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我很好，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等一下你就先回去吧，我在这里还有事情。”

黎恩走到了城墙边的碎石前，缓缓坐下，风轻云淡的回答着，表情却变得越发深沉，但视线却深沉得如同穿过了数千里的距离和无尽的虚空，凝望着久远的过去。

“黎恩……”

城门口已经被伽休莱带领的士兵们点起了火把，摇曳的火光将漆黑一片的原野照亮，但奥尔嘉却看着黎恩那毫无血色的脸庞，心仿佛被什么给揪住一般。

十年了。

距离那场惨烈卓绝的战斗已经过去了整整十年，从那天起他就下定了决心，要将……不，是必须让自己从一个自大轻浮的二世祖磨练成一把隐藏锋芒的利剑，只为了能够在今天亲自将最无法宽恕的敌人葬送于复仇的烈火当中。

而现在他的愿望达到了，而且还轻松到不会让自己受到半点伤害，仅仅几招之内就将七大魔王之一葬送，想来就算是真的被其他魔王为难，应该也不敢真的拿他怎么样。

更别说今天的事情的真相他不会让任何一个外人知道。

只是，这种看上去非常远大的目标被轻松完成的感觉，真的是很奇怪啊。

对方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弱上许多，本来他预想的复仇之战是赌上自己性命的死斗，最后勉强取胜，但是现实和理想的落差却是如此的巨大，让黎恩不知道该作何表情。

既不是对自己轻松胜利的满足，也不是对于对手弱小的嘲讽，单单只是觉得自己这十年之间暗中磨砺的过程是如此的苍白，真的完成目标之后是感到如此的迷茫。

难道说，自己是在感到不尽兴吗？

不……怎么可能，这场战斗的目的完全不是为了尽兴，单纯就是为了向玛门复仇才对……

既然这样的话，那自己现在最应该感到的是难以掩饰的喜悦才对，可为什么偏偏就是高兴不起来？而且眼睛一阵酸痛？

对了，肯定是因为那个时候被酒淋过的关系……就算被奥尔嘉用了治疗魔法，也不一定就会完全不痛吧……

黎恩捂住了自己的脸，他不想让任何人看见自己现在扭曲的表情。

“没关系哦，黎恩不需要勉强自己露出无所谓的样子。”

然而，伴随着奥尔嘉温柔的安慰声，黎恩感觉自己的后脑被一双纤细的手臂轻轻抱住，额头顶在两团柔软的小山丘之间，周围飘散着薰衣草的淡淡甘甜香气。

奥尔嘉就这么跪坐在低着头的黎恩面前，双手搂着黎恩的后脑，抚摸着他被夜风吹乱的短发，让他埋首在自己胸前。

她不能放着这样的他不管。

自从知道了他未对任何人说起的过去，知道了他在那天就将自己的真心尘封在由怨念与思念构成的壁垒当中之后，奥尔嘉就明白了他所谓的狂妄和轻浮都只是在外人面前虚与委蛇的假面。

真正的黎恩·克里斯汀，除去最强的魔王之外，就只是一个会悲伤会痛苦，极为普通的男人。

而他对自己而言，单单只是一个认识不到一个月，还是个被迫结成的婚约者，平时还没少惹她生气，可就算如此，在面对失魂落魄的他的时候，奥尔嘉的心还是不自觉的感到了一股被生生揪住的疼痛。

“突然之间干什么啊……”

黎恩好像失了魂一样低声问着，但语气却不知不觉的多了一丝的茫然，蜂蜜金色的发丝垂落在他眼前，飘着淡淡的清香，却全然无法引起他的注意。

“这里只有我和你，所以黎恩就算想哭也没关系。”

奥尔嘉低下头，在黎恩耳边轻语，

“一直以来都独自背负着所有的心事肯定很辛苦吧？你做的已经够多了，所以不要在勉强自己了，现在不管你是想哭还是想用其他的方式宣泄，我都会在这里一直陪着你，直到你能够安心为止……”

颤抖的温软话语从耳朵一直穿到黎恩心中，让就连被奥尔嘉突然抱住都如同雕塑般一动不动的他也一时愣神。

“我……”

“所谓的坚强并不是强行表现得无所谓吧？真正的坚强是在尽情的哭过之后再站起来才对吧？还是说你还幼稚的以为男人就不应该哭？”

随着奥尔嘉的话语渐渐变得激烈，黎恩感觉周围的空气似乎也随着她的态度一起变了，微风突然凛冽起来，好像小刀一样划着他的皮肤，丝丝的阵痛让他感觉莫名难受。

是快要进入冬季了吗……

啊啊……真是的，记得那个时候好像也是快入冬了吧，米娅葬礼那天就是万籁寂静的大雪，自己在所有人都离开之后，还在陵墓前站了好久，落在身上的雪花都快把自己变成雪人了。

只是，现在却还有人能够拥抱自己。

而且……这怀抱未免也太过温暖了。

“奥尔嘉……你觉得我的复仇到底有没有意义呢？”

黎恩低着头，看着脚下漆黑一片的地面问道。

“我以为我最大的执念就是为米娅复仇，而且我相当轻松的消灭了玛门，可是当他那么轻易的在我面前倒下的时候，我却感觉不到丝毫的喜悦，我根本就体会不到所谓的复仇的**，这是为什么呢？”

“因为那根本就不是你最希望的事啊，你心里也知道，比起让他死，还有更加强烈的愿望吧？”

更加强烈的愿望……

是啊。

玛门死不死根本就不重要，如果可以的话，黎恩更希望那个在他的阴谋下为自己而死的女孩能够活着，但是这个愿望却是不论如何努力都无法实现的，仅存于幻想中的泡影。

果然，自己和那些人类的士兵并没有什么两样。

就算是打倒了敌人，失去重要之人的哀痛也不会减轻分毫，胜利在朝夕相处的同伴的生命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所以说，黎恩你不要再把所有的心事堆给自己了，我们之前不是约好了吗？我想知道你最真实的心情，看着你在我面前露出真正的笑容，也可以在我面前肆无忌惮的大哭一场，只要你别再勉强自己……”

奥尔嘉的胳膊突然又加了一份力气，让黎恩更加紧密的靠在她胸前。

“吵死了……谁会哭啊，而且还是在你面前。”

尽管奥尔嘉看不见，但黎恩还是嫌弃的撇嘴。

只是，他没有反抗奥尔嘉的所作所为，而是好像找到了什么能够放心依靠的港湾一般，缓缓的合上了眼睛。

本来还以为自己的眼泪都已经在那一天彻底流光了，但是现在仔细想想的话……

也许不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