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社长的笑声、对面的两个人都停下了动作。

“怎么了？接下来不是一方战胜另一方，然后讲述自己的故事和理想，感动另一方接着上演重归于好，带上虚假的笑容，无视汗水和血液，肮脏地手牵着手，一起走向未来的恶心剧目吗？”

可爱很笑容的萝莉社长嘴里说的话却并不那么可爱。

对面只是犹豫了一瞬间、勇者少女和她的师父就一齐朝着社长冲了过来。

交纵的两把长剑、朝着社长纤细的身躯刺去。

然而并没有寒光洞穿视线、血液喷涌而出的场景。

小小的少女就像捏住脆弱的木枝一样、轻松地抬起双手、分别握住了两只剑尖。

“咔——”

异响在剑身上哀鸣。

愣住的两人竭尽全力地想要将长剑抽出。

然而与满脸差异的两人成反比的是，沐浴在暴雨之中，维持着张狂的笑容，连晃动都丝毫没有的社长的身形。

在裂纹蔓延之前、社长松开了手。

对方被自己的力道攥住、齐齐地摔倒在了地面。

“哦？是互相争吵的伙伴，突然遇上意想不到的强大敌人，然后又在一点也不齐心协力的战斗中打倒了敌人，结果因为发泄了毫无意义的怨气所以又假意地握手言和的剧情吗？”

那样的画面稍微有点怪异。

说着毒舌的台词、像是散步一样，悠闲地朝着二人走去的小小少女。

以及仿佛看到什么可怕的野兽、像是受惊的猫那样全身都警戒起来的二人。

细密的雨点滑过他们的身旁。

在脚下泛起微弱的涟漪。

接着被前仆后继坠落的雨点所覆盖，四溅成碎雾的模样。

火光从社长的指尖亮起。

被鲜红的颜色浸染着、才看清了隐藏在夜幕中磅礴的雨势。

“Light of Thunder！”

等一下、你明明丢的是火球吧？

二人朝着相异的方向逃开、巨大的火球在中间的地面爆开。

“好、下一招，ex——carliburrrrrrrrrrrr！”

等等、等等、社长你在念什么危险的怪话！还有你根本不需要念招数名就能放魔法的吧！

而且既没有拿着剑也完全不是纵向的光柱啊！是横向的光刃吧！

“居然又躲开了、再吃我一记Star！Burst！Stream！”

快住手！我已经懒得吐槽了！

从观感上只是念着星爆气O斩的社长只是在对着勇者少女的师父挥出连续快速拳击而已。

但是勇者师父的脸上却并不是社长那样轻松的表情。

他反握着长剑，用剑身抵挡在手臂前。

复数的巨大力道猛烈地在剑身爆开、冲击力疯狂地震动着他的手腕。

随着一声清脆的鸣响、长剑裂成了碎片、勇者师父也整个人飞了出去。

“师父！！”

勇者少女朝着那边冲了过去。

但是太慢了——

社长的身形已经消失了。

速度太过、视觉难以捕捉，所以就像消失了那样。

在勇者师父落到地面之前，整个人又被移动到他背后的社长提了起来。

然后直直地、狠狠地。

撞向了地面——

啊、不只是撞向了地面。

而像是在海滩边嬉戏，沥青的路面是柔软的沙堆一样。

整个人给插了进去。

原本穿着黑色西装、面庞如冰峰冷厉得有些帅气的男人，就这么被埋进了地里。只露了颗脑袋在外面。

看到那样的场景勇者少女也愣住了。

自己的师父被人给埋进土里，拼命扭动着身体却出不来的话——

会是什么样的感受呢。

有点难以想象啊。

但非常失礼的是、不像至少忍住了笑的我。

社长叉着腰，昂起头。

库哈哈哈哈哈哈地笑了起来。

“不、社长，就算是我也觉得有些过分了……”

“你说什么啊阿八，你看他笑得多开心啊？”

“混、混蛋！让我！出去！”

大概是被这种怪异的方式打倒、觉得超级丢脸的样子。

师父桑憋红了脸怒吼着。

“好啦，接下来只要把勇者酱抓回去——”

“我才不会......”

握着长剑、身体微微颤抖着。

即便如此还是把刃尖指向了社长。

社长送给她的那件白色上衣，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模样了。

各处都有割痕，背后的蝴蝶结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整个右边的袖子都不见了。

取而代之是勇者少女的手臂。

还浸着凝滞的鲜血。

被雨水湿润着、一点一点朝着地面滑落。

最后坠成泥土的颜色。

我走上前、想要开口说着什么。

但是社长抬起手，阻止了我。

勇者少女稍微转过目光、又很快地从我的身上移开了。

“我一路、跨越了同伴的尸体，才走到了这里，所以绝对不能在这里被打倒——”

像是在蓄力的样子。

先前被社长捏碎的剑身、裂纹快速消退了。

空气违抗着风势、朝着勇者少女的身上涌去。

如同她成为了暴风眼那样。

夹带过去的雨滴、在接触她身体的一瞬就破散成了四溅的碎末，又从碎末拆裂成细密的水雾。

她压低了身姿、将剑侧握在身后。

蓄力、冲刺。

剑光撕破雨幕。

汹涌而华丽地爆发——

——然后被遏止。

本来看不清踪影的长剑、在接触到社长的一瞬停滞了。

风压急剧变化着。

举着伞的我失去了平衡，被掀翻了过去。

左手举着长剑的勇者少女、用右手压上了剑身。

刃锋割破她的掌心，划出细密的血珠。

她怒吼着、加大了力度。

将长剑一点一点地朝着社长压近着。

二人的四周中亮起复数的，细碎的火花。

像是看不到形状、透明的金属不停碰撞的模样。

雨势也跟着横纵交错地凌乱起来。

“太弱了。”

本来应该十分严肃的场景、社长却突然笑了起来。

“这样弱小的你能做什么。”

轻轻地挥舞了一下手臂、乱涌的空气恢复了正常。

重新牵着雨滴，接连不断、笔直地坠向地面。

发出咵哒咵哒、繁杂的声音。

却并不显得喧嚷。

而是让周围都安静了下来。

安静到在雨幕之中，听得到勇者少女小小的喘息声。

听得到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剑身的哀鸣。

还有裂纹蔓延着，让金属崩坏的声音。

然后勇者少女、跪倒在了地面。

跟着她一起、剑刃的残片掉了下来。

落在她的四周，连哀鸣也无法再发出。

像是被随意丢弃的垃圾一样地散落着。

胜负已分——

不、勇者少女并没有放弃。

她抬起了头。

眼神闪烁着泪光。

被雨浸湿的发梢贴在面颊。

她怒吼着、朝着社长挥舞着拳头。

但是一一被挡下了。

非常轻松、毫不费力地样子。

光是在社长的身后，感受到那股风压的冲击，正常的人类挨上一拳会折断骨头、凭空飞起的力道。

但是就像打在棉花上。

柔软得令人愤恨。

勇者少女就这样、不停着朝着社长挥拳。

毫无意义，像是挣扎一样，咬着牙，奋力地挥拳。

“足够了吧！”

我不自觉、喊了出来。

“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就一定非要去其他的世界完成那所谓的理想不可吗，地球不好吗。和平不好吗，没有争斗不是好事吗？”

“别开、玩笑了——”

像是哭泣着，又像是埋怨着。

她用那样的声音，低语着。

然后又，竭力地怒吼了出来。

“别开玩笑了！”

社长并没有阻止她。

黯淡的灯光穿过雨幕，落在社长的身上。

因为背对着我、看不清她的表情。

社长只是沉默着，安静地沉默着。

“我是、勇者啊！”

少女握紧了拳头、朝着社长打去。

但是如同碰撞到透明的墙壁一般，被弹了回来。

“所以不能在这里倒下——要一直、一直战斗到最后。

村民死掉了也好，士兵死掉了也好，同伴死掉了也好。

唯独我、唯独我绝对不能倒下！”

明明是怒吼、听起来却像是哀鸣一样。

“一旦放弃的话、他们的死就毫无意义了。

为了和平、为了安宁的日常，献出生命的他们不就毫无意义地死掉了吗！

那算什么、那算什么啊！

只有我一个人、也一定要前进。拯救不了那个世界！就去拯救其他的世界！其他的世界无法拯救的话！再去拯救另外的世界！”

手指的关节变得红肿。

紧握的拳头也开始颤抖。

痛感确实地缠绕着。

但是她并没有停止、固执地，悲伤地、哀嚎着，哭泣着。

朝着社长，狠狠地用头撞了过去。

毫无意义。

社长连动都没有动一下。

而少女的身影却摇晃着，向着后方跌去。

但是、她退后了一步，守住了重心。又重新站直了身体。

“因为这就是身为勇者、正义的——道路！”

那样喊着。

朝着社长胡乱地，毫无技巧，仅凭力气挥舞着拳头。

社长并没有反抗。

倒不如说勇者连碰都碰不到她。

不停地击打着空气墙壁、伤害着自己的身体。

对方只是在重复着那样的愚行而已。

然后社长笑了。

轻哼着，笑了出来。

“听好了，阿八。”

她并没有回过头，依旧面朝着勇者少女，却对着我说着。

“我们并非圣人，也不是什么救世主。我们只是普通的人类，只看得到眼前所看到的东西，相信自己所的相信的东西。”

她稍微退了一小步。

因为那样的变化，击空的勇者失去了平衡，朝着她的身上落去。

“就像眼前的这位勇者一样，坚信自己的道路，义无返顾，遍体鳞伤还要继续前行——”

社长攥住了对方的衣领。

将她整个提到了面前。

然后仰起头。

狠狠地撞了过去。

“是啊、是很帅气，坚守信念的人很帅气吧？只是啊、”

勇者少女并没能倒下去。

社长又攥起了她，狠狠地，毫不优雅地一拳砸向了她的脸庞。

“什么正义的道路、什么一个人也要前进的觉悟、什么背负着痛苦，不被理解也无所谓——全部都是你自己选择的，到头来还要想丧家犬那样向别人抱怨吗？”

血液四溅。

勇者的脸颊肿了起来。

但是社长并没有停下，又向着另一侧，挥下了拳头。

“事到如今才摆出受害者的姿态、以为唯独自己一个人承受了多么大的痛苦，完全不顾及别人的感受，又像小狗一样摇晃着尾巴，祈求着他人的怜悯、自怨自艾、自怜自影、自我满足——你才是——”

双手抓住勇者变得柔软得像人偶一样的身体，直直地抵上她的额头。

然后直视着对方、变得虚弱的眼睛。

“别开玩笑了。”

社长愤怒地、这么喊了出来。

对方脸庞也变得浮肿、眼角浮起了乌青的痕迹。

泪水从那样的两侧滑落，可勇者还是，抬起了双手。

将社长推开了。

如果是结局的话。

应该是雨过天晴、看着彩虹露出笑脸的模样吧。

可是这样的天空一点都没有散去乌云的样子。

细腻的雨丝变成粗大的雨粒。

汹涌而疯狂地砸向下来。

一旁房屋，周围的树木。

窗户前的雨棚，叶尖缝隙。

还有沥青的地面。

泥土，鲜血，破碎的剑刃。

跪倒在地，不停地喘着气的勇者少女。

与胸口起伏着，发出细小的呼吸声，望着对方的社长。

那样猛烈的雨幕覆盖在它们与她们的身上。

“你什么都、不懂……”

支撑起身体，勇者少女近乎哭腔地说着。

“我并非圣人，也不是救世主，只是个恶役而已。能看到眼前的东西，能相信自己所相信的东西。本来就不懂。”

社长那样说着。

勇者少女抬起拳头，积蓄着力量，然后朝着社长打过去。

碰——

单纯肉体和肉体碰撞的声音。

社长没有挡下来，吃上了这样的一击。

侧过脸颊，吐出了一口小小的鲜血。

“我经历过了、多少的痛苦——”

“那又怎样？”

“看着同伴一个个倒下，连为他们复仇都做不到——”

“那又怎样？”

“只是想要避免、其他世界发生相同的悲剧，所以被，正派通缉也无所谓，被反派憎恨也无所谓——这样一路前进着、可是你竟然说——”

“我说、那又怎样啊！”

碰——

回应了勇者一拳。

没有魔法，也没有刀剑。

只是小小的身体，奋力地一拳。

“那么夸夸你就会很开心吗！同情你就会觉得安慰吗？要我对你说些好听的话就会感到喜悦吗？会摇晃着尾巴，伸出舌头来舔我的手吗？还是说像猫一样扮成可爱的姿态，向我低声下气地祈求食物啊？”

“才、才不是！”

“那又是怎样？坚持着自己的道路，只要前进就好了，被杀死的人过了怎样的人生都无所谓，因为他们都是坏人，所以不用去看、不需要去看，只要看着自己，看着自己悲惨的人生，只有自己才是真正活着的，只有自己才背负着痛苦，其他人都是行尸走肉、都是没有感情的畜生。所以不用去——在意！只要！全部杀掉就好了！”

“不……并不是……”

“你还记得被你杀死的猪人族的将军吗、战无不胜的怪物，凶恶的代名词。那样被人类们畏惧着，被视为恐怖的存在。可那个家伙虽然碍于职守不能帮助敌人，但是总是悄悄地把没有抵抗的敌人藏起来、最近受困于这样的生活，向着我们提出了应援的申请。那样的他却没等到我们就被你杀掉了——”

“我……”

“还有死在你剑下的那个魔族的弓箭手，精准地射杀每一个敌人，多次击破了人类的先锋。箭无虚发、简直就是死亡的化身。可他有了自己的子女，逐渐对以前的自己憎恶了起来，变得再也不能举起长弓，于是开始全身心地向着魔王请愿停下这场战争、以至于被贬职到边塞的村庄，又开始向着人类写信、说如果期望和平的话他会尽全力帮助人类打倒魔王——”

“……不是、这样的——”

“那么、我家那个愚蠢的社员呢！在你看不到的时候、从来不会跟我道歉只会和我争吵的他，低下了那颗吐槽个不停的头颅，像是那天的你一样、可悲而又可怜、低声下气地祈求我不要把你拿去换赏金，让你留在这个世界，能够好好地享受这份和平——”

“……我并、没有……”

“什么能力越大、责任越大。什么勇者的职责，什么同伴的夙愿、让那种毫无意义的东西侵占了你的人生，让那种莫名其妙的东西吞噬了你的未来，可你还要继续，摆出丑陋的自我满足的姿态、说着故作姿态的恶心的话，抱着令人反胃的觉悟，还要继续前行吗！”

社长渐渐停下了拳头。

勇者也，停了下来。

两边的脸都变得有些浮肿。

一点都不可爱。

但是一点也不难看。

然后社长捡起地上、勇者之剑的碎片。

用力抓住勇者少女的手，让对方握着那个碎片，抵在自己的喉尖。

因为位置的变化、我稍微看清了社长的表情。

在雨幕之下、没有带着平时那个张狂的笑。

而是愤怒的、痛苦地，悲伤地，又憎恨地望着勇者。

“别、自、大、了——如果你要还继续那种自以为是的正义的话，那么就杀掉我、把你眼前这个，放弃了抵抗的恶役，纯真的，可爱的，小小的少女杀掉，然后抱着那份遗憾，一直忏悔到你的可悲的人生终结为止——”

“我……”

“下手啊！”

“我做不到……”

雨一点也没有要停下来的样子。

我望着天空。

被硕大的雨点打到的眼睛有些刺痛。

然后冰凉的雨水变得温润起来。

顺着眼角，顺着面颜，顺着嘴唇。

滑落到地面。

摔成碎片。

发出响声。

最后又消散在流淌着的，染着泥泞，鲜血，肮脏的水流之中。

“我……做不到……”

社长松开了手。

勇者无力地垂落了下去。

然后就这么、蜷缩着身体，躲在了雨幕之中，不停地哭泣着。

“我们并非圣人，也不是什么救世主。看不到目光不能及的地方，也触摸不到指尖无法触及的地方。”

社长转过身。

路灯有些摇晃的光，幽幽地照在她的身上。

被浸湿的漂亮金色长发。

变得有些褶皱，还染着一点鲜血。

那副像是翘家少女般的打扮。

还有那双直视着我，非常好看的、蓝色眼眸。

“所以抱着那种夙愿前进，什么都不了解，什么都没看到，只是不停地在伤害他人，否定他们的人生、只是愚蠢的自我满足而已。那么就别自大了。没有理想有什么不好，不去拯救世界有什么不好。即使走到最后只剩一个人。”

她对着背后的勇者少女说着。

“也要为了大家而活下去。正因为这样才要放声大笑，正因为这样才要享受人生。正因为这样，即使痛苦、即使悲伤，即使愤怒，要背负着一切，自由自在地活下去——这样才帅气，这样才伟大。”

“可是、那些，世界......那些本来能够被拯救的世界——”

勇者少女染着哭腔、声音也摇晃着。

而社长换上了那副，有些怀念的，张狂得可爱的笑容。

“我才不管。”

“咦、”

“我又不是勇者，不是圣人，不是救世主。”

“咦、”

“我只是个想要‘库哈哈哈’地笑，被世人唾弃，被世界厌恶，可唯独不需要去背负那些莫名其妙的理想，不用把自己奉献给不得了的崇高夙愿，只是为了自己、为了自己才活着的——

小小的恶役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