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的震惊过后，东方不败沉默了下来。

她已经亲自去与管家确认了近期发生的事情和连城璧当天的行程，再联想到连城璧前后的种种表现，让东方不败想不相信都不行。

怪他吗？东方不败知道，没有人会比连城璧现在更加的憎恨自己。

亲手误杀与自己相依为命多年的母亲，谁能懂得他心中的痛苦？

怨他吗？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他却一点都没有向她透露口风，任凭她为了他的事情忙前忙后，欺骗别人，也欺骗了他自己。

那样一个胸有丘壑的如玉君子，偏偏因为一时的冲动犯下弥天大错，他的内心又该有多么惶惑？

这样想着东方不败推开房门，过于沉重的思绪让她没有注意到黑暗中暗藏的人影。但即便如此，在人影冲过来的一瞬间，她还是出手将人影击飞。

“嘭！”“啪！”沉重的两声。

东方不败：谁？！

东方不败吸吸鼻子，这才注意到弥漫在空气中浓郁的近乎令人窒息的酒气。听着人影重重落地的声音，挥袖将蜡烛点燃，这才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角落里跌倒在地，站都站不起来的人，不是连城璧是谁？

东方不败：城璧？

东方不败皱眉上前，试图将连城璧扶起来。

连城璧紧紧抓着她的手，眼睛迷蒙的根本看不清任何东西，但还是努力辨别东方不败的方向，嘴里不住呢喃着。

连城璧：东方、东方，我错了，我错了……

烂醉如泥的连城璧，哪里还有一点往昔的无暇君子模样？

东方不败呼吸一窒，从来没有体会过的心酸在胸口泛滥，一丝一缕，绵延不绝。

东方不败：城璧，你先起来。

东方不败瞬间释然，她有什么好责怪他的，她本身也不在乎任何人的生死。再说，这件事情里，最痛苦的人本就是连城璧。

东方不败伸手欲再次把连城璧扶起来，喝醉酒的连城璧却异常坚持，只一味的坐在地上看着东方不败，不停低语着。

连城璧：东方，不要离开我，我不能没有你……

东方不败：不会的，我不会离开的。

东方不败就也一遍遍的轻声回应他，试图用这种方式安抚他内心的不安。

说着就想用力，将他从地上扶起来，不想连城璧却突然发力。东方不败一个踉跄，跌倒在了连城璧的身上。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充满酒气的吐息就已经占据了她的所有感官。

东方不败：连、连城璧！

东方不败不适的推开，气恼瞪他。

连城璧丝毫不理，反身一转就将她压在了身下，黑亮的双眸褪去迷蒙，哪里还有一点点醉酒的样子？

东方不败：连城璧！你又算计我！

东方不败哪里还有不明白的？连城璧酒醉是真，但怎么可能一点意识都没有了？！

东方不败气的双眸怒睁，伸手就要推开他。连城璧的身体却更加贴近东方不败，压制的她根本无法再有任何动作后，才一手抚上她的脸颊，逼的东方不败丝毫不能逃脱他的目光。

连城璧：东方，求你，嫁给我。

连城璧低声下气的恳求，眼睛中是再小心翼翼不过的光芒，如琉璃般美丽又易碎。

东方不败：如果我说不呢？

东方不败抬头看着他，并不因为二人过近的距离而有任何类似害羞的情绪，只是依然对被连城璧两次算计的结果耿耿于怀。但即便如此，因着他这样卑微的模样，东方不败内心的不喜还是一点点消弭。

连城璧自然不会知道东方不败的想法，听到她这样说，眼中的神采骤然熄灭，漆黑的仿佛再也容不进一丝阳光。

东方不败攸的长叹口气，这样的连城璧，让她怎么可能狠得下心去拒绝？

东方不败捧住他的脸颊，主动吻住他的嘴唇，一声“好”字淹没在了二人的唇齿间。

一夜旖旎。

第二天，东方不败是在连城璧的怀里醒过来的。

睁开眼的第一瞬间，看到的就是一脸温情脉脉的连城璧，仿佛一切都回到了从前。

连城璧：东方！

连城璧深情呼唤。

因着东方不败的苏醒，连城璧默默拥紧了她，脸上是纯然的喜悦。

直到这一刻，连城璧才有了真实感。他怀中的这个女人是真的属于他了，她再也不会离开他。

东方不败：嗯。

东方不败微微勾唇，从他怀里抬头，漫不经心的卷着他的发丝，开始秋后算账了。

东方不败：这下满意了？嗯？算计我算计的很开心啊！

连城璧抿起嘴角，腼腆的笑了笑，也知道自己昨晚的举动过分了，果断道歉。

连城璧：对不起，东方。

可再给他一次机会，他还是会这样做的。连城璧在内心这样想到。

东方不败瞥他一眼，就着手中的发丝轻搔他脸颊，眼角眉梢都是不满，嗔怪道:

东方不败：你惯会这一套！

犯了错就果断承认，让她连发作都不知该怎么发作！

连城璧笑了笑，一手握住她作乱的手，一手顺势下滑，扣住掩藏在薄被中的纤细腰肢，轻轻揉捏，眼中满是疼惜。

连城璧：腰还疼吗？

东方不败趴在他的身上，一点也不客气的享受他的按摩。闻言轻笑一声，揪揪他的耳朵，问他：

东方不败：你说呢？

连城璧耳根染上嫣红，即便他们现在已经有了世上最亲密的接触，连城璧还是受不了东方不败的柔情攻势。不好意思的咳嗽一声，落荒而逃。

东方不败眼睁睁的看着连城璧脚步匆忙的冲出房间，差点被门槛绊倒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就这样吧，曾经的那些错误就让它永远埋藏在时光里，连城璧只需像现在这般便好。

这一刻，东方不败只愿相信，未来会如她所期盼的美好。

而对于不知情的连城璧呢？他其实是想过的，就这样跟东方不败和和美美的过日子，无垢山庄他还是会按照对白红莲的誓言去壮大，但他不会采取激进的手段。

凭他如今的武功，想做到这点也并不太难。但现实往往就是会去打破所有人的美好幻想的。

这个时候，九死一生被从火场救出来的无霜醒了。

无霜的脸因为这场大火被毁去了，但这并不是让她最伤心的。她最伤心的是她认出了造成这场大火的凶手——连城璧。

她爱慕连城璧，对他的种种习惯了然于心。所以那天晚上，仅凭一个朦胧的背影，她就认出了他。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那样做？在她心里，连城璧一直都是那个清俊无双的世家公子，她不愿意以任何恶意的想法去揣测他。

所以，在众武林人士逼问她凶手时，她什么都没有说。但即便如此，还是有很多聪明人看出了端倪。

连城璧眼神深沉的靠近无霜，无霜肩膀一缩。

连城璧：无霜？你害怕我？

连城璧轻轻开口。

说着不容置疑的抓住无霜的肩膀，将她转向他，低着嗓音。

连城璧：为什么呢？是不是……那天晚上你看到了什么？

连城璧弯唇露出一个没什么笑意的笑容。

连城璧：你可以跟我说，我以无垢山庄的名义作保，我一定会为你、为沈家庄讨回公道。

无霜不可思议的抬眸，怎么也想像不到他怎么变成了现在这样满口谎言的人。再不掩饰，无霜抬眼直直的看向他，承认道:

无霜：是，我是看到了那个人。

连城璧：是谁？

连城璧追问。

无霜眼睛中泪光闪动。

无霜：你真的要我说出来？

连城璧面上再无表情，眼中却浮现出点点杀意。

无霜目光凄然。

无霜：我不会将他告诉任何人的。

连城璧皱眉，只听无霜继续道:

无霜：他在我心中，一直都是那个侠义无双的公子，会救人于危难，也会因为得不到心上人的欢心而失落。

无霜笑着，眼睛中却流下了泪水。

无霜：我一直相信，他做出这样的事，一定有他不得已的苦衷，一定是有人逼他的。

无霜：人做错一件事不要紧，我只希望，他能不要继续错下去。因为那样，他就把自己永远关在了黑屋子里。

无霜期盼的望着连城璧，期冀着能得到他的解释。

泪水顺着她不再光滑的脸颊滑落下来，和着被火焚烧过的伤口，显得狰狞又骇人。但她的眼神，在泪水的洗礼下，却是再清澈不过。

连城璧沉默了，在这样的目光下，狼狈的逃离了出去。

他没有注意到，窗外有一双眼睛，将他所有的表现都看了去。

而这双眼睛的主人，正是东方不败。

东方不败从知道无霜苏醒后，就一直有在关注这件事的进展。无霜的异样，连城璧看出来了，她自然也不会不知道。

但她既然已经决定在连城璧面前彻底埋葬这件事，自然也不会光明正大的出现在无霜面前。

她本来的打算是与连城璧一样的，杀了无霜。

只要无霜一死，连城璧暴露的可能自然会无限降低。

但可惜她来的时候，连城璧已经到了。她听着连城璧与无霜的对话，自然也清楚了无霜对连城璧的感情。

这样一个无条件对连城璧好，甚至愿意独自咽下所有委屈的人。东方不败知道她不能下手了，连城璧更加不能。

她的目的，从来都是帮连城璧度过这个心结，而不是让他更加的沉沦在黑暗中。

好在，连城璧收手了。

这也让东方不败很是欣慰，到底他的内心还没有完全被黑暗占据。

而对于离开的连城璧来说，他当然不会知道东方不败的窥视。对他来说，无霜的话给他带来了很大的震动。他没想到这个世界上还有人如此对他，愿意相信他所做的一切都不是出于本心。

所以，尽管知道无霜的存在对他来说就是一个威胁，他还是决定放过她。

只是，无霜却是不能再留在无垢山庄了。

连城璧：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

连城璧对着眼前一人一马的无霜，眼中带着浅浅的感激，衷心的期望无霜能有一个安定的未来。

无霜眼中闪着泪花，喜极而泣。

无霜：我原本以为，你只是想把我骗出来，然后将我杀死……

这才是对连城璧最好的做法，但他没有，无霜很开心。

连城璧没有对她的话感到不开心，因为在他心里也确实曾经这样想过。

连城璧只歉意的看着她，问道:

连城璧：你后悔吗？

失去了对女人来说最重要的容貌，还失去了从小长大的家。整个沈家庄，连城璧唯一可以算是对不起的就只有无霜了。

无霜却只笑着摇摇头，她从来没有后悔爱上这个男人，他给她的本就已经远远超过她能够得到的。

无霜：你放心，我会找一个没有人认识我的小山村，安稳的活着，永远不会再出现在你的生命中了。

无霜向连城璧保证。

连城璧抿唇，默认了她的话，这是他能想出的最好的结局了。

二人分道扬镳，一直跟着二人的东方不败也终是放心的舒了口气。

然而，这口气还是舒的太早了。

连城璧刚刚离开，就看见了同样发现无霜端倪的风四娘。

风四娘最近一直在查沈家庄纵火的案子，如果不是有人硬要将罪名安在萧十一郎头上，这种事情，她一贯是不会多管的。

但有人要诬陷萧十一郎就是不行。本来萧十一郎最近在江湖上就被人大肆污蔑，她当然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萧十一郎一步步成为江湖公敌。沈家庄的案子让她看到了突破口，她发誓一定要揪出幕后之人。

无霜当日在人前的表现实在容不得她不多想，她近期也一直在搜集其他证据，搜查无果后，最终还是盯上了明显知道点什么的无霜。

甫一回到无垢山庄，她就看到了送无霜出门的连城璧，惊疑之下她自然远远的跟上了二人。

不想在一条岔路上却将人跟丢了，连城璧也是这时发现了一路跟踪的风四娘。

他这才意识到，只要还有人在查，那这件案子就永远也不可能完结。

而唯一掌握着他把柄的无霜，必须死。

连城璧原路返了回去。

而等东方不败发现风四娘的存在时，一切已经晚了。

连城璧：对不起，我已经永远把自己关进黑屋子里了。

深夜的雨水让人看不清他脸上流着的，到底是泪水还是雨水。连城璧眼睛泛红，却是坚定的从袖中掏出匕首，一刀向着无霜腹部刺去。

“叮！”

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即便在这样的雨夜也让人清晰可闻。连城璧匕首从手中飞离，惊愕的瞪大了眼眸。

东方不败：城璧，你不能杀她。

东方不败出现在二人身前，雨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直直的与连城璧的眼神对上。

连城璧惊恐的向后退了两步，他从没想过东方不败会出现在这里。

东方不败挡在了无霜身前，声音沉痛地再次强调。

东方不败：连城璧，你不可以。

连城璧眼睛蓦地赤红，即便再不愿面对，也仍然问出了口，声音艰涩。

连城璧：……东方，你知道了？

东方不败看他半响，还是点头了。

一瞬间，连城璧的世界仿佛崩塌，他无法再面对东方不败。

东方不败会怎样想他呢？虚伪？做作？还是害死自己亲生母亲的罪人？！

这一刻，连城璧已经无法顾及他的做为可能被人知道了，转身就要逃离，一刻也不想再多待。

“噗！”

利刃入体的声音东方不败再熟悉不过，连城璧的脚步也微微顿住，东方不败已经出现在了倒地的无霜身边。

东方不败：谁允许你这样做的！

东方不败怒斥。她没有想到，在她已经阻止了连城璧杀无霜之后，无霜会选择自杀。

无霜细细打量着东方不败，曾经所有的不解在这一刻都明白了，凄然一笑。

无霜：想必，你才是连公子的心上人吧？

无霜：你很好。

无霜想，即便她不在了，连城璧因为她也不会真的堕入黑暗。

然后，无霜转头看向连城璧。

无霜：连公子，如果、如果无霜这条命能让你感到安心，那无霜愿意给你。

东方不败：愚蠢！

东方不败脸色黑沉，无霜的存在现在就相当于是连城璧心中最后的一点光明，她宁愿承认自己不想承认的事也要救她，就是为了让这点光不要消失。

无霜这样的做法，无异于让她的努力毁于一旦，东方不败怎能不怒？！

东方不败将内力源源不断的输入无霜体内，但终归是回天无力，无霜断气了。

东方不败无力的坐到了地上。

而连城璧，他在原地沉默刹那后，还是转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