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我最后一次看见孔明灯，还是高三那时的农历初五。

高三的人总是要比其他年级更抓时间，毕竟是最关键的一年，所以初五就返校。

教室里灯光全开，一片明亮，可是同学们都很不安静，大家都还停留在过年的氛围，晚自修的时间基本都在唠嗑，班主任也没怎么管，但不允许大声说话。

墙上的圆形时钟，指针刚过八点，刚刚离开没多久的班主任又折了回来，我们本以为她是有要事说，不想她开口道：“小镇的广场在放孔明灯，大家可以到外面去看，当然也可以继续留在教室学习。”

听到这样的话，我们自然不会淡定，大批人马走出教室，来到操场上，夜空清澈，明月高挂，东边的远方，恰好有数十个孔明灯在飘飞。

“啊，真的有孔明灯诶。”

“虽然隔了很远，但还是挺好看的嘛。”

“哎，我也好想亲手放一个啊，顺便许个愿什么的。”

身边不断有人发出赞赏的声音，虽然我们知道，那些孔明灯和我们并没有什么联系，而深受马克思主义思维影响的我们也知道，就算真的许愿了，无论如何，终究还是靠我们自己的双手去达成愿望。

可还是有人许愿了，把自己的心愿寄托在别人的孔明灯上。

“啊，一定要考上大学啊。”

“喂！别说出来啊，愿望不是说出来就不灵了吗？”

“切~本来就不会灵，还不只是求个心理安慰。”

身边有人在私语，有人偷偷拿出手机在拍照，而片刻后，那夜空中的孔明灯已经飞得更远，好像成了天上闪烁火光的星星，成了夜空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啊，一定要考上大学啊，我自己······

那就是我当时朝夜空许下的心愿，右手捂着自己的心脏，用掌心感受着心脏的跳动，看着那数十盏孔明灯渐渐远去，如烛光一般慢慢消失于天际线的那头，就那么没了。

······

原来，所谓的一年，所谓的365天，不过一眨眼的云烟而已。那时许的心愿算是达成了，但自己明白，到底是付出了什么，才能达到这个地方。

“阿风，开始许愿吧。”

伊灵儿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眼前，松脂已经燃烧出剧烈的火焰，火光照亮了我和她的躯体，她的脸蛋，在火光的照耀中线条分明，那对明亮的眸子在看着我。

“嗯？”

“可以许愿了哦~然后再把灯放了。”

“不是应该用笔写的方式许愿的吗？”

“翻墙的时候把笔丢了，所以凑合着用意念许愿吧。”

“意念······”我听着这个词，不禁觉得好笑，闭上眼，许了个愿······

孔明灯最后还是顺利飞升了，我刚开始还担心会不会有强风破坏，看着那盏孤零零的孔明灯稳稳地朝夜空飞去，我也就放心了。

“诶，你刚刚许了什么愿啊？”伊灵儿戳了戳我。

“嗯，希望身边的人都能开开心心。”我看着正在升高，往远处飞去的孔明灯，直接说了出来。

“诶~~真是老套的愿望，这就跟没许愿一样嘛。”

我干笑两声，没办法，现在的我，已经不再是一年以前，那个为上大学而拼命的高三学生了，一时间，好像也失去了方向一般。

“那灵儿你的呢？”我问她。

“这个嘛······”她抬着头，看着几乎成天星的孔明灯，“不能说出来的，因为说出来就不灵了。”

“······哎，就算你不说，大概也是希望能尽早遇见外星人科学怪人一类生物什么的吧。”

“不，才不是呢。”她摇了摇头，月光中，隐约能看到她的嘴角微微勾起，“这是秘密。”

是吗？既然都说是秘密了，我也不好再追问，只是觉得好亏，我的诚实没有换到什么，不过也没所谓，没必要什么都知道，这样就够好了。

思索间，那孔明灯已经犹如萤火虫的微光，弱弱地在夜空遥远的那头，慢慢淡出了视野，它还在飞吗？还是说燃料已经耗尽，被重心引力往地面拉去？没法知道，忽然觉得这孔明灯和烟花是一类的物品，在极短的时间内展现出最美好的姿态，给人的记忆里留下一点痕迹后，便消失殆尽，再也无法重现了。

真要说的话，我们的青春，大概也是一样的吧。

“喂！那边的两个！在搞什么呢！？”

忽然有电筒的探照光束投射而来，刚好落在我们两人的身上，两人下意识地用手挡住了眼睛。

我的天！那个巡逻大爷竟然在这个时候跑来巡逻？这么敬业的老大爷，学校你不加工资都说不过去啊！？

“你们两只小鬼头，知道为什么田径场要关门吗？就是防着你们这样胡闹的人乱搞事！都给我站好了！”

那光束摇摇晃晃着，源头那边的大爷正在往我们这里走来，感觉已经很近了啊。

“啊~被发现了啊，怎么会？”

“你还有闲工夫发感慨，还不跑！？”

我先她一步反应过来，抓住她的手腕，往相反的方向跑去。

“我记得那边的围栏不高也不是很难爬，等会儿动作快点，绝对能跑掉的！”

脚步跑得飞快，耳边除了风的轻息，还有身后老大爷传来的叫嚷声，却是听不到伊灵儿的回话，不过只要不松手，就不会把她落下，就这样用力地奔跑着，来到了田径场的一角。

“那个老大爷走不快，就这样爬过去吧。”

我对她说着，朝那老大爷方向看了眼，突然发现，那个本是气势汹汹的人，现在好像是站住了，似乎是放弃了来追我们。

“阿风。”

“什么好快！”当我转过头去，发现伊灵儿已经完好地站在围栏的另一边，自己也不敢怠慢，几下翻了过去。

后来我们又跑了一段路，离那田径场远远的，但体力倒是耗费了不少，人的呼吸都变得沉重了。

“到这里应该就安全了。”我站直了身体，经过一小段时间的休整，呼吸已经稍微变得通畅，只是伊灵儿还弯着腰，还在恢复当中。

我朝四周张望，发现刚才没目标的奔跑，使我们来到了学校的广场附近。想想也对，出了田径场一直顺着大道跑，最后肯定是会来到广场的位置。

广场和田径场不同，尽管是深夜了，可依然还留着几对人，也不知道他们是谁彼此是什么关系，只是各自离得远远的，坐在广场的边上。

“灵儿，你没事吧？”我又等了一小段时间，发现伊灵儿还弯着腰，身体似乎有点颤抖，忙问她。

突然间，犹如是一点星火引发的爆发一般，她忽地整个人都跳了起来，欢快地叫道：“太刺激啦！我们再来一次吧？”

“······诶？”

“来，我们现在立马回去，等那老大爷再回来抓我们一次。”

我看着她激动的脸，理智地摇了摇头。

“你可知道，要是被抓到了，严重的话是会被记过处分的？而记过处分是会被记入档案，伴随你一生的？”

“我知道啊。”

“知道你还······唉······”我扶额叹了口气，意识这个人的名字叫伊灵儿，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不可能再回去了，闹腾一次也该够了。

“算啦，不要沮丧，我开玩笑的啦~”

“不，你刚才肯定不是开玩笑的。”

“你有什么证据？”

我指了指她的右手，那手的指尖还夹着我的衣角，那是刚才她激动的时候拉上的，到现在都还没放开。

“嘻嘻~一时激动而已。”她终于放开了衣角，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转而把手机屏幕放到我面前。

23:59

四个数字，成了屏幕的重点。

“哈，还真是巧啊，不过你这个手机时间准不准的？”我笑了笑，把手机推了回去。

“准不准的有关系？反正要说的话都不会变。”

“那倒是，要说的话和要做的事，最后还是会去做的。”

说完话，两人一阵安静，广场上的灯光照亮着周围的一切，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

最后，她的目光离开了手机，抬起了头，明亮的眸子透着空灵，风轻拂，她的发梢在翩翩地飘动，小小的嘴唇微张，向我发出第一个祝福。

“新年快乐，阿风。”

“新年快乐，灵儿。”

两人的祝福语，就在这新年伊始的一刻，随风传入各自的耳朵······

我们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