重的变化。”

“这次的情况比较严重。这次设卡应该是自赤雪浩劫以来，对道路最严格的一次封锁了吧？”

“是的。”

“贸易往来少，道路情况差，环境恶劣。诸多因素让我们有了一个猜测，就是整个扎西哈，除了扎西林德，应该都没有和正式的大型商行签立过贸易协定吧？”

“贸易协定？”

“例如特定商品只能由某家商行来进口，相对的由此商行出口的日用品价格会比平时便宜。再例如更简单的，彼此都设定一个价格上限，无论市场如何波动，进出口商品的价格都不会超过这条线之类。”

“没有。这种行为简直就是亵渎。万物都是圣山乌卡拜里和大尤尔德拉赐予我们的，是属于大自然的，我们没有资格用这些东西来满足私欲，去和外邦人谈什么条件。”

“换句话说……除了扎西林德，整个扎西哈都没有贸易保护。如果你们完全处于利贝尔国内还好，作为商人开辟的国家，他们有一套完整的贸易法律系统，各行各业也都有行规，遇到这种情况，价格波动会被控制。但在这里……价格会完全根据市场情况无边际地变化。”

“市场情况……？加布里小姐的意思是？”

“像乌卡拜昆这种小镇，商品都是通过小行商来交易的吧？”

“确实。这段时间里不是依然有行商在帮忙运送开发物资么？”

“这次封锁实施后，他们几乎都不会来了。或许从利贝尔去扎西林德那边的行商还有一些，但来这里的……不，来从乌卡拜昆以东以北所有村镇的，说实话这让我也非常意外，已经一个不剩了。”

“这——怎么会这样！？”

“以往一天就能往返的路程，现在因为道路封闭和关卡检验，可能会变成两天。北地的白昼本来就短，以往要用一整天才能到达的偏僻地区，现在不得不在野外过夜才能抵达，这对小行商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

“……以往也是这样的，但也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行商们可以选择在中途城镇过夜，这并不是什么难事才对。我们扎西尔人对勤劳的人非常热情，几乎都会免费招待他们的。”

“刚刚不是说了么，这次的封锁非常严格。原因保密以及今日多发的货栈袭击事件，让继续在这边行动的危险性也提高了不少。那些小行商们都是为生活为梦想为家庭打拼的劳动者，没有理由冒着生命风险继续行动。”

“白龙卫队可以给他们提供护卫，以往都是这么做的。”

“或许是因为近期白龙神教地位越来越不稳固了吧。另外，在此之上，现在利贝尔的鱼市价格突然出现大幅波动，以黄金鱼为首的稀有鱼类莫名抢手。权衡利益，大部分行商都去利贝尔西部运鱼去了吧。”

“利益？”长老的脸上稍微有了怒色，“难道就为了区区利益就抛弃了我们多年来的情谊么？”

“他们是商人，长老。商场比你我想象中的还要可怕得多，想要生存就必须时刻追随利益。否则他们很快就会成为别人的饵料，血本无归。刚刚我也说过了，小行商是下层劳动者，身上背负了太多的东西，必须时刻以利益，以生存为第一位。包括那些燃料商也是，因为没有了行商作为运输者，他们的燃料销量预计会掉到原来的一到两成，但价格根本没有涨到五到十倍这么夸张，他们必须尽可能涨价来挽回损失，维持原价是根本不可能的。他们要生存，他们在战斗，所以他们必须残忍。也正因为这一点，和商人打交道时，不能只用传统的情谊来说话。更重要的是建立在彼此利益关系之上的协议。如今，乌卡拜昆会陷入这种境地，也是没办法的事。”

“……我明白了。我会把你刚刚说的这些东西加入到今天中午的议程上的。”

“长老，今早我和公会以及二叔商量过了。直到今年春天，公会会提供一部分资金来帮助镇民们购买燃料取暖。虽然这样仍然会让取暖费用高于往年，但公会也只能做到这里了。运输方面，因为施工用的燃料也不够了，所有施工都会暂停，工程车和运输车可以腾出来帮忙运送镇民所需的物资。”

“这样啊，真是太感谢你们了！”

“不用谢，这一切……可以说都是我们一手造成的。”

封锁，鱼市，涨价，这其中存在的绝对不是巧合，但也应该不是利贝尔无聊的打击报复。利贝尔没理由因为这种小事和公会翻脸。更何况“他们自己”所做的事情虽然缺乏人情味但也确实正确。要怪，只能怪这个北方原住民自治州的“自治”太过无能，市场太过脆弱。

总感觉，这后面还有什么真正的目的在等待着时机。

“对了，加布里小姐。你们的那艘飞艇不是可以在风雪中任意飞行么？用它前去利贝尔或者其它城市购买一大批价格正常的燃料再送过来如何？”

“不行。那艘飞艇是一艘旗舰。它不光是一艘交通工具，也是一个通讯中心。我们能和利贝尔以及大老殿取得联系全都依靠它。如果它飞离了乌卡拜昆，这边将成为一个孤岛。在现在这个时期，哪怕一天的消息真空期都是非常可怕的。想要利用它来运货的话……怎么也要等到燃料充足以后，等这边集会所的机站建立完成可以和扎西林德连接上才行。”

“这样啊……唉……每到这种时候我都会感叹。这几十年里我们到底都在做什么。外面的世界一直在进步，我们却一直抱着传统固步自封。”

“不要自责了，长老。事情会变成这样，都是因为那场灾难不是么？”

“对，赤雪浩劫。无论如何我们都必须避免它再次发生。”

“事到如今，我已经不打算询问您有关那场灾难的细节了。我自己也察觉到了，圣山中所隐藏着的黑暗。无论它的真相是什么，把它交给公会都是最好的选择。”

“你能这么想真是太好了，加布里小姐。”

“另外……姑且问一下。如果我们真走到了穷途末路的地步，你们也依然不会愿意砍伐圣山上的树木来当木柴的吧？”

“没错。我们就算是死，也不会亵渎圣山。”

在这一点上，我还是很尊敬他们的。他们守旧但淳朴，迷信但不腐朽，为人真诚，充满热情。我不愿意让他们就这样成为一场牵扯资源与利益的政治斗争的牺牲品。

所以我会付出全力。

“我明白了，长老。我要说的就是这么多了，今天中午的会议我就不参加了。”

“什么？你这是要……？”

“我要亲自去扎西林德的商人们交涉，然后护送货物。您应该也知道，因为圣山之怒的加剧，货栈和道路上的袭击更加频繁了，我必须亲自确保运输队的安全。”

“可会议要怎么办？”

“不要再说了，长老先生。”替我回答的，是提尔，“会议来会议去的时间已经结束了，是时候动起来了。我们是猎人，是生活在自然中的战士，就算是耶伊拉这种从书桌上出身的猎人也不例外。”

“您已经当了几十年的长老和镇长了，决策方面交给您我还是很放心的。乌卡拜昆的新任公会长，我们船上的舰长，还有工程队的领队，他们都会为您提供情报和意见的，您并不是孤军奋战。如果有事需要直接联系我或者萨卡娜，用通讯器即可，我们会第一时间作出回应。”

“好吧，既然二位都这么说了。”

“最重要的一点，长老先生。”提尔拍了拍我的肩膀，“我们没理由在这最关键的时刻把我们最强的战力藏在镇子里。要知道坐在城堡里指点江山的魔王最终只有被勇者消灭的命运，从一开始我们就必须卯足全力。”

“明白了。不愧是猎人，和那些人民军的思路完全不同。”

“就让我们一起齐心协力，渡过难关吧，长老。”

“好！你这一席话我一定会在会议上好好传达给所有人的！就让世人看看，我们扎西尔人的坚韧！”

坚韧，没错。我们现在需要的，就是坚韧。

-------------------------市什么场，经什么济，干起来---------------------

（明天开始全面加班，今天砸一堆存货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