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你在干什么啊，凉！”隼人第一个把倒在地上的凉拉了起来，带着责怪的语气说：“这个时候就不要玩梗了，赶快给我起来啊。”

千绘走到一边，弯腰拾起了凉摔倒时丢下的伞。

隼人这时候一只手拉着凉，一只手还拿着伞，给好友遮着，自己有半边身子还在伞的范围之外，千绘把自己的伞往隼人这边靠了靠，帮隼人遮着。

凉自然是把这些都看在了眼里，他没有醋意，看千绘的时候心跳也不再加速。

“你怎么搞的？今天早上一直神神叨叨的，要不是我和千绘一直盯着，你早就伤了七八次了。”隼人怒道。

凉此时一身衣服不论正面还是背面都是湿漉漉的了，头发也因为沾了雨水贴在了自己脸上。衣服正面和脸上还沾了些泥。他取下早就模糊了的眼镜，不戴眼镜的他眼神却忽然间看起来冷漠了许多。在千绘看来，刚刚摔了一跤的凉好像把某些东西摔出来了，可能是乐观，可能是幽默，可能是吐槽能力；反正他的眼睛里现在缺了些什么，让她感觉他不是她记忆里的那个他。也许是千绘的错觉？

“我没事。”凉笑了笑，随手把头发顺到后方，仿佛一下子换了一个发型，“今天不是没睡好嘛，昏昏沉沉的，结果不小心摔了。”

这当然是借口。

“你······好吧。”隼人叹了口气，看来是接受了凉的理由，“学校也快到了，你这一身衣服全都湿了，要不先回家换一套？”

“免了。”凉道，伸手从千绘手中接过自己的伞，又单手从包里掏出一包纸巾开始擦脸和头发，“我还是直接去上学吧。”

说罢，他也不管两个关心他的人，在周围路人惊异的目光下，踱着步子向不远处的校门口走去，口中还哼着小曲儿，走路都带着节奏感。

被晾在原地的隼人和千绘交换了眼神，都看出了对方眼里同样的不解。

“这个家伙今天是怎么了？没睡好脑子出毛病了？”隼人没好气地摇摇头，“我们也走吧？”

千绘点点头，眼睛一直离不开走在前面的那个看起来有点疯疯癫癫的身影。

要是川端信彦或者梶井音叶此时在凉的身边，准能听出来凉现在哼着的调调正是那首《Ref：rain》，而且马上就要到副歌部分了——

“まだ足りなくて

“まだ消えなくて

“重ねた手のひらから幼さが

“What a good thing we lose?

“What a bad thing we knew.

“そんなフレーズに

“濡れてく雨の中

“ただ足りなくて

“まだ言えなくて

“数えた日の夢からさよならが

“What a good thing we lose?

“What a bad thing we knew.

“触れられずにいれたら笑えたかな”

···

这首歌，真的和雨天很配啊。听说，下雨天，巧克力和音乐更配。只是他不喜欢吃甜食，而且此时嘴里还有些发苦。

一个人撑着伞走在路上的凉，眼里并没有什么波澜。

在旁人看来，这个刚刚还在平地摔倒的二愣子，眼神有点不善。泉镜华如果看到，就会发觉，现在的他的眼神跟当时发疯了一般的鬣狗目光，有那么一点类似。

此时的他，说不清楚内心里到底是什么感觉。

他的心脏，依旧像昨晚一样，带着痛楚，欢快地蹦跶着。

不过，再一次看到千绘的脸，他已经没有心跳加速的感觉了。

难不成，老子的暗恋就在这雨中停止了？凉这么想着，然后又去问自己的心脏：“喂，后面那个小不点儿你还喜欢不？”

“喜欢啊。”心脏一边跳动一边说。

“那你倒是在看到她的时候激动一点兴奋一点跳快一点啊。”凉对着自己的心说。

“我不想跳快了。我累了。”心脏这么说着，“我只要默默地看着她就好了，毕竟她的心脏不会为我而加速，我也没有必要跳得那么激烈了吧？”

凉笑了。自顾自地笑了，他抬头对着天空说：“好吧。随你。”

凉终于确信，自己还是喜欢千绘的。

但，却又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

他完全明白，自己这点心思是不会有结果的。

所以，从某个角度来看，他选择了放手。

自己只要看着她的脸就很满足了，能普普通通地说上几句话就满足了。不想再更进一步了。因为，她喜欢的不是他啊。

只是这样，就好了。

但，他不想看到那个女孩伤心、流泪、受到伤害。他会为她出头。

硬要说一个比喻的话，芥川凉的心态，就像一个男孩从怀抱成为王子的梦，到接受现实成为了骑士。

王子是在童话里最后跟公主过上幸福生活的人，骑士是童话里为公主遮风挡雨的人。

公主总会嫁给王子，但守护着公主的，永远是骑士。

凉这么想着，忽然又发现自己的想法很幼稚。

什么王子公主骑士啊，好傻。

他又想找另外一个合适的比喻来让自己不那么傻，然后发现找比喻这件事本身就很傻。于是他又去想其他的，思绪一下子混杂起来，不知道先想什么好。

“这跟小说里的套路很不一样啊。”他首先这么想，“为啥主角会在雨天里跌倒啊。哦，不对，我不是主角来着。这样来说就很合理了，事到如今我的生活里哪里有套路的影子。”

凉一个踉跄又差点被自己绊到，明白了边走路边思考这种行为对他的生命安全有极大的威胁，所以决定什么都不想。

他在结束思考前总结道：“这样就好了。不管怎样，目前的状况都是最好的。”

“这样”是怎么样？到底是哪样？他忽然又想到。然后他意识到自己已经说好了不去想了，就放弃了思考，像天上的卡兹一样。

凉专注地哼着歌，一路晃着进了校园。

在一个莫名其妙的雨天，由于一个莫名其妙的噩梦，一个莫名其妙的眼镜死宅莫名其妙地摔了一跤，莫名其妙地改变了心意。

这个早上，一切都显得那么莫名其妙。

从这天开始，芥川凉突然喜欢上了《Ref:rain》这首歌。

喜欢得不要不要的。

·

要是一个现充（指现实生活中生活充实的人生赢家，与死宅基本上是形成一对反义词）同学看到凉这半个小时内的心理活动，估计会有很大的疑问：这人到底是怎么从思考一个问题变成现在这种心态的？不科学啊，说不通啊。没有必要想那么多吧，一如既往地喜欢不就好了吗？

只能说，凉觉得自己是一个特例，但是他也不知道别的同龄人是怎么想的，不知道自己这种情况到底算是普遍的还是真的很独特，所以他认为自己是自己世界的一个特例。

芥川凉，平时有的时候嬉皮笑脸，有时颓废懒散，有时精于算计，有的时候却又像个疯子一般的强势，但这些，都只是表面。

在表面的多变神情之下，始终不变的，是一颗带着卑微的、脆弱易碎的、敏感细致的心。

像他这种人，开始一场暗恋是最要命的。因为对方任何一个细微的动作他都能看在眼里，并解读出动作之后的意思。偏偏他又想得多，容易曲解或误解对方的想法，还往消极的方向想，让自己受到伤害

凉，从小就经常被外人拿自己和夏目隼人作对比。芥川家和夏目家的人自然不可能这么做，在他们看来两个孩子都是很孝顺乖巧各有所长的，都是好朋友，没必要比较。但生活中除了亲人还有其他的人，比如老师和同学，他们是毫不顾忌地拿两人做对比的。

结果，毫无例外，凉总是被隼人压一头。他不会对隼人有什么嫉妒怨恨的阴暗情绪，他跟隼人实在太熟了，没有办法生气。可他会对自己感到自卑，这才是导致他现在这种性格的关键。他的自卑和敏感已经根深蒂固到了一种程度，已经融入在了他的一举一动中。他没办法像隼人一样笑着说出真心话，只能用吐槽的方式掩盖自己的想法，只能靠所谓的算计来处理事情而不是更阳光的直接的做法。所以当面对喜欢的人的时候没有办法表白，反而选择闷声掖着就是不说。

要举个例子的话，隼人就像是太阳，凉更像是太阳的影子，躲在阳光到达不了的地方，一旦太阳来了就逃走。

所以他害怕社交，更愿意躲在屋子里看书看动画，最后毫无意外地顺理成章地变成了今天的眼镜阿宅。

所以随便一个小小的生活细节，就能触动他的内心深处，让他感到痛苦，迫使自己改变想法来面对这个世界。

所以他羡慕隼人这种朋友很多，十分开朗的人。

所以他遇到任何事情，第一反应是逃避，而不是面对。

所以在嗨皮的面具下，他其实是一个很丧的人。

凉已经不奢求能在得到什么了，友谊，善意，人际关系，虽然很在意，但是没有办法更进一步地得到了吧。

然后他就知道，当他得到什么的时候，他会失去更多。

大雨倾盆。

·

What a bad thing we knew.

·

（真的超级用心写的一章，自己很喜欢，目前最喜欢的一章了。心理描写很烂，有点无力的样子。不知道各位能否理解我想表达的意思。另外《Ref：rain》这首歌我本人真的非常喜欢，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