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五分钟前，燃气大楼。

即便是宣言已经读完，卡里姆拿纸的双手依旧在微微颤抖，这种感觉就好像自己在与恶魔做交易的时候改了那以灵魂为抵押的凭证一样，他绝不会对别人，尤其是那个家伙唯唯诺诺。

“我说尊敬的少主，你在面对镜头的时候是不是有点太紧张了，甚至把稿子里没有的内容都说出来了，我猜你相当喜欢舰女人，要不然不会这么心急”，卡里姆极不情愿的回头看了一眼那个恶魔，此刻他依旧露着一副恶心的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笑容，那副嘴脸就好像熔在他脸上的面具，让人看不透他的真实情感。

“我只是凭着自己的感觉加了点筹码，反正我们提出的要求都不太可能被接受”。

“是的没错，不愧是年纪轻轻就能割据一方的人，洞察力确实了得”，他毫不做作的反讽倒是比之前的笑盈盈更让卡里姆接受一点。

“那你们弄出这一出大戏干什么，玩点不一样的给海军庆贺，你们不也是国家机构的人吗”。

“就算是奥林匹斯上同心同德的神之间也不一定能合得来的，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什么？”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奖励你的随机应变”，他拿起短波通讯器小声说了几句，过会听见有人上楼的声音。

只见几个便服打扮的人质压着几个全副武装的蒙面匪徒进了他们所在的大厅，正当卡里姆一头雾水的时候送信人一扭一扭的凑到其中一个匪徒身边，然后揭开了他的面具。

那面具下是一张卡里姆十分熟悉的，被堵住嘴巴的亲信的脸。

“你个混蛋”，卡里姆大骂着冲了过去，可还没跑出两步就被波特截住了，他用枪托砸中的是脖子，卡里姆在头一分钟里只感觉无法呼吸且天旋地转。

“咳咳咳，咳咳”。

见卡里姆已经毫无还手之力，送信人又一次扭到他的面前，这次他颇为认真的检查了一下卡里姆刚刚被击的位置，仿佛刚才的打击真的会让他丧命似的。

“还好只是普通红肿，要是留下淤青的话会让人起疑”。

哈，果然还是因为我有点用处，

“少主阁下您真是太容易冲动了，所以我决定让这几个熟人来陪陪你，押着他们去该去的位置”。

那几个“人质”押着匪徒到了这个大厅的各个位置，摆出一副严密看守的样子，然后在他们被绑的结结实实的手上用胶带缠上没有子弹的空枪。

“那个落地窗前面给我站三个，阻挡狙击手的视野”，送信人一下令落地窗前马上就被放满了人。

“你看这个落地窗现在想不想个露天靶场啊少主阁下”。

“你大爷……”。

“现在咱们都重操旧业，我们现在金盆洗手成良好市民，你们重操旧业去干恐怖分子，这也算是生灵轮回道法自然了”。

“你祖宗……”，卡里姆依旧没缓过来，要不然他必跟这家伙拼个你死我活。

“我劝你省着点骂，毕竟你按辈分再往上骂也跟我没啥关系了，当然你要是愿意继续骂的话我也不拦着”，他的歪理邪说几乎是脱口而出。

这种厚颜无耻真是让人吃惊，辱骂甚至不会让他有什么情感波动，估计他早就把礼义廉耻一起打包卖掉了，然后用那一点小钱买了个笑脸面具。

对于卡里姆这种自认理念尚存的人绝对看不起这种人。

“突突突，突突突”，一阵枪声划破了外面寂静的街道，然后是爆炸、浓烟和惨叫。

“报告，有三辆警车进入我方火力封锁线，现已击毁一辆，其余两辆逃窜，完毕”。

“收到，更换射击位置，保持压制，完毕”。

“他们来得好快”，波特坐回了他的座位，他面前的一个刚刚组装出来的指挥平台刚刚显示系统上线。

“不过是虾兵蟹将，我们要等的目标可不是他们，难民区附近的部署怎么样了？”。

“已经部署完毕了，估计福明的观察哨还在咱们空了的安全屋外面死等呢”。

“哼哼，废物点心，就是因为KGB这将近一百年里毫无长进，所以我们的国家才会屡屡受挫”。

“等着瞧吧，我们会把这里闹个底朝天的”，他朝着正在举行阅舰式的海岸摆了个手枪的手势，在想象中他已经扣动了扳机。

海军观景台附近的某个地下防空洞，两人高的机甲整齐的在墙边排成两列，冰冷的灯光打在它们无垢的甲胄上反射出一股令人胆寒的肃杀之气。它们是军人无言的利刃，它们的静默一如它们主人此时的无需多言，那些年轻的驾驶员们此刻也肃穆的排成两排，年轻人的热血随时准备为国家翻涌。

一个穿着长袍的老者在几个随从的簇拥下姗姗来迟，看到了这些年轻人以后他摘下了自己的兜帽。

是高尔察特。

“敬礼”，在连长的带领下，所有人一齐向自己的最高长官敬礼。

“我想大家已经了解了现在的情势了，那我也不必多言，此次行动九死一生，现在有要退出的人请向前一步，我绝不怪罪”。

几十双眼睛目光如炬，几十颗头颅高高昂扬，他们心意已决。

“不愧是国家的脊梁，我以与你们为伍感到骄傲”，看到此情此景高尔察特不禁眼眶一软，要是自己能年轻十岁的话必要和他们一起披挂出征。

但他不行，也不能。

“这次任务非同以往，若是有失，我需要给这个英雄部队留下种子”，一名参谋递上了一份厚厚的文件，那是全连所有人的家庭信息，可高尔察特只是拿在手里看也没看，因为这里的每个人的信息他都了如指掌。

“父母同在者、新婚者、膝下有子嗣者出列”。

他的话好似一颗重磅炸弹在这些年轻人耳边炸开，他们议论纷纷却没有一人迈出队列，或许他们在家里是父亲的儿子、女孩的丈夫、孩子的父亲，但在这个战场里他们就是彼此的兄弟，是只有死亡才能将他们分离的整体。

“舒茨德洛夫、奥兰治尼、辽里多季耶……”，他叫了一大串名字，无论是名字还是事实都丝毫不差，每个被叫到的人在离开队列时都转身向队友行了个军礼，然后强忍悲伤离开这里。

这一别也许就是阴阳两隔，他们被赋予了生的权利，却会为未能赴死而感到悲伤。

诺大的防空洞里加上高尔察特和他的随从也只剩下了不到十个人，剩下的驾驶员们的脸上并没有悲伤或者兴奋的表情，深海一样的沉静包裹着每个人的思绪，曾经绚丽也好虚度也好的年华似乎只是为了这一刻的绽放。

“连长同志，我记得你家里还有两个儿子”。

“报告司令官同志，我的儿子们已经长大成人，我相信他们在我的教导下足够坚强”。

“如果你真的出了什么意外，我会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对待他们”，高尔察特伸出手来握住了他的手，连长感觉到这位老者的大手又温暖又坚强。

“都去准备吧”。

所有驾驶员都下去了，可高尔察特只叫住了其中的一个。

“安德烈，你怎么还在这里，你想干什么”。

“您看，孤儿；无婚；无子，我可是个三有青年啊”。

“你放屁，我和你安妮婶婶不是你双亲啊”。

“你们不是干的吗，我虽然打心眼里把你们当亲父母，但这种时候干的不作数的”。

“你这是胡闹，你父亲把你托付给我就是要我好好教导你，让你成为国家栋梁，现在你这是要干嘛？辜负你父亲的遗愿去送死吗”。

“人民战士是块砖，哪里需要往哪搬吗，不管是当承重墙还是边角料不都是做贡献么，怎么就成了违背老爹的遗愿了”。

“你少给我油嘴滑舌的，当年你父亲救的不单单是我一个人的性命，他给整个集团军的撤退赢得了时间，当时是我派他的连队去堵的302高地，结果他们一个都没回来，这件事我愧疚了一辈子，现在要是连你也战死了我要怎么跟你父亲交待？”

“叔叔，那么这次你会在敖德萨看到最后吗”。

“当然，如果这里被夷为平地的话，我会跟它一起灰飞烟灭”。

“既然这样我就更不能临阵脱逃了”。

“什么……”。

“从有记忆的时候开始我就被长辈的传奇所笼罩，父亲的光辉殉国和叔叔你的文韬武略都好像是我无法翻越的高山，我不止一次的怀疑过自己是不是这辈子都无法超越父辈的荣光，我会不会最终只是个承蒙祖荫的无能之辈，这样的懊悔与彷徨陪伴了我很多年，直到现在”。

“今天我看见了一次机会，一次可以与父辈比肩的机会，这无关于荣耀或者功业，只是我一厢情愿的想要证明给你们看，我安德烈有资格成为你和父亲口中说的“栋梁”，而且您也说了，如果城市有失那么宁愿和它一起毁灭，今天如果我们行动失败，那么我们就一起去见我的父亲，看看他是不是会对我的所作所为感到骄傲”。

看着这个满口荒唐言的年轻人，高尔察特不由自主的将安德烈的形象与他父亲的形象相互重合，父与子，就算从未谋面，性格依旧如此相似。

如果他天上有知的话，一定会为你感到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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