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isode 12-5

从地图上看，应该就是这里了。

其实地图上也根本什么都没有，这里本应是一片森林。

但远方从枯树枝杈间隙中不断升起的古堡怎么看都不像是因为我睡眠不足而产生的幻觉。

“迪兹多尔卡先生，还要继续前进吗？”

“当然。”怎么可能在此处退缩，“有什么问题么？”

“前面的道路已经不适合战车行进了，要用圆锯开路还是徒步前进呢？”

“徒步吧，不要打草惊蛇。”

“是！”

带上精心选出的护卫，我们在诡异的枯树林中前进。受东北方的那场风暴影响，贝尔德这段时间也处于完全被云层笼罩的状态。高速流动的厚实云层遮蔽了原本就非常无力的冬日斜阳，让这傍晚看上去与黑夜无异。

枯树、古堡、乌云，这组合还真像传说中恶魔领主的巢穴一样。

实际上，我们现在也确实在向一座被诅咒的城堡进发。只不过我们并不是去讨伐恶魔的英雄，没有什么圣剑神铠。这里只有十五名装备了最尖端精锐装备的士兵和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会计而已。

修因雷德堡，没想到我还真查到了它的所在。这里就是米夏曾经的家么……？看来我还真是小看了她的过去呢。

开阔的空地，寸草不生。抬头望去，大小不亚于修雷德宫的古堡满面风霜。曾经或许非常精美的雕纹已经被风蚀地无法辨认，看上去很厚实又好像随时都可能崩塌的墙壁上长满了干枯的藤蔓。如果是一个迷路的旅人看见这番风景，绝对会一边紧握胸前的神徽一边祈祷然后选择转身逃命吧？

说实话我现在也非常紧张，但是很遗憾，这里就是我们的目的地，我们必须前进。

“卫队长，阵型指挥交给你了。先让主力都埋伏起来，派两个人跟着我。”

“明白，先生。”

因为这里有我所追求的答案。

来到巨大的石门前，等待着我们的不是两个鬼怪，而是两个卫兵。

很好，如果对手是人类，那么我的猜测就八九不离十了。

“什么人！这里是修因雷德堡，古贵族修因雷德的居所，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那还真是稀奇了。修因雷德可是从来都不雇佣人类的。”

“总之就是不能靠近！快离开！”卫兵举起手上的劣质轻弩，“城主有令，再靠近一步格杀勿论！”

“那么那个城主是谁呢？能让我和他直接谈谈么？”

“你是哪根葱！听不懂话么，快走！”

素质如此低下，是佣兵吧。

“那么能请二位看看这个么？”没想到那东西居然派上用场了。

四大军统世家之一的莱汉家族。史上第一个在能如此在修雷德政坛叱咤风云的商人家族，曾经是一群自产自销的铁匠。他们现在掌控着王国军军需品七成左右的生产线，和迪兹多尔卡有着长期合作关系，家主还在去年参加了迪兹多尔卡的家族聚会。

无论是出于公务还是情谊，给我一枚家纹徽章都不是什么好奇怪的事。

“什么破玩意？都说了任何人都不许进入！”

“我劝你们还是立即放下武器比较好。”

“你小子开玩笑吧！？告诉你，我们的忍耐也快到极限了！你最好也——”

一挥手，两个脑袋都开花了。

“很遗憾，你们已被自己的行为判了死刑。”

我本来还想好好谈谈的，看来没办法了。

重编队伍，我们一起进入大厅。

没走多远，我们就被包围了。

“迪兹多尔卡先生，快退到后面去！”

“不要惊慌。”

“可是——”

“这些人和外面的不一样。”

光看装备我就能大概了解到这些人的来头。

“什么人胆敢擅闯修因雷德堡！”大厅尽头的台阶顶端，一名身着战甲的强壮军人大喊着。

“赞美至高天枰。请问阁下是莫比迪克家的贵族么？”

“正是。居然能够一眼猜出我们的身份，看来你也不一般啊。报上名来！”

我当然不会说什么要别人报上名之前先自己报上名这种蠢话。莫比迪克和别的家族不一样，很少报出名号。

“希贝斯扎·圣嘉德·汀·迪兹多尔卡。”亮出徽章，“同时也是莱汉家族的上宾。”

“原来如此，稍等片刻，我派人去通报城主。”

“劳烦了。对了，门口那两位卫兵的事我表示很抱歉，但他们坚持用武器对着这枚徽章。”

“那种粗鲁无礼之徒没有资格活继续在世上，你不需要为此感到愧疚。”

“有了您的赦免，在下就放心了。”

我们被请到了休息室。片刻后，所谓“城主”的特使就前来接待我们了。

这个特使……我很熟。

“莎娜，果然是你。”

“希贝斯扎……你不该来这的。”在我对面坐下后，她这么说。

“见到我第一句话就是这个么？”

“真的，你为何会做出这种选择？”

“我怎么选择是我的事。你们在这种地方干什么？”

“莫比迪克的命令，”她摇摇头，“就算是你我也不能说。”

“果然是这样吗。莫比迪克会出现在这种地方，我可是万万没想到啊。”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告诉我，希贝斯扎，你是怎么查到这里的？”

“你们伪装地很好，莎娜，晶石之匕确实不是吃素的。一开始我也以为你把我从米夏身边支开只是因为嫉妒。”

“那确实是嫉妒。”

“从完全不同的几个方面入手，让当晚所有可能出现在米夏身边的人都因为‘平凡地小事’而离开。我本来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但那个野男人启发了我。”

“这些事情当然瞒不过你。觉得事情有蹊跷的人一定已经有很多了，但你们应该完全没有头绪才对。”

“头绪是有得，但就连头绪本身都是分散的。例如以你的性格，就算上面安排让我和米夏进行合奏，你也可以强行让这件事情告吹。换句话说，很有可能就是由你促成的这次合奏，目标就是为了让那个野男人感受到自己的无能。”

“……”

“诸如此类的线索到处都是。每个人都拥有一小块拼图，但别说拼了，很多人根本都不知道自己手上的东西居然是拼图的一部分。”

“好吧。”

“原谅我，莎娜。但因为你的身份太特殊，又和这次事件太过接近，所以我第一个就怀疑到你。”

“没关系。然后呢？你怀疑到我也不太会查出什么东西才对。”

“我把委员会所有的账目记录全都过目了一遍。”

“全部！？那可是有上百万条了。”

“没错。”

“……”

“当时过账的时候就发现有些账目很奇怪。但我对斗兽以及怪物活体交易并不是很了解，所以就没有太起疑心。可把所有账目综合在一起一对照的话，就会发现存在伪造的痕迹。”

“……”她的表情仿佛在说眼前这个人是个疯子。

“顺着那些伪造痕迹，我又调查了一下那些失踪的怪物到底去哪了。然后什么都查不到。”

“当然。”

“但是啊，你犯了一个错误，莎娜。”

其实是两个。

“什么……？”

“你低估了黑市的情报网。”

“不是我低估……那些蟑螂根本就不可能根除。”

“总之，我查到了怪物都被运到这个森林里的事。说实话，如果这里不是一座古堡而是较为隐秘的地下设施的话，我可能还真找不到了。”

“好吧……”她举起双手，“我输了。可是，仅凭这些你就挺身涉险来到这里？也太不正常了。”

“当然不会。”

“是啊，任何人都不会如此鲁莽的。”

“因为我得到了一个人的援助，获得了一个至关紧要的情报。”

她的另一个错误，就是没有考虑到这个人的存在。

“什么人？”

“我不会说的。你问了这么多，也该我问了吧。”习惯性推了推眼镜，“莎娜，米夏在哪？”

“那个女人不在这里。”立即回答，“我不知道你听信了什么人发出的什么情报，但你显然被骗了。”

“很遗憾，对方是一个在这件事根本不可能骗我的人。”

“说什么也没用，她不在这里。”

“是吗，那就太遗憾了。”我站起身，“既然我已经看过百万条账目，再搜上数百个房间也没什么问题。”

“你这是白费功夫，希贝斯扎。”

“有什么问题呢？反正我现在很闲。”

“好吧……随便你。”

带上护卫，我们开始在城中逐间寻找。

才怪。

莎娜相当游刃有余，这就说明米夏要么就被藏起来了，要么就真的不在这里。

我只能赌前者了。

米夏曾经告诉我，这个古堡里充满了机关暗道，密室也有不少。说实话，她被藏在任何一间密室里都有可能。

而且那些密室……我只知道一个。

但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一个的几率是相当高的。

城堡上层，她生父曾经使用的房间。

但现在面对地最大问题就是，我根本不知道哪间才是她之前所说的房间。就算我真的进入了那间房我不可能认出来。幸好我知道那个密室的位置，没错，就是在书架后面。

一直搜索到天彻底变黑，依然没有任何收获。但决不能停下来，一旦给了莎娜喘息的时间，她一定会想办法把米夏运走。那样的话，就万念俱灰了。

默默跟在我们身后，这个内心深不可测，有着恶魔般瞳孔的女人一路上都很安分。她虽然是我法律上的妻子，但对这种女人我应该永远都不会有好感的。就算有好感，也只会变成被她利用的把柄而已。

上层一半房间都搜索完了，难道真是我搞错了？不可能，萨卡娜·斯奇明不可能骗我。她给我提供的证据也非常合理。一定就在前方，米夏一定就在前方等着我。

进入下一个房间。

“……”

“……”

我们两个都惊呆了。

我能听见她叹了口气。

是的，根本不用找，一条怎么看都是暗道的路在被挪开的书架后向下延伸着。

向前走一步，袖子被谁拉住了。回过头，她正看着我，然后又摇了摇头。

是吗，前面是我不应该踏足的领域？或者会让事态升级到我们都无法控制？

那又怎么样呢？

甩开她的手，我继续前进。

我惊呆了。

是的，我听米夏说过她曾经住在一个古堡里。我们在聊古堡探险小说的时候她也提到过她住的古堡确实也存在藏在书架后的密室这种东西。

但她从没提过，那个密室是用来干什么的。

昏暗的密室中，等待着我的是无数令人作呕的刑具。以及……

全身**，被拷住双手吊起来的她。双目紧闭，面容憔悴，柔顺的红发变得凌乱不堪。洁白的身躯上有无数因鞭笞和掌掴留下的红印，幸好没有严重到会留疤的地步。因为挣扎和重力，她手腕上的细嫩表皮已经被镣铐磨破，随时都可能渗出鲜血。不，那冰冷残酷的铁环说不定早已经被染红过数次了。

抱歉，米夏。

我来晚了。

抱歉！

走到她身边，轻抚她的面庞。好冰冷……不过还是有呼吸的，只是晕过去了。

“莎娜，你能解释一下吗？”

我的声音出奇冷静。

“……”

“这是你命令的？”

“不是……”

“不是？难道这还是莫比迪克命令的？那个迷信的莫比迪克家主应该比任何人都不敢接近米夏才对。他是不可能下这种命令的。那么除了你，还有谁会下这种充满恶意的命令呢？”

“真不是我……相信我，希贝斯扎……”

“你是我在这个世上最不愿相信的人，你让我凭什么相信你。”

“……”

“钥匙呢，给我。”

“钥匙不在我手上。”

“在谁手上？守卫吗？”

“不。”

此时，楼梯传来脚步声。卫兵立即做出反应，瞄准了楼梯口。

那金发的瘦小中年人刚刚踏入密室，就被眼前的景象镇住了。

“克尔梅特，钥匙交出来。”莎娜走过去，向他伸出手。

“钥匙？这是怎么了？”

“你的无聊游戏结束了。”

“到底怎么回事，莫比迪克大人！？我出去转了一圈的功夫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我再说一遍，钥匙交出来。”

能看出他有多不情愿，但这个男人还是把镣铐的钥匙交了出来。

一个士兵接过钥匙，递给我。我扶着她的身体，解开束缚着她的镣铐，轻轻让她靠着墙坐在地上，脱下身上的棉衣包裹住她然后把她抱起来。

“莎娜，给我和米夏准备房间。”

“门口有爱露，你让他带你们去那女人以前用过的房间就行了，离这里不远。我在这里还有些事要处理，就先不陪你了。”

“好的。”

抱着米夏从她身边走过，我能感受到她现在的愤怒。

走上一阶楼梯，或许是因为身体真得快到极限了，差点失去平衡。旁边的士兵想要来搭把手，我对他摇了摇头。

“不用你们帮忙，区区一个女人我还是抱得起的。”

士兵们跟在我身后，陆续走上台阶。

“莫比迪克大人！这和说好的不一样！”

“闭嘴，老狗！”

身后传来响亮的巴掌声。

低头看了看怀中的她，虽然仍然没有醒但表情似乎没有刚才那么痛苦了。

抱歉……

可说多少次道歉也不能让我的心平静下来。

因为我的愚蠢让你受苦了，米夏。

放心吧，我一定会查清这件事，给你报仇的。

Episode12-5 END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出门要记得关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