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样？”我重复她的话。

梅丽道：“你对这个问题的回答倒是和格莱德大哥一模一样。”

我一笑，道：“大多数人都会把你看的那本书里写的内容当做无稽之谈的，或者说相信与不相信，根本就无关紧要，多数人关心的都是现在和未来的生活，过去的历史并不是应该在意的事，比如地下有矿石那采来用便是，不会有人关心矿石本身是怎么形成的。梅丽这样喜欢知识的人除外。”

“…………”

“这也和你大哥说的一样？”见她不说话，我开玩笑的问。

梅丽摇摇头：“不是的，格莱德大哥说我是因为在庄园里活的太安逸所以才有空对书本里的内容思来想去。”

我稍作思考，感觉我和梅丽口中的格莱德想表明的意思应该是一样的，只是说法不同。难怪梅丽总拿我和她的大哥对比。

我继续开始推梅丽向红旅方向前进，边走边说：“其实有时候我会觉得，如果大家都和兽人一样单纯也挺好的。”

“为什么莱伯特这么想？”梅丽问。

“我也说不上来，以前在传闻里听说兽人都是头脑简单的莽夫，可是真的接触过兽人后发现似乎也并非如此，反倒觉得莉露姆这样思考问题的方式也不错。”

“因为她是兽人吗？书里写着，兽人在人类城市中生活的方式很简单，每天埋头工作，拿到工钱马上就去买食物吃掉，从来不会抱怨生活劳累，窝棚脏乱，如果有稳定又简单的工作，大部分兽人还会觉得这样的生活非常幸福。”

“是啊，可以这么简简单单的就得到幸福，本身就是一件幸福的事吧？”我说。

梅丽低下头，沉默不语。

“梅丽不觉得兽人这样的种族很好相处吗？”我又说。“昨天我随手给了她个面包，她今天居然就惦记着回报我。”

“莱伯特的意思是，只要给兽人食物，她就对你友好，还一直记得报答，和这样的人很好相处，对吗？”

“嗯，如果人和人之间的关系也可以这么单纯的处理就好了。”

经过这段时间作为检察官为庭审搜集证据的工作，实在是令我感到心力交瘁，更多原因不是因为劳累，而是看到了太多为了一己私利不惜灭绝人性的案例，拐卖儿童、逼良为娼、巧取豪夺，犯下这些罪行的大部分竟不是侵略者，反倒是我们要拯救的“同胞”，他们自发的掠取钱财，上缴给雷斯亚人换取种种特权，雷斯亚人就是靠这种方式来筹措军费，自己也落得“干净省事”。

这些人性暗面我和贝利亚看着都会感到恶心，还是不要跟梅丽说了。

说完，我继续推着她的轮椅向前走，没几步，梅丽仰起头看着我，开口道：“莱伯特，我知道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复杂，而且我也不太擅长处理和别人的关系，但莱伯特也可以当我是兽人。”

“你说什么？”

“我也是和兽人一样只要有人对我好我就会对他好的人。”

“你这话还真是敢说……好嘞，我会对梅丽妹妹更好的。”

“不过我做不到很多事，也没办法买肉送给你。”

“人各有长嘛~~~每个人总会有自己做不到的事，所以才需要互相帮助。不过呢，对自己妹妹好一点还是很简单，梅丽有什么要求尽管和我说，以后需要梅丽帮忙的时候我也会找你的。”

“那，我想吃刚才那个兽人少女吃的猪腿，莱伯特能帮我买一根吗？”梅丽说。

……真是豪迈的要求啊。

“这里买东西是要付钱的吧，我带了钱来，等回去以后我把钱给莱伯特。”

“这倒是无所谓……”我答应到。“不过就怕火腿不合梅丽的胃口，我这里就有一块，要不要先尝尝？”

莉露姆刚才买的熏肉我再熟悉不过，对百姓来说这是存在厨房里慢慢切成小片取来做菜的食材，像刚才那样把整条腿拿在手里边走边啃的夸张吃法恐怕只有兽人做得出来。

“莱伯特，给我吃一块吧。这是叫火腿吗？”

“是的。”

我把手里的肉再次撕出一小块，想要交给梅丽，不过她没有用手接，而是对着我的手微微张开小嘴。我顺势把火腿喂给她。

“…………”梅丽默默咀嚼了一会，表情还是看不太出是不是喜欢。

“怎么样？好吃吗？好吃的话我就给梅丽也买一根……”

“唔，算了，莱伯特。”她皱了皱眉。“还是不要买了。”

“行，听梅丽妹妹的。”

“烹饪的书上写着火腿切成片做菜很好吃，这样直接吃太硬了。果然我没办法和那位兽人少女一样幸福。”梅丽说。

“嘿嘿，关于这熏肉我懂得肯定比梅丽要多了。”我笑着说。

“是吗？那告诉我吧，我喜欢听。”

“这种肉叫做熏肉，是用猪肉做成的。为了长期保存农夫会用香料和食盐处理后再用烟火烤干。这样制作出的熏肉味道浓烈，吃起来非常有刺激性，不过对士兵来说这种带着咸香味的肉块算是无上的美味，特别适合吃来恢复体力，军中常会采购很多作为军粮储备，大战之前父亲都会传令我所在的辎重营给每位士兵按量发放，用熏肉、生菜和面饼做成的肉卷算是我们军营里的一道美食。”

“辎重营是什么？”梅丽问。

“就是负责整支军队后勤的部队，我们不仅要及时把武器和粮食补给送到前线，更要保证补给路线的畅通和安全。”

“莱伯特你就是在辎重营？”

“正是。”

“那……辎重营和前锋营，哪个地方更危险呢？”

我想了想，道：“战争期间不管在军中什么位置都是非常危险的！雷斯亚骑士的战马有令我们望尘莫及的速度，他们特别喜欢采取先绕路袭击截断补给线，等前方补给断绝几天后，再趁太阳运转到合适位置时突然发起冲击的战术。”

梅丽歪歪脑袋：“太阳？合适位置？”

“我们总结出来的经验，骑士喜欢由阳光照射相反的方向发起冲锋，这样一来我们要迎击他们的时候就得面朝太阳，阳光会严重影响战士们的视野。所以行军时要特别注意当时阳光照射的方向，必须避开骑士可能冲锋的路线，否则一旦被雷斯亚人抓住烈日冲锋的机会，我们必败无疑。”

“必败无疑？一点机会都没有？”

“是的，我们吃过不少亏才总结出这个经验，原本骑士的战斗力就远强过普通士兵，在这种情况下被他们高速拦截只有全军覆没一个结果，幸存者都很少有。”

梅丽低下头，很难过的样子。我思量对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女孩讲太多战争的残酷也不太好，于是不再继续说下去。

过了一会，梅丽说：“战争真是残酷……难怪格莱德大哥说，只有打败雷斯亚人我们才得幸福。”

听梅丽这么一说，我心里立刻佩服起他口中的格莱德大哥了，之前父亲和巴德尔在交谈中对北方起义不屑一顾的态度令我也耳濡目染。现在看来他们也不全是见风使舵。

“是啊，对我们来说要真心感到幸福可不容易，比兽人难多了，哈哈~~~”

“莱伯特感觉不到幸福吗？”

“有时候会，不过肯定没莉露姆那么容易满足的啦。”我回答。

“幸福的感觉是怎样的？”梅丽突然问。

我差不多已经掌握和梅丽说话的技巧。

虽然我还不完全解这个女孩，不过她好像真的只是多很多事情懵懂，只要跟着自己的感觉如实回答她的话，对话也就可以愉快的进行。

“幸福啊……我认为要形容的话就是自己感觉到满足，觉得无欲无求，希望明天也过的和今天一样，这就是幸福的日子了。”

“……让我想想。”

“嗯。”

很快就到红旅了吧，也不知道贝利亚现在做的怎么样了。

“所以说……”梅丽好像想明白什么，对我说：“对那个兽人少女来说只要有肉吃就很幸福，她希望每天打工、挣钱、买肉吃的生活一直持续下去，所以她就说自己很幸福，莱伯特，我理解的对吗？”

“当然，梅丽真是聪明。”

“嗯，我有点理解很多书里写的故事最后的幸福到底是什么含义了。”

梅丽确实很聪明，这个聪明指的是读过很多书，而且还会主动求证书里的东西。

我在脑袋里对梅丽的生活做着假设：由于腿脚不便，所以我的这位妹妹一直生活在乡下的宅邸，没太多和人接触的机会，更别提来那提亚这样的大城市。所以初次来到那提亚的她只能借着书本上生硬的描述来大致得知这个世界上的事。

不过文字和现实总归是有差距的，梅丽知道兽人，也知道兽人喜欢食物。这些都是书本上有的记载，不过她自己应该从没有见过真正的兽人。

这样想的话，梅丽奇怪的说话方式还有交往礼节都解释的通了。之前是我误解了她——我果然还是想太多了。

“我想。”梅丽仰起头，看着后面推车的我，继续说：“我是个不幸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