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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帽子戏法 坏手指 6748 2019-07-29 15:46

  

第三次经历这场比赛,永野感觉自己的体力已经到了透支的边缘,处在相同情况的还有他的情绪也快要崩溃了,不仅是因为球队输掉了比赛,而且就在回到更衣室后,他隐约又得到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起初,这个消息的性质与模样都是模糊的,因为千叶的电话只是关机了,永野安慰自己,可能只是没电了。接着,他连衣服都没换,就离开了更衣室,没有队友注意到他的举动,因为大家都还沉浸在沮丧和悲伤中。他一路小跑,路上遇到了流浪者队的球迷,也遇到了扬思队的球迷,他们都认出了永野,大部分的人态度不算恶劣,但也谈不上友好,可永野的心思压根就不在他们身上。他在人流中,边打电话,边绕着体育场跑着,大概半圈后,他到达了中午时光顾过的那间餐厅,也是他与千叶约定好的地方。此刻,语音提示千叶的电话依旧是关机状态,他只好走了进去。

餐厅里还有客人,永野在来回走动的他们中找寻着,试图发现千叶的身影。如果这是一部滥煽情的电影,此刻一定是会安排一位发型衣着都与千叶十分相像的女生背对着永野,然后他会很开心地去拍女生的肩膀,就在对方转身之后,永野弄清楚她并非所找之人的瞬间,耳边的电话也会被接通。但真实情况没有这么戏剧性,他并没有遇到什么女生,电话也一直是关机的提示音,可他确实是在餐厅得到了一些消息。他看到了电视,曾经被他认为无趣的新闻频道第一次抓住了他亮盈盈的眼球,女记者正在播报一起交通事故,从她的口中,他再次得到了千叶和千夏的死讯。与第一次相比,事故地点变成了靠近老城区的一条主干道。

“怎么会?”在这一刻,他的内心已经忘却了输掉比赛的失落,取而代之的是爱人与好友的逝去带来的错愕和震惊,尽管这件事之前已经发生过了一次。他哆嗦着走进卫生间,额头和手心都浸满了冷汗,简单洗了个脸后便把自己关进了隔间,试图以这种方式让自己冷静下来。

“还有机会的,还有机会的……”永野反复告诉自己,“能力还可以再使用三次的嘛,一定可以两全其美的……”说着说,他打开了手机,点开了千叶早晨发给他的自拍照,只看了一会儿,永野便感觉自己的视线变得模糊了起来。他用手背擦了擦脸颊,“等着,千叶,我来救你。”

说罢,永野把脑门用力撞向了隔间的木板门,顿时发出一声闷响。好在卫生间里没有其他人,否则肯定要被吓一跳了,可最终只有永野自己感到了诧异,因为他发现自己仍然在原地。这是自然的,能力的使用必须得间隔二十四小时才可以,如果可以在短时间内连续使用的话,他也不需要总是回到比赛日当天了。

这个无意的小小插曲令永野有些哑然失笑,但内心的紧张也因此少去了几分。很快,他就对剩下的时间做好了新的安排,“那么,就先从交警那里开始吧。”

永野先回了一趟球队的更衣室,时间是傍晚六点半左右,大部分的队友仍然都在,进门的那一刻,教练正在说着什么,大家垂头丧气地坐着,安静地听着。

“你刚才去哪了?”坐下之后,永野听到北原小声的问话,“主教练和队长刚才还在找你。”

永野脱下了球衣,“怎么了?”

“没怎么,主要是担心年轻球员遇到这种事会一时想不开……咦,你怎么换上便装了?”

“对不起了,有些要紧的事需要我去处理。”说着,永野站了起来。

这时,教练断断续续的说话似乎也结束了,他走到了永野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一起到更衣室外。

“教练……”出门之后,永野先说了话,“我知道,现在可能不大合适,但我必须离开,我有一件非常非常要紧的事。”他知道眼下是什么情况,心里背负了不小的压力。

教练倒是没料到永野会这么说,有些诧异地看着他,但是很快,表情就恢复了平静。万幸,他没有刨根问底,只是轻轻点了点头,“那好吧,我俩迟点再谈也行,明天上午见。”

“你放心,情况不会糟下去的。”默念着这句话,永野给了教练一个拥抱,转身离开的时候,他的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彻底弄清交通事故的原因。

千夏既然已经听话换了路线,那么为什么还会再次发生事故?路上,永野在手机上查了一下,沿河路今天倒是平安无事。那问题来了,为什么事故偏偏是黏着千夏和千叶不放呢?对于这个疑问,他百思不得其解,直到进了交管局后才得到答案。

“超速?!”永野是在离开球场一个多小时后,在晚上将近八点的时候说出这个词的,同时,他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的交警。

“是的,事故发生的准确时间是下午四点五十左右,根据当时的监控和路面的刹车痕迹来判断,确定是超速行驶。”如果是以往,这位年轻的交警一定是很公事公办的冷漠语气,可这一次不同,永野刚走进办公室,作为球迷的他就认出了面前的人是那位流浪者队的新星,于是兴奋的他甚至都没空去想为什么一个足球运动员在比赛后结束后没多久就出现在了交管局,立刻主动上前打了招呼。后来,得知了个中缘由,他也只好硬着头皮奉陪到底了,文字、照片、视频,他调取了永野想过目的所有资料,说实话,这个过程有些过于残忍了。

“千夏他为什么要超速?完全没有这个必要啊……”这只是永野在自言自语,可是音量过大了一些,于是,在警察们看来,永野似乎是有些魔障了。

年轻交警叹了口气,“这个就不得而知了啊,总之,你要节哀顺变啊。”说完之后,交警觉得自己有些在说风凉话,流浪者队几个钟头前才输球,下个赛季就得去踢乙级联赛了,永野现在可是面临着双重打击啊。

永野没有说话,只是双手抱着脑袋,一动不动地坐在走廊的长椅上,仿佛雕塑一般。

“你要多休息,刚刚才结束比赛,要不要……”

“我没事……”永野抬起头,笑了笑,“从刚才到现在,给您添麻烦了。”

交警愣了一下,“嗐,这有什么的,要说辛苦,你才是啊。”

“谢谢了,您忙您的吧,我想再坐一会儿。”

“那……”交警有些迟疑。

永野笑了笑,“放心吧。”他说的是实话,确实是懒得动弹了,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干脆就在这里呆到明天早晨吧。悲伤总是会在人孤身的时候肆意妄为,所以他现在需要的是一个人多嘈杂的环境,交管局正适合。可是,还不到十点,电话就响了,永野打算直接挂断的,但是看到来电人是北原,又担心是什么要紧的事,只好硬着头皮接了。

“在哪?”

“怎么了?”

“不管你在哪,可以的话,尽快来体育场一趟。”

“到底什么事?”

“是自杀,有球迷要自杀,点名想要见你。”

永野没有错愕,也没有震惊,现在的他已经十分疲惫和麻木了。非得要去吗?他这么问自己。反正等到明天早晨,就可以再次重置时间,过去二十四个小时内发生所有的事情都将被抹平,就算真的自杀了也不会留下什么可怕的后果。那么,难道也就真的可以对体育场正在发生的事情采取置之不理的态度吗?这很难,永野终究还是个正常的人,再加上后来不久俱乐部的领导也给他来了电话,他最终选择了去救人。

离开的时候是晚上十点半,但如果永野可以再迟疑一会儿,那么他可能会感谢自己的犹豫不决。因为就在他走后不久,先前和他说话的那位年轻的交警得到了一个消息,他也是出于对永野的关心,才留了个心眼向同事们打听的,不曾想,得到的消息却吓了他一跳:事故中名为千叶的那位女性死者,胸口有刀伤,也是最终致命的伤口。“那么也就是说……那个女孩子不是因为撞车才丢了性命的?”他同透露消息给他的女同事讨论了起来。

“是这么说没错,多亏法医留心看了一眼。”

“那么,男死者之所以超速行驶,是为了送女孩去医院?”

“这个就不清楚了。”

“但从某个角度来说,这也是一个很合理的推测。”

“如果按照你的推测,我们就得好好想想刀伤是怎么来的了?”

“抢劫?”

“歹徒还会给他们逃生的机会?”

“也有可能是通过搏斗后争取到的。”

“搏斗的过程中,女生被误伤?这么一说的话,好像有些道理。”

“那么凶手是谁呢?真是可恶啊,居然大白天也会有人拦路抢劫。”

“要么干脆调一下沿途的监控看看。”

两个人都是流浪者队的球迷,所以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为了永野吧,他俩说干就干,而就在这个过程中,永野也赶到了体育场。还在车里的时候他就看到了眼前灯光通明,一大群人聚集在一辆消防车旁,仰头看着上方,他也看过去,于是便看到了体育场的顶棚边缘坐着一个人。怎么上去的?永野感觉有些荒唐。

“你总算来了。”北原最先发现了下了车的永野,他将好朋友偷偷拉到角落里。

永野被自己的鬼鬼祟祟弄得有些不舒服,“到底怎么回事?”

“不清楚,那个球迷坐在那,一共只说了几句话,偏偏每句都带有你的名字,必须得见到你。”

“真是奇了怪了,我哪里招惹他了?如果是因为输球的话,也不是我一个人的责任啊,我好歹还贡献了一次助攻吧。”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成为职业球员后的永野早就对庞大的球迷群体有了一个清醒的认识,至少在他自己看来是这样的,一个俱乐部的成功当然与球迷的支持是分不开的,但这群表面上看起来热情可爱的人其实是庞杂的,里面充斥着各种性格和人格的人。大多数人都是正常的普通人,球队胜利的时候他们会开心,遇上了输球的情况当然也会生气,然后在心中和口头表达泄愤。除此之外还有意中人,他们的情绪总是会比第一种人要更加激烈,也就是说容易失控,无论是赢球,还是输球,他们表达情绪的方式通常都会引起不少麻烦,给他人造成困扰,一个常见的例子就是毫不顾忌别人感受的使用脏话和暴力,眼下是多出了一个新的方式:自杀。

“总之我就是提醒一下,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我还得再确认一下,他真的只要求见我?”

北原用力点了点头。

“真是邪门了。”永野发着牢骚,将要走出阴暗的角落。

“对了……”北原这时叫住了他。

“怎么了?”

“就在你来这之前,我才知道你遇到了什么事,我感到很抱歉,也很悲伤,他们俩都是我喜欢的朋友,你的……”

“我明白,先让我解决眼下的事吧。”说话的时候,永野没有回头,他径直朝人群和灯光走去。紧张吗?多少有点吧,但是总体而言,他并没有严肃对待这件事,几个钟头后他就会再次重置时间,那么能否成功阻止那个球迷的自杀举动根本就是无关紧要的。永野靠近人群时,不知道是谁大声喊了一句,“永野到了。”于是包括俱乐部教练和领导在内的上百双眼睛都一齐看向了他,后者虽然没有料到,但仍旧是轻松的,他不是没有经历过被众人围观,踢了那么多场比赛后,他已经习惯接受他人的目光了。

现场的一个警察立刻朝永野走去,“麻烦你了,待会儿要注意安全。”

永野看到警察的身后,体育场的下方已经铺上了一个巨大的黄色气垫,“有那个的话,他就算跳下来也会没事的吧?”

警察看了看,“是这么说没错,不过保不准他还会有其它的举动。”

“我明白了。”永野说完,从警察接过了扩音喇叭,在人群的注视与“簇拥”下走到了最前面,在气垫旁停住了脚步。

“喂,你好啊,听说你想要见我,有什么想不开的,非得坐在那么高的地方,可以下来吗?咱们可以去酒吧好好聊聊的嘛。”

坐在顶棚的那个人并没有什么明显地回应,继续一动不动地坐着。

“他该不会是睡着了吧?”永野转身问身后的警察。

警察很拿出了一个望远镜,仔细看了一会儿后,自顾自地说到,“哎呀,这个家伙,居然真的有心情睡觉。”

永野大声笑了起来,他举着扩音喇叭继续喊话,“喂,该醒醒了,当心着凉啊。”

坐在高处的球迷此刻终于是动了一下,他撑了个懒腰,但对眼下的情况似乎还不明了。

永野继续说着,“你找我来,就是想让我看你睡觉的吗?”

“啊?你终于现身了!”顶棚的球迷居然也从身后掏出了一个扩音喇叭,准备工作可以说是是很充分了。

“是啊,我早就到了,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球迷的说话断断续续,“你要为……你给我造成的损失和伤害……负责!”

“我不明白,你得说得再清楚一点。”

“我下了注,赌你今天会进球,可你只有一次助攻,你害我输了很多钱,而且,就在比赛结束后,我在场外看到你,明明已经喊了很多遍你的名字,你却故意装作没听见……”球迷像个十足的怨妇,说起话来,絮絮叨叨。

“啊?原来是个赌徒。”面对这种人,永野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他们根本就不是真的球迷,足球在他们看来只是一个投机的工具罢了,他有点不想管这档子事了。

与此同时,交管局办公室里,两位交警似乎从路面监控中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千夏和千叶的汽车在进入市区之后就有些怪怪的,速度一直很快。

“这辆车最开始出现时的监控有吗?”

“没了,车是从城外开进来的,那个路段很荒,监控都没布置齐全。”

“这么说的话,意外可能就是在这段盲区里发生的吧?”

“可不可以这样……”男交警说,“可以号召当时路过的车辆检查各自的车载录像,如果真的存在凶手的话,一定可以查到什么线索。”

“喂,你不是认真的吧?”女同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男交警没说什么,他也意识到了自己的想法有些过于天马行空了,但如果是加上了永野和流浪者队的号召力,应该是会促成这件事的。“那么,明天去找永野商量一下吧。”他心里这么想着,然后瘫坐在了椅子上,如果他能知道永野此刻正在遭受什么,可能就不会如此了。

十几公里外的永野觉得自己面对的是一个人生毫无价值的赌徒之后,便决定终止这场闹剧,他选择的方式比较生硬和直接:摊了摊手后,他举着喇叭对那人说,“随便你吧,我还有事,不陪你胡闹了。”然后,转身便走。

“喂,搞什么啊,不要激怒他。”警察和球队领导在背后紧张地说。

“你敢挪开一步,我让你没有好果子吃。”顶棚的那位赌徒愤怒地吼叫着。

于是,永野只好选择了一个可以绕开人群的方向离开,可是还没走几步,他就察觉到了人群的异样。他以为大家只是在诧异他的举动,所以没有多想,可是又走了几步,忽然有个声音喊到,“他在助跑,要跳了!”

永野转过身去,看到一个快速下坠的黑影,虽然正下方就是气垫,但他还是有些提心吊胆,毕竟谁也不想再如此近的距离里看到有人死在自己面前。当然,这种担心是多余的,黑影坠地之后并没有一动不动,随着气垫一阵阵地晃动,很快,大家就看到那个赌徒爬了出来。

“我说过,如果你敢离开,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赌徒看着永野,恶狠狠地说道。

有一点,永野是十分清楚明白的,他是绝对不能在清晨七点之前发生意外的,于是,在此刻,他的精神高度戒备,只和赌徒对视了一眼,便转身跑了起来。

“你别想跑!”身后的赌徒叫喊起来,同时,朝永野扔出了手里的喇叭,但只砸中了空气。然后,他便被一拥而上的警察包围住了。

永野没跑多远,北原就追上了他,“你还要去哪啊?教练和领导想要和你谈谈。”

“我管不了那么多了,我得回去洗个澡,好好休息。”

“快别开玩笑了。”

高速跑动中,永野扭头看了一眼北原,冷酷的眼神和表情令后者不由自主地放慢了速度,最终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朋友钻进车里,并驶离了体育场。

“必须要做出一些改变了。”永野在高速行驶的车中反复对自己说着这句话,重置时间的能力只可以再使用三次,他必须在倒数第三次或者第二次就把麻烦解决了,这就好比是足球联赛,一定不要把希望押在最后一刻,破釜沉舟虽然会有成功的结果,可一旦失算的话,代价将会十分惨重。

要如何改变呢?如果重心是放在千夏和千叶身上的话,那么就需要舍弃比赛,倒不是说不踢比赛,而是只踢上半场,在中场休息时溜出去的话,是可以在车祸发生的下午四点五十前找到千夏和千叶的。可这样是不是就有些极端了,要知道,至少有数十万人关注着这场保级的比赛,胜利或者失败都将使得球队受到极大的影响。

永野试着再以比赛为重心来考虑计划。接着,他就笑了起来,一方面是觉得自己蠢,另一方面又是替自己的及时醒悟感到开心,为什么那么简单的办法他一开始没有想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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