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后，转眼过去了一个月。

克利夫兰对绨零的敌意依旧没有丝毫改善。为防止误会导致关系继续恶化，绨零只能尽量避免与克利夫兰交谈。然而事实是，克利夫兰没有丝毫恢复记忆的迹象。

绨零决定出门去找茗喵一趟，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此时，绨零正站在距离茗喵店面一百米远的地方。与穷神院落阳光充足的地方不同，这里处于盆地采光较差，实在很难想想会有人到这里光顾店面。

绨零踩在枯萎的草皮上，碎石让坡路更加难走，茗喵的店面坐落在盆地的正中心。

远远地，那栋建筑物的顶部散发着粉红色光芒。一个巨大的钻石斜插在屋顶，与建筑物保持同样的宽度，让人不由得怀疑这个小房子是否安全。

然而事实上，这里或许才是这边世界最安全的地方。没有人会在茗喵小店附近闹事。

即便是赤城的实力也不行。

绨零深呼一口气，快步走过去。不到万不得已，绨零是不想见茗喵的。

砰砰砰！绨零伸手敲门。

“来了来了喵！价格公道喵，童叟无欺喵，首购双倍喵，附赠礼物喵！”

稚嫩的童音从屋子里传来，接着木门吱呀一声被打开，探出一个可爱的小脑袋。

小可爱眨了眨眼睛，看清来人是绨零以后，慢吞吞地缩了回去。

“谢~谢~惠~顾~喵~”

——咣当！

绨零傻傻地站在门前，望着紧闭的门缝，一时没反应过来。

看了看自己，绨零好一会才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由于指挥官的白色军服在与赤城战斗中烧掉，现在绨零身上穿的是从原世界拿来的衣服，有段时间没洗，显得很邋遢。

一看就不像是有钱买商品的顾客。

想到这，绨零的脸都黑了。

砰砰砰！

绨零耐着性子继续敲门。

“来了来了喵！价格公道喵，童叟无欺喵，首购双倍喵，附赠礼物喵！”

同样的软萌的声音传来出来，同样的开场白，同样的开门，同样的可爱小脑袋探了出来。

“谢~谢~惠~顾~喵~”

“等等！”

绨零连忙抓住门框的边缘。

“你……你走啦喵。上次可把我害惨了喵，茗石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你这家伙居然真的不给金币喵……”茗喵吃力地向后扯着门把手，小脸憋得通红。

“我今天有急事，让我进去！”绨零有些焦急道。

“茗石可不是做慈善事业的喵……你再不走的话，茗喵就要动手啦喵！”

话音未落，绿色的魔能从茗石的爪子散出来，如同丝线一般轻轻缠上绨零的手指，想趁机将他的手从门上掰开。

绨零眉毛一皱，从这微弱的绿色魔能上竟然感受到一丝冷意。

“限制解除……80%！”

蓝色气流涌动，绿色丝线瞬间消失，木门被彻底吹开。茗喵也后退了半步，随后一脸生气地看着绨零，恨得直磨小虎牙。

“哼，那就进来吧！”

绨零总算松了一口气，望着转身离开的茗石，摇了摇头跟着进去，随手关上门。

“上次……有些麻烦你了。”

绨零缓缓跟着老板娘来到柜台前，有些驾轻就熟地坐在转椅上，有些静静地打量着小店内。

很显然，绨零并不是第一次来到这里。

小店内有些阴暗，因为地理位置的原因，再加上头顶上那块大得发傻的宝石，店内一天24小时都没有日光照射，只能要靠灯光点亮。

“随便来一杯吧。”

绨零双手放在柜台上，很自然地说着。

“喂喂，茗喵这里可不是酒吧喵，不要每次来到这里都想喝酒喵！要喝酒让你温柔的舰娘给你调不好吗喵？”

嘴上虽然抱怨着，茗石还是嘟着嘴转过身去，从身后的柜台上拿来一瓶酒，极不情愿地给绨零满上了一杯。

拿起酒杯，绨零一饮而尽，然后咳嗽起来。

“喂喂，慢点喝喵，也是真不怕茗石在里面放毒喵。”

茗喵撅了撅嘴，然后轻轻坐在柜台另一边的高脚凳上，把凳子调成坐起来与绨零同样的高度。

很显然，茗喵并不待见绨零，但似乎已经认识很久了也多少算是谅解。

“说吧，难得一见到我这来是干什么的喵。”

绨零叹了口气，轻轻将酒杯放回玻璃桌上。

“先跟你道个谢。克利夫兰的事情，以及……赤城的事情，我都得谢谢你。”

“如果是这件事的话，你可以不必在意的喵，我是为了自己才利用你的喵。难得出航一次，还打败了赤城喵，就当做是给你的奖励了喵。”

茗石无所谓地说着，又慢慢给绨零满上了一杯。绨零不禁苦笑。

这就是他不想见茗石的原因，同时也是茗石不愿意见绨零的理由。

茗石与绨零不同，做事遵循着各种各样的规矩，相对死板。而绨零则是刚好相反，除了保护舰娘是他的底线以外，其他都无所谓，无论做事方法也好原则也好，只要能保证舰队的安全就好。

这样的分歧让两个人的关系一直不太好。

“那之后……赤城怎么样了？”

过了好一会，绨零再次开口问道。昏暗的光线下，绨零露出略显失落的表情。

“平安无事……倒也说不上喵。她是用自己的身体换取妹妹的生命喵，因此身体理所应当变成原来的一半大小了喵，现在个头比我还要矮一点喵，赤城和加贺两个人都成了小宝宝了喵。实力方面……就像你说的那样喵，真的变弱了很多了喵，大概也就只比内华达强上一点了喵。”

意料之中的回答。这让绨零忍不住苦笑，随后把手再次伸向被倒满的酒杯。

这是绨零从未在舰娘们面前表现出来过的样子。酗酒，而又消极。

“为什么不告诉她真相喵？”

茗石一只手支着脑袋，另一只手放在水晶柜台上，歪着脑袋盯着绨零，大眼睛一眨一眨。

“什么真相？”

绨零如同无事发生似的将酒杯送到嘴边。

“当然是……你的真实身份了喵。真不知道你怎么忍心下那么重的手。她说的那个指挥官，不就是你吗？”

甜萌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茗喵忍不住咋舌道，绨零拿起高脚杯的手微微一僵。

然后犹豫了一会，还是将酒咽下。

绨零露出半分打趣半分苦笑的表情，继续说道，

“告诉她，又能怎么样呢？就让她心中的那个指挥官活下去吧，这对她来说是件好事。”

轻叹了一句，绨零缓缓再度将高脚杯放在柜台上。

茗石意味深长地看着绨零，继续倒酒。

“所以我才会看不惯你喵……对了，这是你的东西，现在还给你喵。”

茗石忽然想起了什么，放下酒杯后从柜子下面拿出一柄匕首，拿到桌面上。利刃通体发出淡蓝色微光，让这间昏暗的屋子多了一点光亮。

“哦，我这次就是为了这事儿来的。”

“是吗？其实不止吧？”

绨零打算刚伸手去拿真理之刃，却被茗喵用爪子牢牢按在玻璃柜台上。迫于茗石语气间的压迫感，绨零不得不缴械投降。

“……好吧，我承认还有克利夫兰的事情。”

“克利夫兰喵？她不是已经痊愈了喵？明明没少胳膊也没少腿的喵？”

“别装了，你明明早就看出来了。”

绨零冷冷地从茗喵的爪子底下抽回来，将真理之刃别在腰间放好。

茗石忍不住小爪子捂着嘴巴，偷偷笑道：

“不过她失忆可不是我搞的鬼啊，别怪我头上。就像我说的那样，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我知道，我是来问问你有什么解决办法。既然彻底死亡之后都能通过觉醒恢复记忆，她这种休眠状态的记忆应该可以人为恢复吧？”

“办法嘛……确实有一个。不过很难。”

茗石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开始卖起了关子。

“什么办法？”

“你确定要听吗？”

“废话少说。”

涕零皱了皱眉，这不禁让茗石更加感到可乐。

“克利夫兰的记忆不是丢失了，而是被拿走了。本来我是可以让克利夫兰完全恢复的，但就像塞壬入侵这里的规则一样，她们改变了这里的规则，夺走了克利夫兰的记忆。”

“赤城自认为她的保密工作极好，然而要骗过塞壬是不可能的。那可是可以改写法则的大人物，只要他愿意在赤城的命运中加上汇报工作这项规则，赤城甚至会不由自主地自发去向塞壬坦白整个计划。”

“那为什么塞壬没有这么做？”绨零不禁皱了皱眉。

“因为……塞壬要利用赤城喵。”

“塞壬改写了法则，反过来利用赤城的计划，将所有裸露的心智魔方记忆剥夺，然后储存在观测者中，并从中搜寻有关你的线索。也就是说，虽然赤城看起来是在利用别人，但实际上她才是被利用的那一个。”

“不仅如此，能回到原来世界的方法从一开始就不存在。这是塞壬自己私下散布的谣言，只可惜赤城真的相信了。”

茗石沉重的话让绨零的眸子逐渐发冷，绨零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拳头。

“那我应该……怎么夺回克利夫兰的记忆？”

“很简单喵！只要狠狠地揍一顿观测者，让他把夺走的记忆吐出来就可以了喵！”

茗石嘴角一咧，露出有些肥大的大拇指，一副要给绨零加油打气的样子。

……这还真的不太像那个循规蹈矩的茗石所说的话。

“那观测者在什么地方？”绨零继续问道。

“第四海域，也可能是第五海域。那个家伙因监视能力得到塞壬重视，因此需要同时监视两个海域，你去一趟就知道了，不过要注意……”茗喵叹了一口气，刚打算继续说下去却被绨零打断。

“我明白了。”

绨零将酒杯中剩下的酒一饮而尽，然后站了起来，转身就要离开。

“诶？等等……难不成你打算去直接找她们动手？？”茗喵眨了眨眼，一副见了鬼的样子望着绨零。

“怎么，你不是早盼着我出航干掉那些家伙的吗？”

“我当然是无所谓的，可是你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吧？”

茗石一脸疑惑地望着绨零，欲言又止。

“我当然知道。”

“你的蓝色魔能远不如之前稳定。你的第三个绑定技能，也就是塞壬所忌惮的真红之不死鸟，已经失效了。”

“我知道。”

绨零的脚步依旧不紧不慢地走着，但却没有停下。

“喂喂，你就不能等我查明了原因，治好再走吗？？”茗喵气得直跺脚。这就是她不喜欢绨零的地方，完全不懂得什么是先后顺序。

“我自己的事情，我最清楚。这个绑定技能很可能已经废掉了，恐怕以后都不会恢复。但就算这样，我还是要去一趟。克利夫兰为我付出了太多，现在我能做的事情，只有这么多了。”

茗喵握紧了小爪子，咬紧嘴唇一字一顿道：

“就算……她会恢复原世界的记忆吗？？”

绨零终于停下了脚步。

“克利夫兰既然用出了觉醒技能，说明她已经恢复了记忆。你要夺回她的记忆，也就意味着将重新告诉她原世界发生的事情。”

缓缓地，绨零没有理会茗喵在身后生气的发言，再度缓缓将手伸向离开的木门。

茗喵望着没有回头的绨零，声音逐渐变大道：

“克利夫兰死了，光辉死了，高雄死了，所有舰娘都死了。难道你要告诉她这样的事情吗？”

“她们最爱戴的指挥官，虽信任的人类，正是杀死所有舰娘的凶手，正是你！”

绨零依旧慢慢踏了出去。光线落在男人的后背上，瘦削的背影一摇一晃，显得有些让人心冷。他背对着茗石，缓缓挥了挥右手，远远地传来一道疲惫的声音：

“如果克利夫兰到时真的会恨我，那也不过是我罪有应得罢了。事到如今，我对塞壬的恨意已经被消磨殆尽了，没有什么比能守护在她们身边更加重要。穷神院落是我唯一要守护的地方。”

“但是你不一样。塞壬对这个世界的侵蚀，将会直接影响到你的力量。与我不同，你背负着生命的数量要远超过我”

“毕竟你茗喵可是……唯一有实力与之抗衡的人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