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塔内

三只磨人的小妖精环绕在余无声的身边，或远或近。她们忧心忡忡，表情各异地注视着他，都很担心他这一意孤行的决定会不会引来恶果。

最害怕的，就是小莲儿。

她紧张到躲在了蒹葭的身后不敢去看，只顾着用小手紧紧捂住眼睛，嘴里絮叨地碎碎念个不停。过了很久，她才忍不住偷偷探出头来瞧瞧瞄了一眼，然后又赶紧缩了回去，慌慌张张地捂住眼睛念起了平安。

最担心的，就是蒹葭。

她踌躇着摇着大白尾巴，不知道自己不去阻止他到底是对还是不对。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

他若破门失败，受到灵力反噬的伤害，对青丘山之盟就是一个损失。

可原地踏步，实力停在南门玄牝境，对青丘山来说也不是好事……

“余哥哥，一定要加油啊。拜托了……”

小白狐担心地捏紧了小小的拳头，额上不知何时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乱发都粘在了脸上。

而最心急的，就是景玉。

她急，急的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一意孤行。万一出事了怎么办？万一走火入魔了，可怎么办？

她忘不了，他在玲珑塔中孤身对敌，一剑斩杀烟啰鬼，救下了她一命。如今，还是在玲珑塔内，他若是有什么不测，自己绝不能坐视不管。

罗刹妖已经准备好了。

只要发现一点灵力紊乱的苗头，她就要上去给他狠狠一脚，当即踢断他的打坐。莲儿不懂事，蒹葭在旁观，只有我能救他，只有我可以！

“我才不信你能说破门就破门呢……真是的！就知道让别人担心……”

景玉紧张地盯着他，攥紧了手中的剑。

刚开始不觉得，不一会就觉得右手渐渐有些酸麻，下意识地松开了一些。她恍然惊觉，直到这时才意识到手中的柳叶剑一直在轻轻震颤，发出细不可闻的蜂鸣。

玲珑塔九层悬梯，全都不约而同地发出了轻声的踏响，似有一名无形客正在循阶而上。

上，最上端，塔顶的条条彩绫高高悬下，却是悬锦如悬剑，尽数笔直向下。

白石庭，碧波涟漪凭空起，向着余无声牵引而来。

莲儿紧张地躲在小白狐背后，屏住呼吸捂着嘴，瞪大了眼睛观望着。蒹葭笑意渐浓，喜上眉梢地把两只小白拳压在了心口，充满期待地长大了嘴巴。

景玉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手中的剑紧张地咔咔作响，豆大的汗水顺着玉脸划下。

余无声微微一笑

睁开眼看幽静天地，一片白茫大地。黑色的穹顶之下，再也不见什么玲珑塔，什么朱轩窗，也不见那三只妖精，只剩下他独身一人，面对着眼前的无字天书。

白玉君子，青竹书。

天地之间，唯有这两物而已。

“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①。”

墨字，缓缓地书写在青竹简上，不疾不徐。

和余无声第一次突破北门瓶颈时一样，无字天书写下了同样的一段话，分毫不差。这段话，余无声虽然读着不是很懂，但心里却能明白八九。

北门，众妙境。

是说灵力巩固之后，终于可以运用自如，抛开繁琐的口诀咒语，灵活地产生千万种变化。南门就像电流，北门就像电器，累积的电力能用在各种各类的电器上，发挥各式各样的功能。

此间众多玄妙，故名众妙。

“我入北门了。”

他微笑，闭上了眼睛。

一瞬间，黑白世界消散而去，视野重新回到了现实的世界。红楼朱阁、碧波白庭，一切都是熟悉的模样。身边的三个姑娘全都目瞪口呆地望着他，一个个都心中枨触，却又不敢完全确认。

“大哥哥……成功了吗？”

“不知道呢……但至少，没出大事。”

“余无声，你到底是算计好的，还是命大……？”

景玉秀眉一蹙，不敢置信道：

“你真的一日之内就回归了九重天？”

“你不信？”

余无声微笑着，站起了身。

景玉有些迟疑，终究还是摇了摇头，坦然道：

“不信。”

这太可怕了，世上真有这样的事吗？他失去的可不是一重修为，而一层云泥之别的境界啊。一夜之间，竟不借助任何外力，单凭一气上九天，硬生生敲开了北门？

这是何等的人物？？

“轻舟！”

余无声没念口诀，只唤剑名。一道金光应声而出，小剑寒芒乍现。他恣意一笑，凭修为运起灵力，举手向上一提，随即振臂一挥：

轻舟剑锋芒竖起，在空中蓄起一寸剑光，随即如激雷落下！白石庭里无数鹅卵竟被一道剑气压得四散迸开，势如剑仙开海，许久方止。

地面，已开一道深深沟壑，触目惊心。

轻舟取剑，巧燕来书。

不等余无声号令，巧燕也自由地翱翔而出，兴高采烈地绕着主人飞快地飞了一圈，随即疾驰而去，贴着九层悬梯的边缘螺旋形地向上飞升，沿着玲珑塔的阁楼划出一圈又一圈白色的剑影，残影连成一道流星。

飞燕飞过塔顶，惊扰无数彩绫。

它们重又无风自动，就像整座玲珑塔一样，终于从灵力的高压之中苏醒过来，重又活了起来。

巧燕玩够了，一个后空翻旋转剑刃，放任自身从空中自由地高高落下，划出一条笔直的寒光。它精准地停在了余无声的肩头，随即立刻站正了身姿，面向景玉。

余无声平静道：

“我入北门了。”

*

“意思是……他没有瓶颈期？”

“嗯。”

陶之芩点了点头，拿出小碗来给学长盛夜宵，自己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吸了一下小鼻子。

“不是……意思是，这个无字天书就这么无敌？？？”

莫尚川懵了。

他以为无字天书作为宝具，就是一个乾坤袋的作用，放一放君子六剑而已。原来，还是一个辅助修行的神器？过分了点吧，是不是过分了点？这也太过分了！

“不是，我真的是惊了。没有瓶颈可还行？说修就修，说过就过？一点压力都没有？？？”

“唔……”

小桃子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会，抬起头道：

“不知道诶。但学长说，总之就是挺轻松的。”

“辣他是真的流啤。”

服了，果然穿越者还是会有金手指的。本来，莫尚川还一直怀疑余老哥能不能顺利修仙，他一直觉得不靠谱的来着。这么一看，难怪他这么自信了嗷？

没瓶颈可还行？？？

也不知，他到底是真的就没有瓶颈，还是实在是因为心如止水了，修行的时候感觉不到。

但不管怎么说，他早晚能上三十三重天是没有疑问的，有无字天书这个外挂在，肯定就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吗的，羡慕啊。”

莫尚川摸了摸自己性/感的胡茬，凝着眉头想到：

“我也是穿越者，我怎么就没有金手指呢？嗯？”

“莫莫，别伤心啦。”

“我伤心个锤子，伤心。”

莫尚川顿足捶胸道：

“我这叫淡淡的忧伤！”

“诶？”

意思是？真就儒、道、释三家，他俩一个是仙人一个仙姑，都是出世高人所以可以有外挂？

我，不配？

“再说，还有一点我一直就很在意啊喂。”

莫尚川抬头，伸手指着正在眯着眼睛舒服喝汤的小桃子，说出了长久以来困扰他的问题：

“按照一般的网文模板来看，你俩就是男女主角吧？”

“啊？”

“余老哥是男主，顶配。你嘛，啧，凑合着也能算是女主吧。”

“啊？”

“不是，我没有说你什么的意思，小桃儿。我想说的重点是，重点在于——我呢？你俩是男主主角，我呢？我是啥呀？”

“啊？”

小桃子傻傻地看着他，半天才眨了眨眼奇怪道：

“什么啊，完全不明白你想说什么。”

“啧，咱们仨都是穿越者。懂不？穿越……就，就是，一般的网文里面人物角色什么的就……哎呀，你平常看不看网文嘛？”

陶之芩果断摇头：

“不看。”

“啧，我猜也是……那你平时喜欢看啥呀？”

陶之芩痴痴一笑，梦呓道：

“学长女装……”

“吗的，我一猜就是。我就不该问！”

挠了挠头，搓下玄舞九天的皮屑，莫尚川终于冷静了一些。他长吸一口气，抖楞着腿吐槽道：

“就一般的模板来说，我应该算是男二，没毛病吧？”

陶之芩微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莫莫，别失望嘛。关羽也是男二，他的戏份不是比大哥要多嘛~？”

“啧，有点道理嗷……不是，我的意思是！”

莫尚川甩了甩头，发出了灵魂一问：

“我身为男二的立场呢？？哥老关穿越过来，修仙的；你穿越过来，修禅的。我呢，修车吗？我身为男二的立场是什么，工具人吗？？”

阿川，在这一刻，很想知道自己存在的价值。

通常来说，这样的问题是很不好回答的。

如果是余无声在这儿，一定会说上几句漂亮的场面话，轻松写意的打一两句哈哈就赶紧把这个话题打发过去，绝对不会再放他胡思乱想。

但，陶之芩毕竟是陶之芩。

她认真地点了点头，啪地一声郑重拍住莫莫的肩膀，给出了一个肯定的答案：

“你是挂件啦~”

“这还不如工具人呢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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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道德经第一章原文，紧随“道可道，非常道”之后就是。

徼：jiao，音同叫，意为边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