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一天，和花草店的大叔相遇后，我往后的假期基本都会往他那里跑，不是为了买东西，而是喜欢上了他那里的环境。

更重要的，是觉得有一个不是自己家人，却如年长的朋友一般，能够倾听我的话语。

也是多亏了他，冲淡了玉瑶逝世的阴影，也是在他的引导下，我向父母坦白了和玉瑶的事情，本想着会遭到一顿痛骂，做好了“早恋都是祸害人的东西”的言论防御准备，没想到却是得到了父母的理解与安慰的话语。

······什么嘛~大家原来都是这么宽容大量的吗？我可是早恋诶，难道不是应该关起来挨批斗的吗？

在暑假的最后一天，我在花草店里买了菊花，想着去看望看望她，按着记忆中的路线，我来到了她的墓前，却是没想到那里已经有了一个人，还是个小女生。

“你好？”我走上前去，跟她打了声招呼，看着她娇小的背影，觉得应该是玉瑶的某个好朋友。

“你好，你是姐姐的朋友吗？”她转过身来，面庞展露在我面前。

“啊，我是她的······姐姐！？”我眼睛猛地瞪大，开始认真地观察起眼前的她，那清秀的五官，那种白净的感觉······简直就是唐玉瑶的复生版！

等等，为什么以前都没听玉瑶她说她还有个妹妹？

······不对，我好像在葬礼上看到过她，难道是因为站得太远了所以看不清？而且好像确实有听玉瑶提及过，说有个小一岁的妹妹，因为父亲工作调动的原因，被带到省外读重点初中来着，她的名字是······

“初次见面，我叫唐玉莹。”

她轻声说出自己的名字，朝我鞠了一躬。

······

唐玉莹，对，是唐玉莹，是她······

如梦初醒，已是大学生的我站在夕阳的余晖中，周围是被染红的墓碑，眼前的她，长发随风飘散，秋水般的眸里满是悲哀，经过几年的成长，现在的她几乎和唐玉瑶长得一模一样！

可她终究不是唐玉瑶，她是唐玉莹。

一字之差，却是谬以千里。

意识到问题的答案，心中不仅松了口气，排除掉了因为自己神经错乱而引发幻象的可能性，又顾自有种失望，不禁感慨，果然复活什么的都是不可能的。

我慢慢走过去，怕惊扰到她，不过我想她已经意识到了我的存在，只是没在看我，也许她还沉浸在过去和她姐姐的欢乐时光中，在记忆中缅怀她的姐姐。

手中的菊花轻轻放到墓前，看着碑上纂刻的文字，不仅悲从中来。

“秦风大哥。”背后的她叫了我一声，那轻缓而陌生的声音，让我呆滞了两秒，意识到她是在叫我，转过身去。

“啊，你好。”我礼节性地和她打起招呼。

“许久未见，不过这段日子过得可好？”她双手放在身前，微微朝我鞠了一躬，我对这种极度礼貌的行为很不适应，慌忙地也朝她弯腰点头，说道：“还行，不过是混日子的而已，不过也亏了你能够记住我。”

“当然，每年秦哥你来探望我姐姐的时候，我都是知道的。”

“······诶？你都看到了，不是吧？”我有点惊讶，想每次自己都是趁着放假偷偷地一个人跑来这里，这都能被发现的？还是说这个人在墓碑装了个电子眼防盗墓的？

“应该说是凑巧吧，具体为什么每年都能撞到，大概这就是命吧。”她淡淡地说完，又重复一句，“嗯，大概这就是命吧。”

“啊，哈哈，这样，原来是这样，这就是所谓的命运的安排。”我干笑两声，觉得这个话的方向有点不对劲。

不同的话可以表达同样的意思，“命运的安排”放在我这种人身上大概会被说成“果然这就是命运石之门的安排吗”一类的听上去喜感十足的话，可从她的嘴中说出，却如现在已落半山的夕阳，有种悲凉萧条的意味。

“对了，那个，你快高考了吧？”我忙转移话题，希望能缓解一下气氛。

“嗯，过完春节，年初五就回校，一直学习到高考结束。”

“啊~~”我特意把“啊”字拉长一点，换成放松一点的语气，“你的成绩应该很好吧？想考什么大学？”

“国茂大学。”她回答得毫不犹豫。

“国茂啊······国茂好啊，毕竟也是个以一本学生为主的学校，只是······”

刹那间，突然一道惊雷在心中打响。

我说国茂大学听上去怎么这么熟悉，那不就是我现在上的这所学校！？

“只是怎么了？”见我突然停下了话，唐玉莹产生了点疑惑，问我下文。

“只是······只是这所大学是以理科为主的，文科虽然也有不错的师资，可作为文科生，择校还是慎重点好。”我稳了稳神，把原本的想法说了出来。要知道，国茂大学只是我当初的第二志愿，第一志愿可是别的重点大学来着，然而竞争太激烈残酷，我失败了，以一个失败者的身份进了国茂大学。

“不用多加考虑了，我有选择国茂大学的重要原因，而且那里的英语学系还是可以的。”她声音很轻，却是透带着坚定。

大概是因为国茂大学那里有什么独特的地方在吸引着她吧，人各有志，不好追究到底。

后来我们又聊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进行了一番十分正常的对话，只是我不敢多看她的脸，生怕自己会产生多余的情绪，所幸唐玉莹和唐玉瑶虽是姐妹，声线还是有明显的不同，若是连声音都一样，那于我来说可是一件很可怖的事情。

夕阳在山的那边没剩多少了，周围的环境越发变得昏暗，山上的风也越加变得冰凉。

“差不多该不去了吧？”我看了眼墓碑，碑上的文字已经变得不易认清，倒是那束菊花，尽管颜色暗淡，倒成了这里最显眼的东西。

“嗯，那秦哥你先回去吧，我还想再留一会儿。”

“额······不太好吧？”我看向她，看到她眼里的悲伤丝毫未减，不禁感叹，到底是亲姐妹，情深似海，可一个女生在这种地方逗留，似乎不太好。

“这里算是比较偏僻的，你一个女生，不合适吧？”我劝了她一句，可似乎没用，她只是回了一句“我没事”，便一声不吭地站在那里，她的长发在风中飘散，而我却只能是在风中凌乱。

她不想走，我总不能拖着她走，这本是她自己的选择，我大可像个陌生人一般先行告退，任她在这里做什么都好，又与我何干？

······

不对吧，这里这么偏僻，万一真的发生不好的事情，那玉瑶在天上不恨死我了？

······算了，来了都来了，虽然我和她并没有什么来往，还是停留下来吧，万一遇上坏人，我还可以打个掩护什么的吧。

一番思考下来，我最后还是决定陪着她，她也没理会我，只是站在那里，如美丽的木偶人，定定地看着墓碑。

又过了一会儿，夕阳彻底没了，夜幕正式降临，青灰的夜空开始有星星的闪烁，我站在她旁边，眼睛不敢看她，生怕自己脑子一抽，把她看成是玉瑶的鬼魂。

手机忽然响起，是家人的呼唤，我随口撒了个慌，说自己会晚点回去，电话那头也只是叮嘱了几句，也没再追究。

“秦哥，我们回去吧。”

毫无预兆地，她突然转过身，走到我面前，吓了我一跳。

“好、好，回去吧。”我挠了挠头，把手机调成手电筒模式，以此照亮前方的路。

我们走得很慢，并非是我故意为之，却是路不好走，毕竟已经是小镇的郊外，路基本都是泥路与石头路的混合体，为了照顾身边的她，只好小心翼翼地走着。

回去的路显得寂静而漫长，我恨不得自己有哆啦A梦的能力，从兜里掏出一个任意门，门一开，直接把她送回家，然而我并没有那种能力，只好默默忍受着路上的寂静，多次想找个话题，可话到嗓子却是被卡住了，觉得说什么都没有意义。

终于，经过无数内心煎熬后，我们来到了她家前面的路口。

还是熟悉的场景，几年前，就是在这里，看到玉瑶站在计程车的后面。

这就是所谓的，物是人非？

“送到这里就好了，谢谢秦哥。”

路口的灯下，她朝我微微鞠了一躬，向我道了声谢。

“你还真是有礼貌······”我喃喃着，笑了笑，又对她说，“那么，我该走了，有空的话······”

我本想说，有空的话可以来我家喝喝茶聊聊天，可想到我和她之间的关系并非亲密，连普通朋友都算不上，这么说反而不妥，遂改口道：“有时间的话，就好好休息休息，等回校了，就全力以赴准备高考吧。”

“嗯，我会的，再见。”她说完后，又特意加了一句，“我会考上国茂大学的。”

“嗯嗯，那就好，不过怎么说呢，果然文静的女生看上去都好可靠的样子啊，好像只要想考就一定能考上，想当初我可是要把命搭上了才能上一本线的啊，整个人都虚脱了那个时候。”

“那么，再会。”

“额······”

我还以为她会对我说的有更多的反应，没想到直接就说再见，隐约有点尴尬，只好在路灯下，目送她回到家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