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isode 17-4

我是长老。

是乌卡拜昆的长老。

乌卡拜昆的长老不光是一镇之长这么一个职务而已，同时还背负着整个扎西尔部的命运。这是上一任长老在把宝冠交予我的时候告诉我的。

起初，我只明白这句话的重量，但不知道这重量来自何处。

现在，我清楚了。

那一年，继承长老一职的候选人总共有三个。我，图扎赤，以及西里布康。西里布康虽然人望很高，但他自己也清楚他作为战士十分优秀却无法驾驭政事。他甘愿将自己的一生献给白龙卫队，把自己身心都投入到研究武学和教导新一代战士的事业中。所以他主动放弃了这个机会。

剩下我和图扎赤，最终长老选择了我。

他是这样告诉我们的：“乌卡拜昆和整个扎西尔部如同一座宫殿，建立在山巅之上。现如今，风雪摧残着它，它已经摇摇欲坠。或许现在能够拯救我们的并不是更强的根基，而是将宫殿化作方舟，让它坠入环绕着大山的冰海，能够航行于浪涛之上。”

显然，大山就是白龙神教，更强的根基就是深受白龙教诲影响的图扎赤。他过于虔诚，刻板僵硬。虽然手腕强硬，追随者数不胜数，完全可以靠他重建白龙神教的辉煌。但这并不是长老所期望的。

而我……我是方舟吗？还是制造方舟的人？我只是区区普通信徒，在走投无路之际加入了白龙卫队，只求一口饭吃。我的才能是在那之后才显露出来的。因为懦弱，因为无力，所以我更懂得团结的重要性。无论是在日常工作还是在赤雪浩劫中，除了扮演一名战士外，我也扮演着军需官和半个外交官的职责。我在战斗方面远不及图扎赤和西里布康，所以很多人都看不起我。

就是这样的我，却被选为长老。

经过了这么多年，我已经明白了当初长老的选择。不光是我，长老会成员，包括图扎赤和西里布康也十分赞成这个选择。

可我还是不明白……

“封锁全部外部舱门，二级动力机关开始预热喵！”

飞艇的爱露舰长的一声命令将我从思考中唤醒。

无数根本无法理解的操作杆和灯遍布四面八方，一大群爱露和人类舰员在旁边忙碌着。在这个被称作舰桥的房间里，我，图扎赤，西里布康，加布里小姐和她丈夫以及她的那个叫做雷克希娅的护卫围在一张桌子旁。上面是爱露舰长刚刚用来给我们说明飞行路线所用的地图。我们带来的包括夏图拉在内的五名战士则站在稍微靠后一点的位置。

我们将稍微远离圣山一段距离，然后乘风而上，冲破云层，抵达万米高空。

“二级动力机关预热完成！”

“全员，准备升空喵！”

红色的灯在舰桥顶端闪烁，整个船体震动起来。

“三！”

“二！”

“一！”

“出发喵！”

强烈摇晃一下后，巨大透明墙外雪白的地面开始离我们远去。这艘飞艇离开后，正门的防御力量将大减，只希望在我们归来之前战士们能够撑住。

环顾桌边的每个人。图扎赤面无表情，看着地图，但眼神并没有聚焦在那张纸上。西里布康望着透明墙外的风雪，一动不动。他身边的夏图拉望着和他一样的方向，但眼神远不及他坚定。加布里小姐也在看着地图，但她显然是在脑中认真计划着之后的流程。加布里先生环视着周围，偶尔回头扫一眼他身边的那个褐色皮肤的女孩。而那个女孩现在则满眼好奇地望着四周闪烁的红灯。

每个人心中都在思考着什么，但都无法轻易看透。这和战斗不一样，虽然在战斗中也要揣测对手的心理，但要更简单更直接。说实话，在政坛，很多时候就算你能看透别人的想法，你也不一定能预判他们下一步的行动。还有些时候则是反过来的，就算你判断出了别人下一步要干什么，你也完全搞不懂这是为什么。

“二级动力机关全面启动喵！全员准备迎接冲击喵！”

迎接冲击？

下一刻，一种异样的感觉给我了答案。就好像我的身体突然变重了一样，差点失去平衡，幸好我及时抓住了桌子。

“喔~~~！”雷克希娅小姐兴奋地叫了出来。

望向窗外，本应被北风卷起回旋吹动的飞雪现在都如同流星一样笔直向正下方坠落。我知道，这不是风或者雪发生了变化，而是我们正在以难以置信的速度上升。

“这就是修雷德的荣耀的那个？”加布里先生低声说着，不知道是提问还是感叹。

“没错。沐不是说过么？所谓的二级动力机关就是指这个，龙心炉。”加布里小姐则回答了他。

“啧啧啧。”咋舌的感叹后，桌边就又只剩下船员们交流的声音了。

渐渐的，雪幕外的远山从视野中消失，透明墙外只剩下弥漫的飞雪和无边无际的天空。

然后，毫无预兆地，漆黑的滚滚云层出现在我们面前。仿佛一头巨兽，又仿佛连接着另一个世界的深渊入口。任何生物，无论是残暴的怪物还是勇猛的战士，在面对它的时候也一定会产生惧意吧。

但恐惧并不是坏事，恐惧会让我们在危险中提高注意力，保持清醒。只要能控制住自己颤抖的双手，能让自己发软的双脚动起来，恐惧就不足为惧。这是西里布康曾经告诉我的，在我们一同面对成群的大型怪物的时候告诉我的。他虽然和我同辈，但在战斗和勇气上一直是我的导师。不知道为什么，在这几十年的从政生涯中，我总能想起这句话。

拿出勇气来。

冲入狂云。源自太古的旋风之力将我们包围，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巨大颠簸。

“加压加压喵！第三引擎提速喵！舵不要歪，稳住喵！”差点从指挥台上掉下去的爱露舰长不断大喊着，指挥船员操纵那些复杂的机器。

“哇！”

“都抓稳！”

船体好像马上就要侧翻了，最起码从舰桥的地板上可以这么判断。地图从钉在地板上的桌子上滑落，上面的各种物件撒了一地。

“大好人大人！”雷克希娅小姐想去抓住加布里先生。

“不用管我雷克希娅！去把夏图拉抓住！”

夏图拉！？扭头一看，她因为没来得及找到东西抓，向墙边倒去了。西里布康想要拉住她，结果抓了个空。这孩子，每逢这种时候就会突然出错。

“遵命！”

毫不畏惧，雷克希娅小姐松开桌子，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夏图拉身边。

“雷克希娅酱，接着！”加布里小姐用神奇地站在严重倾斜的地板上，仿佛被吸在地面上一样。她大叫着，把自己的弩扔向雷克希娅小姐。

雷克希娅小姐一手抓住夏图拉的手，一手接住弩。然后，弩就那样悬停在空中，成为了一个固定点。这就是这位G级猎人的力量，或者说她借助那把弩获得的古龙的力量。任何战士奋斗一生也不可能获得的，作弊般的力量。

“报告，二号引擎过载！”

“再这样下去右侧平衡翼会受损的！”

“降低二号引擎的出力喵！一号引擎提速喵！”一边喊着，爱露舰长跳下指挥台，“舵手，让我来掌舵喵！”

几秒后，船体倾斜回复正常。

“我们正在失速！”

“失速喵！？这是不可能的喵！”

“二级动力机关的运行状况似乎不太良好！”

“之前检修的时候不是好好的吗！？”

“确实正常，但现在不知道为什么——”

“不要吵喵！”舰长浑身的毛全都炸了起来，“我开了五十多年的飞艇了喵！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喵！继续维持引擎出力喵！我们一定能冲出去喵！”

“是！”

“遵命！”

在爱露舰长的鼓舞下，船员们再次投入到机器的操作中。应该不是错觉，前方似乎出现了光。

“喵————————！”

一声爱露的咆哮后，摇摆和颠簸戛然而止。光明充斥了整个舰桥，烈日在云海的尽头向这里投射着耀眼的光芒。相比立于大地之上，我们与她仿佛近在咫尺，因为已经没有什么阻挡在我们之间了。透明墙外不再有风雪和乌云，只有一篇澄澈的天空。当飞艇前端调整好方向，带着我们沿水平方向向目的地进发的那一刻，外面的景色再一次震慑了我的心灵。

我们身处万里高空之上，狂怒的黑云在我们脚下翻滚，旋转，咆哮。形成了一股能将整个扎西哈吞没的大漩涡。黑暗大漩涡的中心，圣山乌卡拜里的正上方，一个龙形状的身影正飘浮在空中。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