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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九章 许多头一回

繁绣行 吴晴殇 6035 2019-07-31 08:32

  

先前总以为月亮是个淘气的孩童,就喜欢时不时躲在云层后边不露脸,徒留一片漆黑给广袤的大地……现在看来着实是错怪那白白胖胖的月亮了。

该怪罪的或许是那最冷漠的过客——夜风,是它把云层拉扯、将其遮掩在了月亮面前……看,或者听听,夜风又从身侧经过,它吹动树叶、推动云层,它发出鬼哭神嚎般的“呼呼”声与“呜呜”声,不论是从视觉还是听觉上都极力彰显着自己的存在。

可是……任它夜风吹动起多大的动静或是吹出多么如怨如诉、叫人骇然的的声音,阿悌皆熟视无睹、充耳不闻,他只感到,这夜风、比以往冷,冷得多,冷得像是封冻已久的冰湖,冷得叫他感到了透心、彻骨……

在心都如坠冰窟的时候,身上还有哪处能温暖呢?

要让现在的阿悌回答,他,或许会回答——脸……他的脸上何止是温暖,完全就是火辣辣的!他并不喜欢这感觉……

被姐姐们抱住、与姐姐们肌肤之亲时,也是感觉脸上火辣辣的,那是因为害羞、以及与姐姐们在一起的幸福感……

但现在呢?他的脸之所以会火辣辣的是因为疼痛,因为他的姐姐——舞纹扇了他一耳光,这是头一遭啊,被姐姐扇耳光……

“坏阿悌!”头一遭,自阿悌记事以来,这是头一遭被姐姐冠以“坏”这般前缀来称呼。

“说好不走远的!可你都干什么去了!坏阿悌!你可知道我多担心你!坏阿悌、坏阿悌、坏阿悌!”舞纹咆哮着,这也是她头一次如此吼阿悌。

“坏阿悌!为什么要骗姐姐!坏阿悌!姐姐要担心死了你知不知道!坏阿悌!”

我、我只是……辩解之词涌上喉头却破不了牙关。该说什么?又能说什么?大言不惭地说是为了姐姐?在惹得姐姐怒到极点后说出这般言语,那不就是可笑之极么?

“坏阿悌!不止威胁姐姐还骗姐姐!你什么时候学得这么坏!坏阿悌!”

舞纹的声音如同风一般吹过阿悌的脸,比起夜风是更为猛烈,阿悌肌肤的每一处都能清楚感知饱含其中的愤怒、那愤怒渗入血液中顺流涌入他的心房……

“坏阿悌!”

阿悌呆愣愣地望着舞纹,他的脸已然开始肿胀、其色泽之红似乎仅次于鲜血,而他却浑然不觉。

“坏阿悌!”

舞纹那头一次对他的称呼不断在他脑海中回响……委屈?愤怒?不甘?羞愧?阿悌听到这个称呼,心里是五味杂陈,具体如何说不上来,他只知道这感觉很不好受……比起这个,在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忍受恐惧或者干脆被不知何时、会从何地冒出来的躲藏于黑暗中的恐怖怪物一口吞了都更好……

“坏阿悌……”

舞纹的声音依旧愤怒,却多了几分哀伤,那愤怒的风开始颤抖……阿悌依旧不吭声,不是他不想吭声,而是他不知该怎么办……他,从小到大都没被姐姐如此怒言相向过,一个没有被责备过的孩子忽然面对如此激烈的叱骂又怎会知道该怎么办呢!

是该哭?该闹?还是把什么都憋在心里、低着头忍着?阿悌不知道啊!

“坏、坏阿悌……”

舞纹的声音渐渐失去了中气,吹出的风也变得软弱轻柔,其中表达的哀伤不减反增……泪珠穿成水链,缓缓地流淌在舞纹两侧脸庞,她紧抿嘴唇似乎要把嘴唇咬破,她紧握双拳抵在腰间似乎要把双手捏碎……

“阿……阿悌……”轻声呼唤,不知是出于愤怒还是哀伤,从那蚊呐般的声音难以听出舞纹的情感。

阿悌抬头看向舞纹,那紧锁的黛眉叫阿悌感到心疼,原来自己青春常驻的姐姐也有额头出现如此多可怖皱纹的时候……

“嘶!”舞纹倒吸一口气,她注视阿悌眼神一凝、猛地抬起纤纤的素手……

阿悌下意识地闭上眼、缩起身子,没什么好说的,阿悌等待着即将降临到他脸上的又一耳光……

然而火辣辣的疼痛之感并未再度落到他脸上……反而他的身子被一阵温暖柔软给包裹……他认得、或者说他不可能忘却这份温暖……

睁开眼,果然,阿悌的眼中已然没有了舞纹的身影,因为舞纹将他抱住、他的下巴抵在舞纹的肩膀上……

眼角的余光可以瞥见几缕青丝,除此之外、视野中便是军营中的景象及无尽的夜空所占据。但阿悌能感受到,舞纹身子的微微颤动,以及和着颤动、她发出的抽泣……

以前,姐姐们都说看见他哭的时候就会觉得心里揪着揪着地疼,那是一种极其难受的感觉……阿悌对此一直是似懂非懂,毕竟感觉这玩意光凭嘴巴是说不清道不明的……

头一回,又是头一回,阿悌头一回感受到了姐姐们常说的心疼……那是,明明自己的心好好端端地在胸膛中跳动着,却是不断地感到心口被尖锐之物戳中最最敏感的痛点,姐姐们说的没错……这真的……好难受啊……

“呜……”眼泪不住地从眼眶中溢出,如同泛滥的江水……

别哭、别哭!你有什么资格哭啊……明明都惹得舞纹姐姐这般生气,明明都把舞纹姐姐惹哭了,你还哭个什么劲?撒娇么?你现在凭什么撒娇!凭什么!别哭!别哭!别哭啊……

阿悌心中不断地让自己别哭……眼泪却是越来越流得厉害……

“呜……呜、呜呜哇……”终于,不止是眼泪,阿悌甚至无法克制住自己的嗓子发出嚎啕的哭声……

舞纹亦轻声哽咽着……

二者的脸皆由泪水清洗,只是分不清这洗脸水是来自谁的眼睛……

舞纹抱着阿悌的身子,阿悌也想回抱,但他的手提到半空便颤悠悠地放了下去。他哪里来的脸去抱舞纹啊,如他之前所想,弄哭了姐姐还敢去撒娇求宠么?

“呜……阿悌……姐姐不叫你‘坏阿悌’了……”舞纹抽噎着呢喃道,令人心疼的风拂过阿悌耳畔,“所、所以……别再骗姐姐啦……别再加姐姐担心了……好、好么……阿、阿悌……”

舞纹将尾巴也缠绕到阿悌身上……

好温暖……阿悌觉得这拥抱比以往都温暖……方才经受夜风的吹袭,才会知道姐姐拥抱的温暖有多么珍贵、多么令他沉溺……

尾巴越缠越紧……也就越来越温暖……就算是将身子泡入热气腾腾的水中,也不过如此吧……

尾巴越紧,便越温暖……越紧便越温暖……温暖到滚烫……温暖……越、越来越紧?

“呜……呜……”不知何时起,阿悌已然停止了嚎哭,舞纹尾巴对他身子的压迫便是那止哭的良药!他只有勉强发出“呜呜”声以图令舞纹察觉。

但正哭得梨花带雨的舞纹却是全然未注意,反而将尾巴越缠越紧、似乎在表达她的爱意之深沉……

“得了舞纹,你真要勒死阿悌了!”萧啸的声音传来,舞纹顿时一惊,随即为阿悌“松了绑”……

“咕咕咕噜…….额、嗝……”

萧啸打着酒嗝,跨着有些摇晃的步子走向阿悌与舞纹……

“呀……呜……阿、阿悌,没、没事吧?”舞纹眼角还噙着泪水,她惊慌地看着刚从她尾巴中解放而出的阿悌。

“咳、咳、咳……”如同口渴者大口饮水被呛到一般,几近窒息的阿悌恢复顺畅的呼吸后不禁大口一吸喉咙却未反应过来导致他狠狠地呛了一口……

“呀!”舞纹被阿悌这反应吓了一跳,“对不起、对不起!阿悌……姐姐、姐姐方才只是一时脑抽!说了什么你权当放屁便是!姐姐再不打你、再不骂你了,你可千万莫要记恨姐姐啊!阿悌……”

“咳咳……我……”

阿悌不知道该说什么……现在他还是觉得没有脸面说些什么……记恨姐姐?怎么会?姐姐肯原谅他就谢天谢地了!

“嗝!”萧啸的酒嗝在这会吸引了阿悌与舞纹的注意,“舞纹先平复一下情绪如何?阿悌都被你这模样整懵了,还怎么好好说话?”

说着,萧啸端起手中的酒碗又是“咕噜”一口,“哈啊……话说舞纹哭成这样我可是头一回见呢……”

这话落在阿悌耳中又是一记直击心灵的打击……这都是他的错……

“死萧啸!你说什么呢!”舞纹羞愤地吼道……

“阿悌……”萧啸不理会舞纹,她蹲到阿悌面前与阿悌面对面……

一股夹杂着芳香与酒香的气息和着凌冽的夜风扑到阿悌脸上。

“阿悌呀……”萧啸又喝了一口酒,露出同以往一样与她美貌不大相称的吊儿郎当酒鬼姿态,旋即她看向阿悌的眼神则是前所未有地认真,“你这次过分了。”

阿悌如今才知道,他的笑笑姐姐会对他露出这样的眼神,从前她看待她手下犯了戒律的兵员、也就是用这般眼神了吧……这是头一遭啊……

阿悌羞愧地低下头……真该找个地缝钻进去啊……

“不过嘛……”萧啸转而又撇嘴一笑,将脸蹭到阿悌脸上,“像你这样年纪的小男孩谁还没点叛逆的时候?你觉得自己长大了,不是小毛孩子了,想离开姐姐自己干点事也实属正常……就此而言姐姐反而还很欣慰哦,毕竟阿悌是为姐姐着想,不想姐姐什么事都为你操心,故此才想证明自己不必时时都要姐姐照看,对不对?”

阿悌低头不语,只是双拳紧握于腰间……

“哈……”萧啸爽朗一笑,大饮一口,“阿悌不信?啊……你这次的做法的确不妥,方才舞纹又那般对你,也难怪你会自责内疚……不用想太多,你姐姐们可不会因为这就讨厌你!是吧?黎嫣……”

阿悌猛地抬头,只见他的黎嫣姐姐、或者说是黎嫣姐姐的分身正冲他笑着……

“黎!黎……黎嫣姐姐……”面对黎嫣,阿悌觉得更加无地自容了……趁着黎嫣姐姐无法行动时乱跑什么的……

“阿悌……过来……”

黎嫣轻声的呼唤,以往阿悌肯定一头扎过去,但现在他双腿如同被钉在地上一般迟迟没有动弹……

“怎么了?阿悌……讨厌姐姐了么?”黎嫣轻笑道。

“没!没有!绝对没有!”阿悌猛地摇头吼道。

“那……过来……”

黎嫣微微张开了双臂,敞开温柔的怀抱……

钉子松动了……阿悌的腿微微颤动,终于他抬起了右腿……

一步……接着是两步……再接着就就简单了,三步四步、五步六步,然后阿悌开始奔跑,有些踉跄,最后,他扑到了黎嫣温暖舒适的怀抱中……

“黎嫣姐姐!呜呜呜……”阿悌将脸埋在黎嫣小腹,双手环抱黎嫣的腰肢……到底他还是无法不在姐姐怀中撒娇……

“对、呜……对、对不起……呜呜呜……姐姐!”

阿悌抽泣着,泪水打湿了黎嫣的衣裳,但黎嫣自然不可能在意这个……她轻轻抚摸着阿悌的脑袋,其唇中话语如同春风吹拂,“任他无上圣人都有犯错之时,阿悌有反省便可……将来可莫要再叫姐姐担心了,好么?”

“呜、呜……唔嗯、嗯……”阿悌边哭便重重地应道,他可真心不愿再看到姐姐对他动怒了……

“乖阿悌……”黎嫣露出宠溺又温润的笑靥,她将阿悌抱起,给予阿悌关怀之温暖……比起那脸上火辣辣的感受,这更能深入阿悌的心田……

蹭蹭、蹭蹭……那是黎嫣四条尾巴的触感,虽远不及黎嫣真身的九尾,但这四条毛绒绒的尾巴对于阿悌而言这远比白允的皮毛要舒适、柔软、温暖……阿悌轻易地便沦陷其中……

“阿……阿悌……”打黎嫣出现起便被阿悌丢在一旁的舞纹朝阿悌伸出手,噙着泪水的眼眶泛着红、她无力地呼唤着……

“咕噜……”萧啸一侧身靠到舞纹身上,冲着舞纹吐起酒气,“镇定些……让阿悌好好被黎嫣抱抱吧……话说,虽然是阿悌扯谎,但始终是你看丢了阿悌啊……黎嫣没有怪罪于你就该偷笑了……好了好了,你是蛇妖不是狗,瞧你这一副被主人弃于街头的丧家犬模样,啧啧……嗝……”

“萧啸……”舞纹赫然沉声道,“你的酒,哪来的?”

“嗝、额!”萧啸虎耳猛地竖起,她脸上因稍有醉酒而泛起的红晕顿时消去一大半…….这位玉面猛虎心虚地左瞄瞄、右瞟瞟,头低低、面戚戚……

“咕噜……”这次咽的可不是酒、是唾沫,带着恐惧滋味的唾沫,“我、我……从、从军营里、里找来的……”

“你耍我呢?这又不是水军哪里可以饮酒?就算有兵员私藏酒能被你轻易找着?”舞纹用红着眼眶的双眼蹬着萧啸说道,她要发泄发泄……

“啊?这、这个……你看哈,我以前、以前不也是当兵的么?这、这在兵营里藏酒的手段我是知道得多着呢!这的兵员藏酒的方式也就是那样了……找、找到、到酒也是、是轻而易举……”豆大的汗珠从萧啸额角落下,她的酒醒了、说话却是更结巴了……

“嚯?”舞纹眯着眼,“都有些什么好手段啊?不妨说来听听?”

“欸?”

“啊,正好,若萧校尉不觉得不妥,我也愿闻其详……”

“哎!”

琼戟也是饶有趣味地凑了过来,萧啸在二者的注视下显得特别慌张……

“哼!得了!我还不知道你?你以前喝醉的时候可是个大嘴巴,你从前藏的酒就没一次能在兵营里过夜的!就你这点小把戏还好意思说自己藏酒的手段怎么怎么样……老实交代,酒从哪来的?”

“从……从……从繁绣楼带出来的……”萧啸没辙,只好认了……

“经过我允许了么?”

“额……额……”萧啸不敢对上舞纹的目光,“我忘了……嘿嘿……”

“忘了?哼!那我就让你记住!”

“欸!别!等等!呀啊!”

不由萧啸多说,舞纹便是尾巴伺候……

“呵呵……”一旁的琼戟见状,便是会心一笑……

——————

“啊!”在黎嫣怀中的阿悌忽然想起什么,他神情变得很是奇怪……

“阿悌?怎么了?”黎嫣关切地抚摸着阿悌的脸颊,问道。

阿悌只是摇摇头,然后跑到琼戟面前,说道:“琼戟姐姐,我们遇上了那行凶者了!”

“什么!”琼戟大惊,急忙问道:“何时?在哪?”

“问白允姐姐,她知道的比我清楚。”说罢阿悌看向白允……

只见白允大咧咧的盘腿坐在地上,一手肘抵膝盖掌撑脑袋,另一手随意地搭在另一边膝盖上…….论豪迈丝毫不亚于萧啸!冰山美人的形象瞬间崩塌,阿悌一直以为白允的行为应该更像她的脸蛋一般文静才对……

“你叫白允?”在琼戟之前,黎嫣便站到白允身前问道。

“若此处无两个白允的话,余便是。”白允平淡地回答,神情没有一丝变化。

“呵……”黎嫣笑了笑,友好地说道:“你是白泽吧?老身乃是一九尾狐妖,今日相识即是有缘,或许你们白泽不信缘,但、老身与你好好结识一番如何?”

“欸?黎嫣姐姐,怎么……”这么友好?

“哎呦……”萧啸似乎好不容易从舞纹的尾巴中逃出生天,她揉着自己的后腰说道:“阿悌呀,你以为你那么多姐姐是怎么来的?”

“欸?”阿悌有些天真地眨了眨眼睛……

“莫说那么多!那行凶者的消息要紧啊!”琼戟忍不住了,绕过黎嫣冲白允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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