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这个问题还用问么？

不是我们的决策有问题，不是我们的好运气用尽了。我想参会的各位长老会成员或多或少都和我抱有一样的想法。

是有什么人，有某个组织，把事情引导至此的。不，不是某个，而是多个。正如大家以不同的目的来到乌卡拜昆，却以相同的目标结盟开拓一样。现在，相关者们又因为各自不同的追求一起导演了这场即将发生的悲剧。包括公会在内，所有人都脱不了干系。

我很失望，也很愤怒。

我现在总算知道回头仰望那风暴时我为何会如那般冷静了。虽然我有火一般的发色，但我真正生气起来却冷若寒冰。越是愤怒，我就越冷静，我的思维就越听从我的调遣。这就是古龙的风格。

“现在不是问这种问题的时候，长老。就连我这个仅仅只听过几句描述的外来人都清楚现在的状况。赤雪浩劫又来了。”

“没错……赤雪浩劫又来了。你说得对，加布里小姐。”长老从会议桌后环顾所有参会成员，“长老会的各位，现在不是自责或者问责的时候，现在我们要做的是尽可能把受害降到最低。”

对的。再怎么说，我们也是有过经验的不是么？现在可不是四十多年前。而且，我们也都在这里。

“长老，上次赤雪浩劫的时候，从矿洞出现异常再到怪物袭来，中间经过了多长时间？”

“几乎是隔天，就有零星的怪物来犯。三天左右，大量怪物开始涌向乌卡拜昆。一周不到的时间，这里就彻底被包围了。”

“这是当时的情况。现如今，定居圣山中的怪物相比当时要少很多。我们肯定还有时间。”

“有道理。”

“我们的运输车还可以行动，应当立即把镇民们送去扎西林德。”

“这你就错了，大使小姐。”

“没有人会愿意逃走。”

“正如上次赤雪浩劫一样，我们会站出来自己保卫自己的圣地。”

我就知道。

“扎西尔人非常勇敢，也非常善战，这我清楚。可即便如此，仍然会有不适合战斗的人。老人，孕妇，孩子，还有之前感染了疾病的人们。我们需要利用这宝贵的时间把这些无法成为战力的人送去更加安全的地方。”

“这是逃亡，是背弃。”本以为所有人都会同意，结果一个长老会成员给出了我意料之外的回答。

“可他们——”

“不，大使小姐，您应该曲解了他的意思。并不是我们这些老顽固不让体弱者离开，而是他们自己不愿离开。如果不信，您现在就可以去试试。”

“那就生拉硬拽！”我情绪稍微有点激动，不过现在没必要在意这些，“或者动用长老的代理大萨满之职，给予他们特赦！”

“这……”

“不太好吧。”

“乌卡拜昆装不下这么多人！我们即将迎来一场血战，还要容纳来自东北方村落的无数难民！燃料，食物，相对温暖的住所，在这种时候就应该留给战力们！”

“……”

“……”

“作为一名战士，我非常同意大使小姐的发言。”短暂的沉默后，西里布康老前辈第一个站出来赞同我的观点。

“是的。”乌加拜疆长老点点头，“赤雪浩劫的时候，我和西里布康都是白龙卫队的战士。我们深知究竟是什么让战斗变得如此艰苦。”

“这就是我们可以抛弃他们的理由？”

“我们没有抛弃他们”我继续解释道，“恰恰相反，我们在帮助他们。”

“帮助？”一位长老会成员显得有点愤怒，“您看来仍然对我们的文化不太了解，大使小姐。他们将再无颜面返回圣地。老人会毁掉一生积累下的荣耀，成人将会被别人唾弃，而孩子们，将永远失去成为战士的资格。您知道这是多么残酷的事吗？”

规矩是人定的。我真想大喊出这句话，但这只会更加激怒这些视传统为第一的榆木脑袋。

“那么，为了守护圣山而做出如此牺牲的行为，难道就称不上是伟大么？”

“伟大？逃亡者怎能称得上伟大！如果他们要牺牲，就要牺牲在战场上！”

“他们并不是因懦弱而逃亡的！他们只是出于战略考量，把资源让给了更需要的人！只有这样才能守住乌卡拜昆，才能守住圣地！”

“既然这样的话，他们就应该——”

“就应该留在这里等死或者索性直接将自己献给尤尔德拉吗！？”长老也听不下去了，拍案而起。

“没错！”

“这种传统到现在已经不适用了！”

“适用不适用不是由你说了算的，乌加拜疆！”

“我们现在有能力，也有时间去拯救更多的镇民！加布里小姐刚刚已经说得很明确了，他们不是因为懦弱而逃亡的！他们所做的事情就和伟大的英雄导师扎利吉一样，在断了一臂后将圣枪送给了格基芬王！”

“既然这样，他们就应该像那位伟大的导师一样，用自己残破的身躯奋战到最后一刻！”

两边开始引经据典大吵特吵起来。

我没想到。我从没想过。居然连转移体弱镇民这种完全理所当然的事情都会吵起来。

不能这么下去，在这里多吵一秒，我们用来拯救生命的时间就少一秒。但这个白龙神教的萨满说得对，或许就算我们选择强制执行，镇民也很有可能会选择留在这里。用自己……残破的身躯奋战到最后一刻。

确实可敬……但是很蠢。

砰！

我刚准备说什么，大门被推开了。

“可笑！可笑至极！”

是大萨满，曾经的大萨满。身着简单的长袍，进入会议室。

“图扎赤——！？”

“背信的大萨满！”

“你还敢出现在此处！”

“这场争论简直可笑至极！”他慢慢踱步，靠近会议桌。

“你居然敢——”

“住口！”充满威严，这威严甚至凌驾在长老之上，那个萨满还没还口就被这威严所震慑，“你们根本不了解白龙的教诲！只会拿着陈词滥调来说事！”

“你居然说教规是陈词滥调！？”

“就连一个外来人也比你们更能明朗现在的情况。”曾经的大萨满用手指着我，“她从一开始就已经说出了解决办法，你们却还在这里争论不休！”

“图扎赤，正好。”借此机会，长老抓住了主动权，“虽然你因为一些事情被撤职，但你在对白龙教诲的理解之深是众所周知的。换做是你，会如何处理现在的局面？”

“我们没必要听取一个背信者的——”

“行使大萨满的权力。”无视反对的声音，原大萨满继续说着，“给予他们特赦。”

“就是因为你过于频繁给予特赦，才会让那白龙卫队堕落的！”

“堕落？你跟我说堕落？”大萨满靠近那个萨满，“那你告诉我，教规为何要禁止逃亡。”

“因为白龙神就是这样教导我们的！这是自古传下来的规矩！”

“哈哈哈哈。”低沉，充满鄙夷和嘲弄气息的笑声。

“有什么问题吗！？”萨满从椅子上起来，转身面对大萨满。

“那是为了让灾难来临时，所有人可以拿出勇气团结一致，而不是为了自己个人的生命放弃抵抗。”

“没错啊！”

“现如今，你抓着教规不放。”他越靠越近，已经和那个萨满面对面，“是在质疑扎西尔人的勇气和团结么？”

“我没有质疑！是那个外来者在质疑我们！”

“你认为，如果把体弱的人转移走，那些战士，那些强壮的人，那些有能力保护圣地的人就会统统忘记白龙的教诲，忘记荣耀，选择一起逃命！？”

“我——”

“还是说你只是想看着更多扎西尔人白白牺牲而已！？”

“不，我——”

“你根本不了解白龙的教诲！闭嘴！”

“——”完胜。中年的萨满被这个战士出身的老萨满从气势和道理上双重压制，差点跌到会议桌上。

“乌加拜疆，听见我刚刚说的话了么？”

“你的意见我已经知道了，图扎赤。我会行使大萨满的权力，给予所有不宜参加防卫战的人特赦！昆科，去做准备，召开镇民大会，我要将这个决定告诉所有人！”

“是。”

“西里布康，让白龙卫队就绪，我们要抓住一分一秒把需要转移的人送去扎西林德。”

“遵命。”

“还有个问题，长老。”又有人提出异议了，“您应该记得赤雪浩劫时候，扎西林德的人民军是怎么对待来自周边村落的难民的吧？”

“我当然记得。有关这个问题我自有方法，你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统计人数。”

“明白。”

“最后，加布里小姐，你似乎还有事情要说？”

“是的。”其实刚才就想直接说的，“我们的运输队会分成两批。一批由西里布康老前辈负责，将需要转移的镇民送去扎西林德。另一批则由我亲自率领，深入到尤尔德拉中，把周边村落中遭遇危险的扎西尔同胞们救来乌卡拜昆。”

“所以说……？”

“没错。把一部分镇民转移至扎西林德，为了就是给这些同胞们腾出空间。请各位放心，这次，从一开始我们猎人公会就会全面介入防御。我们绝对不会让四十多年的惨剧再次重演！”

“希望你们的战斗力不会像你们所保证的挖矿技术一样糟糕。”

“请各位放心。在这一点上，绝对不会有什么问题。”

不就是战斗么，来吧，现在的我们根本不惧战斗。而且在战斗之上，我们还要做更多的事呢。

例如，找出幕后真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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