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下，她侧身斜倚屋脊，身体舒展着。由于位置的关系，微微抬头看着连城璧，光滑的脖颈暴露在空气中，颈侧的碎发在微风的吹拂下飘动着，却始终流连着不肯离开那片温软。

唇色鲜红，似笑非笑的勾着嘴角，其上还沾染着点点水光，孤高傲然却又晶莹剔透。

斜斜的睨着连城璧，明明是再潇洒不过的动作，偏偏因为她眼尾泛起的嫣红，使得她的神色间添了一抹惊心动魄的媚意。潋滟动人，绝色无双，摄的连城璧瞬间没了言语。

看着眼前恍若神女的人儿，一瞬间，连城璧失了魂、丢了心，仿佛最虔诚的信徒，带着一往无前的信仰，怔怔的低下了头……

“咚咚咚！”

伴随着下人礼貌的敲门声，连城璧瞬间惊醒，思绪却还沉浸在那场旖旎的梦境中，流连忘返。

龙套：连公子？

下人疑惑轻唤，连城璧按着胸口因为突然被从梦境强行拽出而引起的剧烈心悸，双目无神的看着床顶的雕花。

龙套：连公子，你在吗？朱公子四人有请。

下人提高声音道。

待心脏的跳动稍稍恢复正常，连城璧才沙哑着声音缓声道:

连城璧：我知道了，马上就去。

梦境总是容易被人遗忘的，连城璧现在已经记不起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后来那样。但即便如此，连城璧仍然能清楚的记得那个人的每一个眼神和动作。

想到梦境中那咫尺之隔的红唇，连城璧穿衣的动作一滞，低头垂下眼眸。

连城璧：朱兄，厉兄，柳兄，徐兄。

收拾好心情，连城璧来到四人相约的朝阳阁，见礼后问道:

连城璧：不知各位今日找城璧来所为何事？

朱白水上前拍拍连城璧的肩膀，一脸大公无私道:

龙套：连兄，兄弟可都是为了你好啊！

连城璧疑惑看向他。

龙套：割鹿刀现在被盗走，沈盟主急得已经派出去好几拨人了，这个时候，你这个准女婿是不是得表个态？

朱白水试图将脸上的表情显得真诚点，可眼中满满的算计却是遮都遮不住。

连城璧嘲讽的垂下眼眸，再抬起时，眼中的情绪已经消失无踪。

连城璧：那依朱兄之见，城璧该如何做？

连城璧谦虚询问道。

朱白水满眼得意，脸上的兴奋压都压不住，强装镇定道:

龙套：世人都知道，盗走割鹿刀的是那大盗萧十一郎，而萧十一郎又与沈小姐的关系匪浅。那你说，沈小姐会不会知道萧十一郎的下落呢？

连城璧皱眉，眼中厉色一闪而过。

连城璧：你让我去问璧君？

没等周围几人再劝，室外忽然传来一个女声，沈璧君款步走进房门。

沈璧君：不用了，我虽然不知道萧十一郎的下落，但我能很明确的告诉你，盗刀的人不是萧十一郎。

龙套：沈小姐凭什么这样说？

厉刚皱眉问道。

沈璧君：就凭我亲眼所见。

沈璧君也毫不避讳的回答。

龙套：哦？怎么个亲眼所见法？

柳色青追问。

沈璧君沉吟了一下，将自己那天看见的萧十一郎如何盗刀，中途又出现了哪些人士，最后又是如何发现刀是假的的过程全部对他们说了一遍。

龙套：哈哈。

朱白水大笑。

龙套：沈小姐故事编的不错。

他一点都不信沈璧君所言，相比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子，他更加相信是萧十一郎盗的刀。

沈璧君：你不信我？

沈璧君皱眉，环视了一圈其他三人，见他们表情如出一辙的不信，也就不愿再多说。

沈璧君：既如此，那你们自去找萧十一郎的下落吧。

四人讨了个没趣，讪讪离开。

沈璧君回头看向还站在原地的连城璧，皱眉问道:

沈璧君：城璧，你也不信我吗？

连城璧摇头。

连城璧：我自然是相信的。

毕竟他亲自与小公子交过手。

想到那个神出鬼没、来去无踪的小公子，连城璧皱眉问道:

连城璧：璧君你对小公子这个人有什么看法吗？可知她的来历？

沈璧君摇摇头。

沈璧君：我只知道这个人很是阴毒，往往笑的越开心，杀人的时候越是残忍利落。

沈璧君：啊！对了！

沈璧君忽然想起。

沈璧君：我倒是曾经听萧十一郎他们提过，小公子的身法武功，像是二十多年前消失的魔教天宗，但至于具体是不是，我就不清楚了。

天宗？！连城璧的面色忽然变得难看起来。

沈璧君：城璧？你怎么了？

沈璧君回头就看见连城璧的脸色，担心道。

连城璧：我没事。

连城璧避开沈璧君的搀扶，脚步稍显慌乱的走出去。

天宗？那个徘徊在他心上二十年的阴影，竟然依旧存在于世间吗？连城璧踉跄的想要扶住柱子，脚步一错，险些跌倒在地。

东方不败骤然出现，扶住明显不正常的连城璧，皱眉道:

东方不败：你怎么了？

她是跟着沈璧君过来的，也一字不落的听到了他们的谈话，但她并不觉得他们的谈话有什么问题能导致连城璧现在这样。

连城璧：东方？

连城璧轻声道，似是不敢相信她会这个时候出现在他身边。

东方不败：嗯，我在。

东方不败没有安慰他，对他也没有任何表示关心的言语。但仅凭‘我在’这两个字，就让连城璧心中的情绪瞬间平静下来。

当他受伤的时候，当他疲惫的时候，当他痛苦的时候，有谁对他说过这两个字呢？

连城璧忽然产生了倾诉的冲动。

连城璧：东方，你知道我的父亲连泽天吗？

连城壁轻声道，见东方不败摇头，也不以为意。

他早就知道东方不败对这个江湖很陌生了，只低沉着声音继续道:

连城璧：他是一个很好的人。二十多年前的他，武功高强，行侠仗义，受到众多武林人士的拥戴，甚至被推选成为了上一任的武林盟主。

连城璧：他做的很好，武林在他的打理下，日渐和平繁荣。但也是在那一年，江湖横空出世一个教派——天宗。

东方不败眉梢一挑，感兴趣的听他继续说下去。

连城璧：天宗主人逍遥侯狂妄嚣张，以天下第一自居，在当年的武林掀起了血雨腥风。

连城璧：很多的武林人士都败在了逍遥侯手下，并被他残忍杀害。

连城璧：当时的武林诸侠，给了父亲很大的压力。父亲迫于他们的要求，无奈答应了与逍遥侯的比武。

连城璧：然后，不意外的，他输了。

连城璧沉默了一会儿。

连城璧：但和那些比武一输就被杀的人相比，我父亲却没有死。也是因为如此，江湖上开始流传一些沸沸扬扬的谣言。

连城璧：他们说，父亲贪生怕死，比武输了之后，为求逍遥侯饶他一命……跪地求饶了。

连城璧：父亲因此受了很大的打击，自发辞去了武林盟主之位。但即便是如此，江湖上的众人也没有放过他。

连城璧：流言愈演愈烈，父亲为了无垢山庄的名誉，上吊自杀了……就在我面前。

东方不败皱眉，心中很是看不上这样的人，但她什么都没有说，而是听连城璧继续。

连城璧：但江湖上的流言并不会因此而消亡，父亲的死更给了他们父亲就是懦弱的证据，认为父亲一定是畏罪自杀。母亲为了父亲的名誉、为了无垢山庄的名誉，那些年，独自撑起了一个偌大的山庄。

连城璧：所以尽管母亲对我严格到苛刻的地步，我也从无怨言，只希望有朝一日能凭借我自己重新恢复无垢山庄的鼎盛。

连城璧说的轻巧，但东方不败也能想象到他生活的艰难。一个小小孩童，甚至比她当年的年纪还小，却要面对江湖上各色的流言蜚语和撑起一个山庄的压力，他的过去，不可谓不辛苦。

即便是如今他在江湖上已经有了无暇君子的美名，但曾经的事情就是悬在他头上的一把刀，随时都可能让他的努力付诸东流。

天宗之于他，就是阴影一般的存在，东方不败现在能理解他为什么会这样了。

东方不败：你做的很好，一直都很好。

东方不败看着他，认真道。

连城璧笑了，他到底没有信错人。亲自将自己的伤疤揭露给别人看，连城璧只觉得一阵从来没有过的轻松。

连城璧：谢谢你，东方。

连城璧真诚道。

东方不败看着他，认真的打量了他很久，才下定决心道:

东方不败：连城璧，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最开始其实也是习剑的。

连城璧诧异，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对他说这个。

连城璧：这倒是没有说过，但我也能看得出来，东方的剑法很好。

那夜舞剑时东方不败的身姿手法不是虚的，连城璧看得出来，那是真真正正的上好的剑法。

但没想到东方不败却笑了笑，傲然道:

东方不败：那算什么！

东方不败：我师父的剑法天下无双，我当年因为一些别的原因，没办法将那套剑法发挥到极致，这才改习了现在的武功。如今师父也已西去，我本就想为他的剑法找一个传人，如果你愿意，我可以代师收徒。

东方不败认真道。

连城璧的心瞬间火热起来，他是见过东方不败的武功的，称一句绝世无双绝不为过，能被拥有这样武功的东方不败称赞的剑法，又该有多么的精妙？

但即便如此，连城璧的注意力依旧被另一点所吸引。

连城璧：我能问一下为什么你不可以把这套剑法发挥到极致吗？

东方不败挑挑眉，倒是没有想到他会关注这点，但也丝毫不避讳。

东方不败：不是什么特殊的原因，我当年习武时间太晚，筋骨已成，即便师父为我打通了经脉，也很难在这套剑法上取得成就。

这话东方不败没有骗他，她当年遇到师父的时候已经十五岁，即便天资高绝，但也确实没有办法。

但东方不败同时也骗了他。当年初学武艺的时候，她确实没办法修习透彻这套剑法。但如今以她修习葵花宝典的多年经验，发挥出这套剑法的威力也没有那么难。只是她已经不习惯用剑，更加习惯葵花宝典的武功招式了。

连城璧听到这话却是神色一怔，他想了很多东方不败不能修习的原因，却从来没有想过是因为习武太晚，失声惊讶道:

连城璧：这怎么可能？

东方不败：怎么不可能？你难道现在还以为我是什么世家子弟？

东方不败玩笑道。

连城璧皱眉，等着她进一步解释。

东方不败：我不过出生于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商户，当年家乡闹匪患，我被师父所救，这才有了今天的我。

东方不败轻描淡写道，既没有对自己出身的自卑，也没有对自己经历的怨咒，平静的仿佛根本不像在说自己的事。

连城璧却莫名相信了。心疼的同时，更加敬佩起东方不败。

东方不败不愿意再说自己的事，看着连城璧的表情简直浑身难受，只道:

东方不败：好了，你就说，要不要学？

连城璧拱手。

连城璧：还请东方赐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