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二，也就是凌烟将作文交上后的第二天，语文老师选出了几篇优秀的文章，来给全班朗读。其中，当然是没有凌烟的那篇。不过凌烟的作文得分也不算低，中规中矩。可虽然这次的作文和平常的文章得分差别不大，可是，听着老师所念的那些其他人的作文内容，他却总有种说不上来的，空落落的感觉。他并不认为自己是在嫉妒那些被老师选出来的同学，可是，他却也不明白自己这种心情，到底该被称呼为什么？

………………………………………………

这种心情，就是所谓的空虚了。

虽然是个对八岁小鬼而言还太早的情感，不过嘛，既然出现了，也只能承认了。

一个小学语文老师选出来的范文，怎么可能有什么深度呢？无非也就是选出一些积极向上的幼稚理想罢了。那种文章，其实也就好像被涂满了五颜六色的颜料的一块毫无价值的石头。

不过，如果所有人喜欢的都是那种花里胡哨的东西，那么自己或许就应该选择妥协。就好像现在这样，乖乖坐着，老老实实地听着老师给包括我在内的一众小学生，展示什么才叫做“正确的理想”。

就算那是个只要稍微遇上个雨天，就会褪色为一文不值的污泥色石子的美梦。

………………………………………………

【……为什么，他们都这么确信自己未来会变成什么样的人呢？】

放学后，在教室里当值日生的凌烟一边擦着黑板，一边继续思考着这个其实已经过去了的“作业”。或许是因为实在想不出一个能让他满意的答案，他回过头，看向了还留在班上的同学们。其中，有在课桌上写作业，等着父母来接的人；有拿着扫把，正和等他值完日一起回家的朋友打闹的人；也有不想回家，趴在课桌上睡觉的人。

就算只是这么四个人，都有着完全不同的行为和心态。而这四个人，不过是全班五十个人的极少的一部分。而自己班上的五十个人，和整个年级，整个学校甚至全世界的人比起来，就更是少得不能再少。

若是在这么一个辽阔的世界里，自己是那个唯一为自己的未来感到迷茫的人的话，那么，将会是多么孤独的一件事？

对于一个孩子来说，这样杞人忧天般的思考可说是十分常见了。在那个对世界还几乎一无所知，只是在安全的地方倾尽幻想的年纪里，若是对自己的无能为力有所感知，自然便会无意识的对那安全地带外的陌生世界产生奇妙的误解。若这份误解得不到答案，在大部分情况下，它就会那样随着时间消逝，慢慢地沦为一个连笑谈都称不上的，一粒埋藏于无意识深处的枯萎了的种子。而若有了答案，便会就此生根发芽。然后，在某一个无人知晓的时刻，绽放成一朵无法预知的花朵。

【……唉。还是别胡思乱想了。赶快值完日回家做饭……不，今晚老爸加班来着。】

想到这凌烟掏了掏口袋，拿出了这周十五块零花钱中所剩最后的十块钱发起了呆。

这每周的十五块零花钱，是他父亲拿给他在平常周一到周五上学时用的。因为在学校有饭卡，回家又是自己做饭，而且他还自带水壶，所以平常凌烟最多也就是拿这钱买买饮料或者一两块的零食啥的。因此这十五块钱对他而言完全是绰绰有余了。当然，用不完的钱肯定是要乖乖上交给父亲的。

可是，或许是因为鬼迷心窍，或许是因为心情不好，总之凌烟将它放入了口袋，默默地做了一个他平常从来不会做的决定——在这个距离周五还有整整三天的周二，他要以去自家楼下的中式快餐店买个一素一荤套餐的方式，将它花完。

而那时的他，还不知道这十块钱，会让他付出的代价。

………………………………………………………………

在新鲜感的驱使下，凌烟双手握着双肩包的背带，表情显得就像是要去什么名贵餐馆一样地兴奋。可是，当他终于到了他魂牵梦萦的中式快餐店时，却只见到了门前白纸上的四个大字。

装、修、停、业。

凌烟目瞪口呆地站在快餐店前，两眼直愣愣地盯着快菜店前的白纸，就好像那上面写的不是“装修停业“，而是“倒闭破产”。不过，在凌烟心里那纸上写的四个大字既不是前者，也不是后者。

对凌烟而言，那上面写的是：“乖·乖·回·家”。

【……呵，呵呵呵呵……唉。】

凌烟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刚想走，却见到在隔着一条马路的地方，一个街边小贩支起来的快餐推车。他好奇地过马路走到了推车前，并读了读贴在推车上的“餐单”。

“嗯……两荤一素九块钱……嗯？！九块？！”

凌烟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并又确认了好几次推车上的内容。

【九块？！两荤一素？！这么便宜？！可是老师平常有说过不要吃街边小贩……】

凌烟抬起了头，看了看推车里面香喷喷的菜肴，陷入了犹豫。这时推车后的小贩注意到了推车前的这个小客人，朝他主动搭话道：“小朋友！你要吃什么？”

听到陌生人向自己搭话，凌烟明显有点怕生的紧张地抬起了头：“……啊，那个。”

“你要吃什么跟叔叔说！叔叔多送你一个菜！”

【……多，多送？！】

“……啊，额……”

看到凌烟犹豫地样子，小贩十分机灵地拿起了塑料饭盒，直接开始和他推荐起来道：“诺，这个番茄炒蛋怎么样？刚炒出来的！香的很！”

凌烟晃了晃头，看了看小贩，又看了看推车上的番茄炒蛋，最后又掏了掏兜，看了看自己的十块钱。

………………………………………………

晚上九点半，在听到父亲回家后，他捂着肚子，脸色铁青地从房间走到了客厅。

“……爸，回来了？”

“嗯……嗯？你脸是怎么回事？”

“没……就是有点吃撑了……唔！”

讲到这，或许是因为起身移动，凌烟突觉胃中一股生出了一团炽热的胀气，并像是要撑爆他的肠胃般地迅速膨胀起来。凌烟紧闭着嘴，想要强行将其忍下去，然而最后却还是没能憋住地张开嘴巴，如大坝开闸般地呕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