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眼最先能看到的，是闪耀的白光。

刺眼的光芒在黑夜显得格外明亮，视野被剥夺的下一瞬间，让人耳鸣般的爆炸声才响起来——

——轰！

“大家小心！”

高温气浪扑面而来，气流中带着一丝海水微生物焦糊的味道，我尽量站住脚跟，只来得及出声提醒一句，然后就感到耳膜都要被震裂。

克爹她……没事吧？

我咬牙努力朝着克爹的方向望去，只能看到茫茫白雾。其他人也一脸严肃的盯着爆炸中心。

我们不得不担心。

她的魔能余量太少了。防御系统恐怕会撑不住。

据茗老板娘说，舰娘的身体强度远超人类。而且只要没有伤及心智魔方的情况下，就算是缺胳膊少腿都能复原。

可那毕竟是我的舰娘啊。

“海伦娜，检测克利夫兰的身体情况！”

“是！”

海伦娜脑袋侧的SG雷达迅速转动，高雄和光辉也银牙紧咬，抑制住了冲上去的想法。

我明白大家的想法，所以只能望向白色的雾气，攥紧了拳头。

“一定要，平安无事呀……”海伦娜轻声呢喃。

白色的光芒消逝，海域重归黑暗。静谧的月光从乌云的缝隙中穿透，最终洒在海域之上。

鸦雀无声，我甚至能听到舰娘们的呼吸。

时间缓缓流逝，如同煎熬一般，所有人都等待着白色的雾气渐渐消散。

终于，随着海风吹过，白雾中露出第一个人——

“克利夫兰！”

海伦娜红着双眼，忍不住激动地喊了出来。望着白雾中的身影，我也忍不住动了一口气。

太好了！

尽管她双手拄着膝盖，躬着身体大口喘着粗气。尽管种种动作无一不证明她此刻的疲倦，但毫无疑问，她撑了下来。

龙最后的攻击，没能击倒她。

她站到了最后！

克利夫兰的努力，是货真价实的！

我不由得有些感动。同时为自己刚才没有冲上去感到安心。

如果我去救下还站着的克利夫兰，才是对她努力最大的践踏。

“咳咳……”

克利夫兰剧烈地呼吸着，死死地盯着正前方的那团迷雾，表情严肃。

克利夫兰并没有丝毫松懈。

雾气缭绕，时间流逝速度仿佛都变得迟缓。龙本来站的位置上，白雾渐渐消散。

“别一声不吭地愣着了。我知道你还有余力，要是再不进攻的话……这次要换我攻过去了。”

话音刚落，白雾中传来轻轻的踏水声。

我忍不住跟着看向雾气中，不由得头皮发麻。

难道龙刚才那一下……还有余力吗？

隐约中，那道熟悉的身影走了出来。龙面带微笑地轻轻点头，一步一步站在了月光下，双手鼓掌。

“没想到你竟然真的抗下了攻击啊。即使是身不由己，站在了敌对的阵营，我也不得不赞扬你一句——了不起！”

克利夫兰嘴角一咧。面对龙游刃有余的表情，她缓缓站直了腰板，以同样的语气说道：

“你不也是吗？明明只有半块心智魔方，却还能有这种破坏力。现在我相信你之前的话了——比起一般的觉醒者和限界突破者，你确实要更强！”

两个人各自望着对方，嘴角微微上扬，表面上如同多年不见的老友，却隐隐有种火药味。

我渐渐攥紧了拳头。

所有人的心刚刚放下去，又提了起来。

“但是，这样就结束是不行的啊。”

克爹嘴角一咧，深呼一口气重新挺起了胸膛，朝着龙走过去。

“不如咱们……停手？”

“别开玩笑了。既然你也是为了他人而努力，那么在那个目的达到之前，这场战斗不可能结束。”

龙挥了挥手，静静地望向克利夫兰。

“别这么认真吧，我只是随口一说。”克利夫兰咧嘴一笑，脚步不停。

龙嘴角微微上扬，控制舰载机回到自己身边。舰载机排成一字队，缓缓飞了过来。

“不愧是你，没有辜负我的期待。还好我在出手前看透了你。能在危机前露出那种眼神的舰娘，一定能抗下这次攻击。”

“看样子，你最后一击用出全力，是个错误的决定啊。”克利夫兰咧嘴一笑。

“你怎么知道……我用出了全力？”

克爹的笑容僵在脸上。

“我料到了你一定能撑过这次攻击，所以故意留下了一丁点魔能。而你，连再次加速的力气都没有了。”

龙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瞥了克利夫兰一眼以后，开始清点她回归的舰载机。

虽说是清点，其实也就只有五架而已，没什么可算计的。

无非是两架鱼雷机。

一架轰炸机。

一架战斗机而已……

恩？

龙望着四架战斗机，眉头紧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克利夫兰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说的没错。我已经没有加速的魔能了，但不凑巧的是我还有开火的魔能。如果再来一次的话，受伤的只会是你。”

克利夫兰扬了扬手中坏掉的拟态舰载机，然后随手扔进了水里。

残破的舰载机被海水浸没的瞬间，就如同被深渊之手抓住一样，朝着海底下沉。

龙怔在原地，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看，嘴角溢出一缕鲜血。

第一块心智魔方，已销毁。

“你……到底做了什么？”

龙难以置信地望着克利夫兰，第一次露出惊恐的表情。这显然超出了她的认知。

这怎么可能！？舰载机居然被一瞬间击落了。凭一般舰娘的火力，根本不足以做到这一点。

在我的身边，高雄、光辉、内华达她们吃惊地说不出话来。她们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只有我知道。

我偷偷瞄向克利夫兰腰间的防空炮，淡蓝色的光芒微微闪烁。那份淡蓝色微光，似曾相识。

尽管那份力量现在还很弱小，但毫无疑问我不可能认错。

我在使用【限制解除】的时候，也会爆发出同样的光芒。换句话说，那是觉醒者的力量。

只有死者找回了自己的记忆，才能获得这种超凡的力量。

为什么克爹会有这种力量……

这种想法，恐怕早就挤满了海伦娜的脑袋了吧。

我偷偷用余光看向一旁的海伦娜。果然，海伦娜用怀疑的目光看着我，眯着眼睛。

但我是不会再去解释的。

只要我不想解释，SG雷达也不能看穿我。

而且如果我再说下去的话，所有人都会知道事情的真相。

包括舰娘的秘密，包括这个世界的秘密。

与此同时，场上出现了新的变化。

海伦娜不得不放弃从我的表情上寻找线索，重新看向战场中央。

克利夫兰失去了超级加速能力，但却没有失去普通航行的能力。而即便是普通前进的能力，龙依旧无法与其竞争。她可是只有半块心智魔方的航母型舰娘，现在更是被击落了一架舰载机，受到的伤害可想而知。

距离再次开始缩小。

“很好。我不得不承认，你的努力，你努力的理由，都是货真价实的真品！”

龙冷笑一声，面色苍白地伸出左手，愤怒地抚摸腰间的甲板。

第六架！

“这是我最后的攻击，如果能挡下来就试试看吧！对同为努力者的尊敬，你值得我在这一轮攻击中用出我全部的魔能！”

龙歇斯底里地怒吼着，脸上的血色瞬间消失。就如同龙所说的那样，这一次她耗干了所有魔能。无论这场战斗孰胜孰负，龙将失去逃跑的力气。

换句话说，她是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和克利夫兰胜负到底。

克利夫兰抬头望向半空。望着那些因没有魔能摇摇欲坠的舰载机，咧嘴一笑，然后艰难地再次抬起右臂。

防御系统……开启！

“你是一个难得的好对手。”有些疲惫地，克利夫兰笑了笑。

“为赤城大人做出的努力……绝不会输给你！”

“哦，是吗？可真是一条忠实的狗呢。不过你挣扎的样子实在有些不堪啊……”

一道陌生的声音突如其来。就在所有人都在为克利夫兰担心的时候，一道从未见过的身影站在克爹和龙的正中间，如同凭空出现一般。

白色的狐耳，蓝色的眼影，以及九条尾巴。

心脏骤然紧缩。

周围的气温一瞬间冷了下来。那人的脚下的海水忽然开始结冰，眨眼间就冻结方圆数百米，同时飞速向周围蔓延。

牙酸的冰洁声此起彼伏，龙和克利夫兰瞬间就被寒冰笼罩在内。

龙一脸呆滞地望着白衣少女。

“只有强者才能在战场上活下去。如此丑陋的生命，还是到此为止吧。”

她的嘴角扬起一个危险的弧度，转头望向一脸呆滞的龙，目光意味深长。

“加贺大人，您怎么……”

龙话没说完，加贺轻轻伸出纤细的手指，对着龙一点。

一瞬间，脚下的冰块凝结出无数冰锥。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所有人只来得及屏住呼吸。

紧接着，骨骼破碎的声音，清晰可闻。

一根根数米长的冰锥将她满是伤痕的身体洞穿，血液顺着冰锥不断流淌、滴落。

滴答，滴答。

龙的表情呆滞。

“为……什……么？”

白色的长发垂落，鲜血染红了一般的冰锥。虚弱的龙连吐字质问都变得软弱无力。她空洞的目光望着加贺，苍白的脸上写着不解。

脚下的寒冰还在深结，冰块裹住了她的双脚，一直蔓延到膝盖上方才停止，发出牙酸的冻结声。

生命力正迅速流逝。

“我……会……努力……”

龙颤抖着吐出几个字，无法动弹。加贺笑着伸出手指，轻轻一点。

又一根冰锥洞穿了她的胸膛，打断了龙的话。

“不必了，你的行动已经证明了一切——努力毫无价值。”

泪水从龙的脸上滴落，龙嘶哑着想要争辩，但刚才的冰锥似乎破坏了她的肺部，缺少气体的龙无法发音。

龙的脸色苍白，仿佛忽然想到了什么，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似的张开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通过嘴唇摆出口型——

求·求·你·我·一·定·会·帮·上·赤……

最后一根冰锥，洞穿了她的心智魔方。

那仅剩下原本就仅剩下半截的心智魔方，在冰锥的威力下瞬间分崩离析。清脆的破碎声，传响在个第三海域的上空。

从白衣少女出现到现在，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等到大家反应过来的时候，龙的身体已经完全僵硬。

那个为了“赤城大人”愿意付出一切的舰娘，最终死在了赤城姐妹的手上。

为了将努力贯彻到底，为了能对得到更强大的力量，龙不惜自己切开了心智魔方，只为了能帮上那位“赤城大人”的忙。

而现在，过于努力的她终于可以休息一下了。

如果心智魔方能拥有自己意识的话，一定会狠狠诅咒自己的主人吧。

这个愚笨、死心眼又没什么天赋的舰娘，直到最后一刻还不愿意放弃自己信任的东西，最终走到了努力的尽头。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可以看作是蠢得可爱。

淡蓝色的魔方碎快在空中划过一道曲线，摔在坚硬的冰锥上，然后四散掉在寒冷的雪地里。鲜红的血迹浸染着雪地，染红了魔方。

加贺冷哼了一声，一脚将它踩得粉碎。

“别用你的嘴喊出姐姐的名字啊。弱者叫出这两个字眼，只会给姐姐大人蒙羞，蠢货。”

“……住手。”

颤抖的声音，从加贺的背后传了过来。我缓缓望过去，此刻的克利夫兰正阴沉着脸。

她的身体止不住颤抖。

与此同时，加贺嘴角微微上扬，缓缓转身看向浑身是伤的克利夫兰，露出了挑衅的目光。

“我处理自家的狗而已，和你有什么关系？”

糟了。

我连忙咬牙开启加速装置，直接冲了过去。

事到如今哪里还有什么公正的对决，在加贺出现的一瞬间，这场战斗的天平已经崩塌了。

我的右眼皮狂跳，一边出声提醒克利夫兰不要冲动，一边尽全力冲了过去。

但还是晚了一步。

愤怒的克利夫兰红了双眼，榨干原本用来防御全部用在了加速系统上。虽然只有一瞬间，那该死的加速系统居然真的亮了起来。

以我绝对无法企及的速度，克利夫兰朝着加贺冲了过去。

与此同时，加贺终于露出一副计划成功的表情，然后伸出手指对着克爹轻轻一点。

坚硬的冰锥，再次蠕动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