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纯黑的空间中，醒来的方项捂着脑袋。
一阵撕裂的疼痛从脑海中传来，让他不得不趴在地上保持姿势，等待阵痛散去。
模糊不清的呢喃自周围黑暗中响起，身下好似纯黑的泥潭，粘稠的黑暗一经沾染便裹在身上无法甩开。
方项踉跄地站起，他朝前望去，在黑暗之后是一片纯白的空间，在那片空间的中央一个淡灰色的小人正伫立在那里静静沉睡。
“？！”察觉到什么的方项低下头去。他的身体是纯粹的黑色，黑的没有半点杂质。
周围的黑暗鼓动起来，一个个哀嚎的人形从脚下的黑暗中钻出又被黑暗吞噬，活像是身处地狱之中正遭受着无尽的折磨。
周围模糊不清的呢喃声越发加大，那颤栗心灵的呢喃声虽然无法听懂，却有着一股神秘的魔力引导着思维。
方项捂住脑袋，一双无形的大手强行掰开了他的脑壳，将无数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知识强行塞入其中。
大量非地球科技能够企及的东西在脑海中飞速闪过，所有陌生而不敢想的东西在进入脑海的一瞬间便滚瓜烂熟。如同墨水般滴落于纸上的文字在这个过程中被迅速辨识，耳边回响的神秘莫测的呢喃也逐渐能够听懂。
方项咬紧牙关，在大量知识海洋中宛若一叶扁舟的意识瞬间便坚固起来，随后那些如同数据接口不断流入脑海的知识被强行抵御在外。
“全知而万能的神明……”
“求求您护佑我们的子孙…”
“承神之恩而为王，我将统治这个国度……”
然而呢喃却从耳中不断钻入脑海，堵不住也赶不出去。
无数人的祈祷没有混杂在一起形成杂音，而是每一道都清晰无比，堆积如山的话语像是电脑硬盘中不断累加的数据将他脑海填满，呢喃的魔音逐渐变成了痛苦。
咬牙的方项大吼一声，他站起身来快速跑到那个黑与白的分界处，就在他要朝前冲的时候，无形的屏障将挡在了纯白世界之前，怎么都无法冲破。
恍然间好像有什么恶鬼盯上了他，一阵难以言喻的诡异感将他握在手心。
方项猛然回过头去，身后的黑暗中似乎有什么阴冷邪恶的东西正在那里蠢蠢欲动。
非人的声音将刚才折磨他的呢喃祈祷挤出脑海，像许多虫子从外面钻入大脑。
方项眼神颤抖随后变作凶狠，他怒吼一声朝着黑暗中冲去。
趴在桌上的青年猛地睁开眼，纯黑的火焰燃烧着收入眼瞳消失不见。
他刚想站起身来，大脑如同撕裂般的痛苦便让他忍不住低吼。在那个失神的瞬间，他隐约在黑暗的深处看见了一个难以言说的东西。
剧痛伴随着大量知识与画面被一股脑儿注入思维。
阵痛之中，方项强行聚焦思维分析疼痛来源，很快疼痛感觉便被纳入了可观测范围，随后未知的痛楚变成已知痛苦，并逐渐被大脑所接纳。
深吸一口气的方项慢慢直起腰。
他的视野还是一片漆黑，在昏沉中过了许久那片漆黑的色彩才逐渐散去，灰白色的会诊室变得清晰起来，梦中黑色世界的幻影如同真实存在似得在他的周围游荡。
方项尝试把那份痛苦屏蔽在思维之外却做不到，他只能坐在椅子上等待着那份痛觉的消散。
不知过了多久，周围怪物与机械的幻影消失不见，灰白的视野也恢复了色彩。
疼痛感从脑海中消散，这一切都好像恢复了正常。
“那个女人…到底给我吃了什么……”喃喃的方项站起身来，他转身看向窗外。
夕阳的光芒洒落，一抹橘红晒在沿着铁栏杆攀上的爬墙虎，绿色与余晖混杂在一起让人感到阵阵舒适。
扫了眼手机上显示17点的时间，方项弯下腰捡起地上的那个小袋子。
指尖点了点那白色的颗粒放入口中，画面中灰裙的眼镜少女撕开一包甘蔗糖混杂着一些奇怪的黄粉倒入了袋子里，而那些黄粉似乎也仅仅只是一些安眠药的改良。
抬起头的方项看向了房门背面上贴着的纸条，上面用娟秀的字迹写着：
这毒药很甜吧？可是夏雨精心调配的！（可爱笑脸）
“咚！”飞出的手术刀直直插入了文字后的那张笑脸上，面色冷然的方项深吸一口气，逐渐恢复平稳。
“哼……这个女人…”
收拾好东西的方项从门后拔下手术刀与纸条，打开门准备下班。
然而在他离开了房间跟随着人群的时候，却恍然间发现有些不对。
周围的人群似乎下意识都会与他拉开一小段距离，他尝试朝着几个人靠拢，那几个谈笑同行的人便下意识离他远了些。
熟悉的寂寞感袭上心头，而且这种隔阂的感觉似乎比之前还要严重了…
走在下班回家的路上，腹中的饥饿感驱使着他走到旁边的包子店。
然而他站在那里，店员的视线在他身上停留了足足三秒后才像是刚刚看到他一样。
“啊，先生，您要什么？”
“买三个肉包。”
“好的，稍等。”打开蒸笼的店员打包了三个肉包递给了方项之后便移开了视线，好像一秒都不愿意多看他，就连收钱也忘了。
摇头的方项从口袋摸出一张纸币留在台子上转身离去。
走在人流之中，周围的人刻意给他留了个小空位，车水马龙的闹市都仿佛与他相隔两界。
从和姚樱接触的两个月来，那被世界孤立的记忆几乎要从他脑海中被遗忘了，但在此时此刻却又生硬地插入脑海，让他一时间难以适从。
无形的分界线又将自己与这个世界隔开，让他又回想起来那时蒂凡妮所说的话。
“做个人类。”
脚步停在了十字路口，吃着包子的方项，思维逐渐适应这种感觉，就像是以前从小学开始的那样……
“嗯？”方项低下头去，看着脚边的流浪狗，它围绕在他的脚边蹭着，抬起头用渴望的目光看着他。
它能看得到我？
异样的情感像黑暗中被擦燃的火柴，仅仅只是很短暂，却在一瞬间真切的照亮了心房。
方项蹲下身子，他不顾流浪狗脏乱的毛发摸了摸它的头，将手中袋子里的一个肉包子掰开喂给了它。
绿灯亮起，过往的人流绕过了一人一狗。
注视着吃着肉包的流浪狗，方项忍不住轻轻抚摸，掌心中真实的触感与传递而来的画面和那些机械截然不同。以前从未过多注视的生物此刻却有了一种婴儿看世界的新奇感觉，让他不禁露出欣喜的微笑。
流浪狗将面皮吞下，随后它轻轻含住了方项的裤脚朝着侧方的小街拉去。
“嗯？”
他低头注视着流浪狗，它黑色的眼瞳似乎在诉说着什么。
方项站起身来，跟随着流浪狗朝前走去。在转入较为狭窄的小街之后，主干道上的人流逐渐少了下来。
方项跟随着流浪狗走过了几个转角后，目光在周围扫过，这里是一个小区的侧面，现在这个时间点几乎不会有人来这里。
走着的流浪狗低头舔了舔地面，随后继续朝前走。
方项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功能照了下，地面上是两个小血滴，血滴在青色的石砖上根本看不出来。
有人受伤了？
他扭头看了眼身后，并没有什么人跟踪。紧挨在这一处边上的小区是个全部由别墅构成的富人区，此时也相当安静。
转角处是一片绿化地，可能是地方偏远的缘故，设计者直接在这里铺上了一圈灌木再种上两棵树就万事大吉没有多管了，年久失修的灌木丛也因此长得格外茂密。
流浪狗钻入灌木丛中，方项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照了照阴影。
“有谁在里面吗？如果受伤的话，最好还是去医院里看一下。”说着的方项眯起眼，他把手里的东西放在口袋里，摊开了手术刀。
一只手从身后用力抓住了他的肩膀，方项将手术刀掏出借着转身的力道一挥。贴着手术刀侧边的食指先一步触碰到了皮肤，随后食指下的刀刃才紧跟而上。
眼中的冰冷在触及到目标后放缓下来。
“嗯？！”
半身在阴影里的少女显得格外娇小，似乎比昨天看见时候还矮上一个头，以至于方项斜着朝下手术刀才贴到她的额头。
萎靡的黑暗遍布周身，勉强裹住要害不至于完全chi luo，不过她似乎也不在意赤shen裸ti的样子。因为那幼体遍布着伤痕弹孔，看起来着实无法与赞美的词语联系在一起。
如果不是眼中除了疲惫外还有一丝生气，一眼看上去完全就是战场上的尸体。
蒂凡妮神情虚弱，她将手里的火腿肠咬了一口，转而丢给了一边的流浪狗勉强一笑：“肚子饿了，好心人能收留一下吗？”
板着死人脸的青年略微叹了一口气，转而露出无奈的笑容。他把手术刀收起放入口袋，转而掏出了仅剩的包子晃了晃。
“吃吗？还剩下一个。”
无力地靠着身后的水泥墙，少女瘫坐在地上，嘴角那贵族般的优雅微笑也显得落魄无力。
“荤的还是素的？”细如蚊蝇的声音好像吐出每一个字都十分疲惫。
“肉的，我可是肉食主义。”方项把包子交给了她，转而看了眼天上。
“别担心，你的炸弹很管用，监视眼只剩下几百个了。”
“已经入夜了，阙蛇一定在城市周边和郊区巡逻，他们绝对不敢在夜里把边境放开的。”虚弱一笑的蒂凡妮双手抓着包子，小巧的嘴巴轻轻咬下。
“嗯。”低头的方项看了眼蒂凡妮轻声道：“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很快会来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