匍匐在地上的方项在地上缓慢朝前爬动，他侧过头去，视野中的售卖台只有轮廓存在。那个在售卖台后方约莫十米左右的少年抬起头来，他对着侧方一个人流拥堵的出口伸出了手。
一瞬之后，鲜血从地面上扩散开来，在纯黑的地板上绽开了一朵赤红的花朵，一个个还带着惊恐的圆头飘了起来。
那个出口的声音消失一空，另外两个出口的人们看见后像是疯了一样朝外涌去，还有不少人直接呕吐在了前面人身上。
这家伙是疯了吗？这种程度的干预为什么还没有过载？
看了眼那团几乎把门口堵住的肉团与漂浮在半空的人头，尽管没有生理上的不适，但方项的眼瞳还是颤抖了一下。
“啊……我看看，哪一个是你呢……”少年的声音兴奋而扭曲，方项侧过头去看着那些发疯的家伙。
在黑暗之中，那个少年周围增加一倍的马赛克不断的交错。
还不够吗…
方项眼神一冷，但很快却又犹豫起来。
走一开始杀死这个碾展的方法就只有让他过载这一条路，但是他过载后，这个世界会把他造成的灾祸修复到什么等级还是个未知数。
如果只是他消失的话，这么多人的死亡是不是……
代价太大了？
方项侧过头去看向了另一个门口处拥挤的人群，那里还有一百多号人在朝外挤。在恐惧的追咬下，他们越是朝外拥挤速度反而越慢。
如果牺牲掉他们的话，那个少年就有可能被修复掉，但也仅仅是可能而已……
喉咙里像是有什么东西被堵住一样，硬生生地卡在了那里，难以咽下。
如果是一个月前，这件事他完全不会浪费时间去考虑。
但如今，这个曾经只要过一遍大脑就会被认定的想法，却在现在引起了思维的短路。
就好像是机械一样的大脑认同了想法，但跳动的心脏却在阻止一样。
不远处的少年看了眼那些在门口朝外挤的人，挥手便将大门堵死，不让馆内的人员有出去的可能，随后慢慢地扫过那些漂浮的人头。
在隔着他二十米外的摊位后，方项眼瞳不住颤抖。
我在犹豫什么？这些不过只是些电脑里的“程序”而已，在地球上这样每天被生成与删除的程序加在一起就有二十多万，我为什么会为这种程序而犹豫？
远处如同潮水的血河沿着低洼的地面流了过来，染红了垂在地上的双手和白大褂。
方项抬起手看着掌心的血液，在短暂的犹豫与迷茫后僵硬的脸庞扯出一个讥讽的笑容，他用沾满血的手按在了口鼻上，伸出舌头舔了舔血液。
交杂在一起的血液被舌尖舔到，一幕幕父母叮嘱的画面在眼前一闪而过，碎片画面中带着笑容的男女在告别了父母之后转身离开家庭。
“呵……这‘程序’设定的可真是逼真啊…”
方项摸了摸下巴上的通讯器。
“小伊？差不多也该好了吧。”
一阵风过，青年身侧的血泊中多出了四个爪印，随后清冷的电子音在耳中响起。
“进化完成，听从指示。”
不远处的少年扫视了一圈周围的人头，随意一挥手将它们印在了墙壁上，随后转向了另一个门口。
这一回他还没抬手，便看见了身处人群外围喊叫的方项。少年嘴角微微勾起，红绿色眼瞳锁定了方项，在他身后的无形之手也准备朝着他抓去。
锐利的破空声从后传来，直直对准他后背长出的四臂双首。少年猛地回过头去，伸出的大手顺着空气挥舞一圈朝身后抓去。
地板上被印出了一个巨大的手印却并没有抓住那个袭击他的源头。
少年狐疑地盯着周围看了一圈。身后喊叫的方项从中走出，他活动了一下胳膊直接从口袋里掏出两把手术刀，按钮开到最大后猛的一扭腰，将力量如弹弓一样汇聚传导最后在手腕处爆发。
扭过伸去的少年还在查找偷袭者，完全没有理会方项的意思。
泛起橙光的手术刀直直朝着少年刺去，刀刃近身的那一刻，少年背后的两个黒首突然睁眼，黑气组成的怪爪一合。
方项眯起眼，仔细的观察着那个怪手双手夹住手术刀刀柄的姿态。
它也不敢直接触及高周波切割刃吗……
冷笑的少年依旧盯着眼前，似乎意识到那个袭击者是能够隐形的。
少年伸出手，那只无形的大手从A3馆两边的墙壁上扯下一张巨大海报对着前方的空气罩去。
思索的方项弯下腰，他从地上找了一点小零件，垫垫重量后朝着少年丢去。
一个个小零件都被他身后的黑手所挡下，无论他是连续快投还是慢投都会被全部挡下。
然而看似无敌的防护却让方项嘴角一勾。
他吹了个口哨，在少年正对的一处死角，隐形的豹子眼中闪过光芒，随后它甩开尾巴，露出了一个漆黑的枪口对着少年连开三枪。
在少年身后的那双臂变得薄弱了些许，在他的面前七八只黑手交叠在一起硬生生挡住了朝他射来的子弹。
在那个瞬间，方项左手将大量碎物抛撒而出，一扭腰将右手中的两把手术刀对准他甩去。
“哼……以为这东西能对我有用吗？”背对的少年讥笑一声，黑气在他的周围凝聚出更多的怪首与黑臂。
方项突然加快了投掷，他不断将周围两个人递来的东西甩出去，眯起眼盯着东西滑落的角度，随后掂了掂手中重量相等的物品继续朝前甩去。
两个物件的误差在手腕的精密控制下相差无几，但近七次投掷只有一次这样的效果。
方项甩了甩发酸的手臂对着周围大声吼了起来。
“等什么！你们觉得你们出的去吗？如果还想活下来就，朝他丢东西！”
伴随着方项的怒吼，门口大部分陷入恐惧的人们还在犹豫，但其中有两个青年从人群中站了出来，他们捡起地上散落一地的摊位零件对着那个少年猛地丢去。
发现逃不出去的人们看着另一个出口地狱般的景象，少部分朝着最后一个堵塞的出口跑去，更多的则是陆续加入了掷物的行列。
他们在方项的带领下一众人形成一条抛投战线，不断捡起东西朝着少年砸去。
那些东西全都被那一连串的黑臂所抵挡，方项更加卖力地吼了起来，周围的人在他的声音下也陆陆续续的吼了起来，发了疯一样朝少年丢东西。
可能是因为那个会隐身的跳蚤，又好像被身后的蚂蚁弄烦了。
少年没有抓到那个跳蚤便直接焦躁地回过头来，恶鬼一样的眼瞳锁定了人群中了方项，他刚想说些什么，身后的墙壁上发出三声枪响，子弹自上而下朝着他飞来。
在少年分神期间，那黑手慌乱的将那子弹捉住，少年的身体也下意识朝着旁边挪了些许，那动作让眯眼的方项捕捉到了。
“小伊，那把左轮还剩多少子弹？”
“17发。”
“在接到我的命令后以最快的速度全都发射出去。”
方项话音刚落，少年张开双手，猛地往下一压，在边缘的几个丢东西的人瞬间被碾展开来。人群却没有因此而退缩，恐惧到极致的人们发疯一样的吼着，将手中所能触及的所有趁手物品全都朝着少年丢去。
方项在连续丢出手中两个小金属球后停下了动作，他紧紧盯着金属球的轨迹，看着鬼手在接住金属球后，后一个金属球撞击在了前一个金属球上。
“徒劳……”少年露出了诡异的笑容，他盯着方项伸手将两边的人不断朝中间碾压而去，似乎想要最后再处决他。
此刻的方项并没有投掷，他只是在原地垫着脚，轻轻甩着酸胀到极限的胳膊，一脸轻松地直视着少年，轻蔑的眼神盯着他，嘴角勾起了挑衅的弧度。
“哦对了，你叫什么的来着？”
方项的声音一出口便被周围的怒吼所覆盖，但那个少年似乎还是读懂了他嘴型，他脸上的笑容逐渐变成了愤怒与冰冷。
在左右两边碾压的巨手松开，转而对准方项。
方项摸了摸口袋里剩下的五把手术刀，快速将其中两把摊开。
“发射。”
声音出口的一瞬间，方项闭眼又睁开，他看着少年上方聚集满的白色马赛克，起伏波动的感情便恢复了机械般的冰冷。
恍然间他似乎对身体所有的操控感都消失一空，肿胀疲惫、兴奋打颤在一瞬间便无法察觉，就好像是遍布全身的灵魂回到了大脑中。
也在这一个瞬间，高度冷静的大脑看见了少年胸口被手术刀刺入的光景。
枪声从少年身后响起，一瞬间的六响只是让少年略微偏头，然而紧随其后的六响让少年周围的黑臂不得不朝身后聚集，最后的五响让少年直接侧过了身体。
黄橙橙的手术刀直直射向少年的胸口，仅存的一双黑臂张开双手猛的一夹夹住了刀柄，它还未松手，另一把黄橙橙的手术刀便沿着那条轨迹，原封不动地落在了前一把手术刀的刀柄上。
冲击力让手术刀直接突破了黑手的限制朝里面扎去，在黑臂之内立马衍生出另一对黑臂夹住了刀柄。
第三把手术刀照常沿着空中的轨迹飞出，撞击第二把的刀柄末端，把力道传递给了第一把，让它再度朝里面前进了一份。
方项腰部朝后扭，后摆的胳膊刚好停在了空中的那个角度，随后按照一个固定的力道扭腰挥臂，手腕抖动，就如同一个精密的机器人一样
手术刀按照空中留下的银弧再度飞出去，一路上完全与上一把的轨迹重合。
身后浓郁的黑气挡住了十三枚对准身体的子弹，少年回过头去，却只看见第五把手术刀在空中划出一条银线，最后撞击在了刀柄末端。
银刃突破了黑手最后的阻拦，插入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