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六章：飞鸟之盾：6

下午四点，在这空气中刚刚开始散发黄昏独有的迷蒙味的这一刻，既是数以万计的人们开始思索下班后计划的时刻，也是大学内数以千计的学生们下课的时刻。

【……恩。“如果我是为了见你而得到生命，那么为了让你不再孤独，或许就是我死亡的意义。”

……这个台词真的不算是病句吗？】

是对韩雪迎来说，在去舞蹈室接受鞭策前，在脑内吐槽一下最新的剧本的时刻。

【……最终版的剧本已经批下。各种准备已经做好。

虽然只让她纠结了一晚上，不知道情绪发酵的够不够，但也只能现在打电话过去了。时间这东西真是越想要的时候越没有啊。】

也是对周凌烟来说，在给吴堇如打电话之前，最后在脑内抱怨一下的时刻。

……………………

“停！你想象一下，这里人偶是在好不容易找到了木匠后，却被他给泼了水的时刻。也就是她察觉到木匠对自己抱有‘杀意’，自己所爱的人对自己抱有‘杀意’的一刻。她的神情不应该是悲伤。”

舞怜一边变化着表情，一边姿势夸张的朝雪迎解释道：“你看啊！这里，应该先是震惊！然后，是不理解！然后，是想逃避！你明白吗？”

雪迎就像第一次看到猩猩的兔子般地歪了歪头。

“……举个，例子？”

“…………恩，就好像，对了！就好像你本来以为你喜欢上了谁，结果却发现你所喜欢的人其实很讨厌你的感觉！”

雪迎闭上眼认真想象起来：【……恩，喜欢的人讨厌你的感觉。恩……

……

……

“……不要自以为了解我，然后随便把什么友情、爱情加到我的头上！”】

“……唔！”

雪迎被自己的回忆打出了会心一击的倒在了地板上。

“……诶？诶？！你没事吧？”

“…………”

雪迎慢慢地站了起来，笑容疲惫而又不失深沉地看向了舞怜。

“……我们能休息一下吗？”

“…………”

在一股突然冒出的负罪感下，舞怜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

“喂？”

“喂？吴同学？”

“……周凌烟？”

本来因为今天的课终于完成，堇如感觉自己内心里的焦躁总算是少了那么一些。可现在听到凌烟那低沉的声音，她感觉自己的心窝终于被煎糊了，而且还被“泼了一杯水”。

事实上，她对凌烟的这份排斥感，甚至超过了她对雪迎的。与他有没有当众向自己泼水都没关系，也和以前他在中文系的那些传闻没关系。

她对周凌烟的排斥，是没有理由的。

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对周凌烟这人的厌恶感非同一般，且不和情理。不管是第一次见到他时他摆出那冷漠的，压根看不出在想什么的面瘫脸的时候；还是他进了戏剧部，面对众人展现能力的时候；亦或者是现在，他才只说了一个“喂”而已的瞬间。

要是可能，堇如真的恨不得现在就把电话给挂断，然后再把自己的手机踩个粉碎后扔到随便哪里的下水道里。堇如对周凌烟这个四眼兜帽男的排斥就是这样强烈到让她自己都觉得不合情理。

可就算她再怎么不爽，鑫涛也还是把他拉进了戏剧部，鑫涛还是让他当了男主角，还是在平常明明只能有自己和他的二人世界里，被鑫涛邀请进了车内。

【……公事公办，这是公事公办！】

在经过这好一段纠结后，堇如总算让自己语气平缓下来的问道：“你有什么事吗？”

“恩，我也不想太占用你的时间，不过关于接下来我们聊得话题呢，我得先问你一下——你加入戏剧部，已经超过七个月了吧？”

“……有一年了。我是大一刚开学就加入了戏剧部。”

“诶，这样。那你有过上台公演的经历吗？”

“……有。对不起，但请问你有什么重要的事吗？我这边还有些事。”

“啊……真是抱歉。不过这些问题我就算走过场也得问一问，毕竟确实是件挺重要的事。那这里就最后一个问题。

吴同学，你对担当这次《烛迹》的女主角，有兴趣吗？”

…………………………

舞怜对雪迎，第一印象其实相当——不怎么样。

虽然光以颜值来说，在这所大学里称霸大概是没问题，但是舞怜毕竟也是在北影待过的人。虽然雪迎的那头长发相当显眼，但在舞怜的眼中若颜值真的可以评分，雪迎也就是八十五而已。化妆搭配再好一点或许能到九十。

可是演技，雪迎撑死也就四十分。

以前舞怜曾经在网上看到这么一个帖子，问为什么很多长得和明星一样漂亮或甚至更漂亮的女孩子不去当演员。

舞怜实在想不通——演员，难道不应该是演技好才去当吗？

所以，当林鑫涛让雪迎这么一个当初连台词都念不好，除了有张脸外简直一无是处的人来演个女主角时，舞怜其实是有了罢演的冲动的。

作为交换生来到这所大学，加入了这每次排练连人都不一定到齐的戏剧部，就已经让她十分烦躁了。自己作为部员的第一次公演，剧本迟迟搞不定，作为导演的部长每天只想着开派对，自己被从男主角换下来，女主角还选了个花瓶？！

【……戏剧部复兴了个屁。】

这句话，是对那段时间舞怜心中积怨的最好的总结。

可是，就在她已经半放弃了，在宿舍里放弃治疗的一边看手机，一边啃胡萝卜的时候，却接到了来自雪迎的消息。

而在这简单的一通消息后，虽然称不上一切都豁然开朗，但也好歹算有起色了。剧本终于是敲定，部长总算开始有做事，找来的男主角演技意外的好。

女主角……

舞怜望向了旁边正喝着矿泉水，即使在休息时也不忘温习剧本的雪迎。

“……这段时间，辛苦了。”

“咳咳咳！诶？！”

雪迎被舞怜的夸奖吓得差点一口水喷到了剧本上。看到她慌张的样子，舞怜忍不住笑了出来道：“……噗，你这个演技挺自然的嘛？”

雪迎有点害羞的扭紧了矿泉水瓶道：“……不，刚才那个是真的惊讶。不过虽然你这么说，但我其实还是有很多不足……”

“恩，我也这么觉得。”

“……诶，啊，说的也对呢……哈哈哈……”

本来只是想谦虚一下的雪迎被舞怜这么一补刀，情绪犹如冲到顶的过山车般，又迅速down了下去。而望着雪迎那情绪起伏如此明显的面孔，舞怜卸下了老师的架子，第一次像个少女般的和雪迎聊起天来：“话说回来，你明明没有演过戏，干嘛要加入戏剧部啊？”

雪迎的视点一下子就飘到了天花板上：“诶？嘛……是因为……恩！想拓宽下自己的社会履历！”

舞怜简直没见过谁撒谎能撒的如此明显。

“……得了吧。我没猜错的话，和我们的男主角有关系吧？恩？”

雪迎紧抿着嘴唇，沉默着将自己的红彤彤的脸埋进了书页之中。而看到她那副纯净的模样，舞怜终于是忍不住的露出了坏笑道：“……哎呀，哎哎哎呀哎呀……”

“呜………”雪迎把脸埋得更深了。

…………………………

“你安得是什么心？”

没想到堇如竟会如此直白，好歹现在得注意点形象的凌烟反而回答得客套了起来：“……嘛，因为这一次公演挺重要的。而且你也有经验，所以我觉得让你加入是个不错的选择。而且鑫涛的话也会同意吧？”

“你别拿我男朋友来说事！喔，等一下……我懂了。你那天原来是故意过来说那些话的。故意跑过来在我和鑫涛面前说要换女主角，对不对？！”

“…………”

见凌烟沉默不语，堇如拿着电话找了个人少的角落，然后继续朝凌烟毫不客气的说道：“我不知道你是想做什么，如果要换女主角你去和鑫涛谈。不管你想做什么，我不可能……”

“……就算我说是，又怎么样？”

“……啊？”

“就算我说我确实一开始就想让你当女主角，又怎么样？”

就在堇如话越说越上头时，凌烟这突然转变的语气犹若一道寒风般吹上了她的脊背。她微微一颤，脑海内当初第一次见凌烟时，那犹若幽廊般空洞却骇人的眼神，再次浮现了出来。

“吴堇如，既然你无意和我客气，我也就不和你客气了。我建议你最好在我挂断这通电话后就立刻给鑫涛打电话，告诉他，你要这个位置了。否则……啧啧啧。”

虽然堇如确实有点怕凌烟，可被凌烟这么挑衅的她还是怒斥道：“哈？！否则你怎么样！找人来打我吗？！”

“……否则，等韩雪迎在这一次的公演取得成功后，一切就都晚了。”

堇如握紧了手机，脸颊上一滴冷汗划过了她的额头，一路流入了她的右眼。她紧张的用手背使劲揉搓，却反而让右眼的视野变得更为模糊起来。

另一头的凌烟仿若看见了她的慌张般，语气变得更为强硬的说道：“……我知道的，你一直以来也这么觉得吧？

一个第一次排练时跑掉的人，没过多久演技就能提升到那种程度？且为什么突然和她认识的林枫也在这段时间来了戏剧部？怎么想都不正常对吧？

可如果，林枫入部是为弥补她以前不小心说漏嘴的‘某件事’那么逻辑就完全解释的通了~

我知道的，你也是这么觉得的。要说的话。我其实是比韩雪迎入部晚的。不如说像韩雪迎那种女孩子，怎么可能，是为了我这种人进戏剧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