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伦带着换好衣服的特蕾西娅找到一道偏门离开卖场，拍卖行最大的大厅突然被人袭击，陷入一片混乱，逃跑的人群，紧张的卫兵。他们俩混迹其中，没怎么费周折就走了出去。

“我们得出去。”艾伦说。“走这边。”

这是一处边境的贸易小镇，没有城墙，卫兵数量根本不足以封锁出入。不过时间拖久了难免生事。商人和小女孩出了拍卖场就躲进一条小巷，准备从不起眼的小路离开。

在建筑缝隙里穿行了十来分钟，艾伦估摸着已经远离了事发地点，于是让特蕾西娅先靠巷子里的墙边坐下休息。他注意到特蕾西娅还打着赤脚，懊恼怎么没给她那双鞋。从身上大衣的兜里摸出一卷纱布。

“我来帮你把脚缠起来。”艾伦蹲下身子，拿起纱布。

“我没事。”

“碰头地点要经过荒野，蚊虫和毒物会让你小腿肿的比水桶还粗。”艾伦捏起她的腿，开始一圈一圈为她缠上纱布。厚实的纱布发出一阵特殊的药味，这药味能驱散大多数虫子，这是穿越荒野的旅行者常用的道具，极度讨厌叮咬的旅行者还会把手和脸也缠起来。

“……英勇的骑士。”特蕾西娅看着蹲在自己身前低头照料她的艾伦，说。

“骑士？你是复苏会的人？”艾伦没抬头，声音有些惊奇。“你怎么会被卖掉？”

复苏会指的当然是教廷，教皇传达的神意就是要复苏已至绝境的人类。现在南方由雷斯亚人做主，信仰教皇的人怎么可能沦落到奴隶贩子手里？

特蕾西娅沉默，艾伦于是继续握住她另一只小脚。

“我遇到了魔鬼，魔鬼亵渎我的信仰。但我知道圣洁的恩惠始终与我同在，它没办法伤害我，所以我和魔鬼做下了约定。”特蕾西娅说。“无论遇到再艰苦的磨难，也会有英勇的骑士出现将我从危难中拯救。”

“好极了，等等……”艾伦的目光游移到特蕾西娅的手指上。“你的手指……？”

特蕾西娅举起缺失了一根手指的手：“我和魔鬼打赌爸爸没有堕落，可魔鬼带着我亲眼见证了他和恶人狼狈为奸，我输给魔鬼了一根手指。于是我拿自己作为赌注又和她赌了一次。”

“你和魔鬼赌，就算你被卖给奴隶贩子也会有守护天使来救你？”

“是英勇的骑士，这次我赢了。”特蕾西娅说。“按照约定魔鬼不能继续伤人了。”

“你知道如果不是那个奴隶贩子怕影响售价，他会对你做什么吗？”艾伦问。“或者今天你没碰上我。”

“我在笼子里见过他们怎么对待奴隶。但我不需要想这些事，您来拯救我是早已注定的，因为我的信仰坚如钢铁，从未动摇。”

“从未动摇？你知不知道你刚刚在拍卖台上的哭的有多惨？”艾伦说。

“那是……我还不够成熟，竟怀疑救赎真的不存在。”特蕾西娅低下头。“现在我明白它是存在的。”

“不，你不明白。”艾伦哭笑不得的缠好小女孩的双腿，站起身。“你真行。接下来我是不是要和骑士对教皇一样对你发个效忠誓言，承诺永远服从保护您，高贵的神官小姐？”

“我不是神官，因为我还没有通过考验，所以我现在要对你发誓，英勇的骑士。我今后便是你的侍从，会助您行侠仗义，一同为人类的大义而战，我……”

“侍从？信不信我把你当侍宠——”

艾伦话没说完，小巷的两边都来人了，前边两个后边一个。

“嗨，哥们。”为首的流氓得意的看着艾伦。“头儿让我们和你打声招呼。”

“哎呀呀……”

＊＊＊

艾伦快步走向挡在前面的两位帮派成员，扑通一声跪倒在为首的流氓前面，双手摊开示意自己没有武器，一边要对这流氓跪拜的样子，一边可怜的哀求道：“大哥！！！饶了我吧，我也只是受人之托买下这女孩呀！！！”

“哼。”小个子流氓轻蔑的一哼。“杀了他，把那女孩带走。”

特蕾西娅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不等她震惊，跪在地上的艾伦双手突然一合，抱住为首流氓的双腿。

“诈降之天翻地覆！！！”艾伦喊出招式名，然后拉住流氓的小腿急速站起。

“啊——！”

领头流氓猝不及防，被艾伦抱住小腿这么猛力向上一拉。这种情况下哪还有人保持得了平衡？他整个人直接向后倒下，后脑勺轰然着地。

“你特么……！”前方另一个流氓抽出匕首。

艾伦紧握着拳头打向刀刃，半空突然变招，张开拳头朝对方眼睛洒出白色粉末：“破刃之致盲粉末！！！”

“哎呀！！！我的眼睛！！！”又一个流氓眼睛被洒进石灰粉，视线不清，匕首也刺空

胡乱舞动手里的兵器和拳头，艾伦冲上去和他扭打在了一起。

一切发生的太快，后方的流氓醒悟过来，也抽出匕首冲向和中了石灰粉的流氓扭打在一起的艾伦。可他忽略了坐在地上的特蕾西娅，女孩趁他忽视自己，捡起一块石头就朝这人脑后砸去。

“嗨！！！”

“啊！！！”

十几岁的女孩没什么力量，可这流氓也是位十几岁的男孩，再说毕竟是被石块猛力砸中要害。后方的流氓眼冒金星，向前倒了下去。与此同时——

“终结之断子绝孙！！！”

艾伦一脚踢在被致盲的流氓裆部。

“噢！！！”

最后一个流氓捂住要害惨叫着缓缓跪地。

“搞定，我们走。”艾伦拉起特蕾西娅。

跑了几步后他嫌小女孩走的太慢，一把搂过她的膝盖和后背抱住她朝小镇外逃去。

“你看看我……打架的时候像是骑士吗？”艾伦一边跑，一边对特蕾西娅自嘲道。

这时他才发现被自己这么不由分说的一搂一抱，特蕾西娅的脸涨得通红。

又跑了一会，女孩像是冷静下来，这才开口：“英勇的骑士，今后我是您的侍从。”

“随你吧……”

“请你同意。”

“我说了随你。”

＊＊＊

艾伦带着特蕾西娅在荒野行走了一个小时左右，沿着路牌来到一处乡村。乡村不大，零零落落有几处圆木和茅草构成的房屋。最大的屋子坐落在农庄内。

“这里是哪？”特蕾西娅问。

“接头地点。”艾伦说着爬过农庄护栏，特蕾西娅则从下面钻过。

农庄的屋内，身材结实，双臂粗壮的大汉已经等在那里了。

“布克。”艾伦关上门，边打招呼边问。“得手了吗？”

“目标全都干掉了，两位黑帮老大，四个奴隶贩子，喽啰什么的不算。”布克轻描淡写的说。

“很好，你又伸张了正义！圣光保佑你。”艾伦笑道。

“你果然是一位骑士。”特蕾西娅说。

赏金猎人看了一眼特蕾西娅，然后无视了她。

“别闹了，给钱。”他催促艾伦。

“别急，真正的主顾还没来呢。”艾伦说着又从背包里拿出几块脏兮兮的面包以及铁制水壶。他啃了几口面包，顺手分给布克几块，又咕嘟咕嘟的喝下几口清水，把水壶也给了布克。“再等等，我也得拿到报酬再分给你。”

布克也开始吃喝。特蕾西娅接过艾伦继续递给她的面包，又拿过布克交给她的水壶，见今晚的伙食这么肮脏随意，她犹豫了一下才开动。一边使劲啃起和烂木头差不多味道的面包，一边不时拿起水壶喝着。

晚宴进行到一半，农庄的大门又打开了。进来的是一位二十岁不到的少年。他黄褐色头发，长相标致，衣冠整齐，腰间别着的剑鞘后显露出精致的剑柄，一副贵族派头。在这少年背后背着灰色布包，里面似有什么重物。

“喔，老板你来了。你说的任务已经完成了。”艾伦招呼到。“布克，你割了耳朵没？”

“我知道，当时我也在灰木镇。”少年回答。

“那么…报酬带来了吗？”艾伦看向少年背后的背包。

少年把背包解下，放在地上打开，里面的东西还额外被纱布包裹。少年又开始解开纱布。

借着夕阳的余晖，布克和特蕾西娅看见这是一把剑，剑柄精致的镶嵌着宝石，还篆刻有不知名动物的图案。

可惜这把精致的双手长剑已被折断了。剑身只剩下不到三分之一长度，不过剑刃还是锋利如斯，寒光隐现。也正是因此才可以被放在背包里携带。

“宝剑格里芬。狮鹫家族家传之物，在和英勇的骑士战斗时不幸折断，代表着狮鹫家族零落的羽毛。”

艾伦说到这特别强调了“英勇的骑士”，希望让特蕾西娅听见。小女孩屏住呼吸，之后很长时间没有说一句话。

“才不是战斗时折断的！真实情况是爷爷自己折断了这把剑，他跪下把这武器献给北方人，就这样对侵略者投降了！”少年愤怒的道。“这把剑是格里芬家族羞耻的证明！雷斯亚人让爷爷留下它，断剑就这样封存在地下室——听说它原本是该挂在大厅最显眼的地方的！”

艾伦微微一笑：“所以你把它偷出来，作为清理掉黑帮和奴隶贩子的报酬？小伙子，你老爸会打你屁股的。”

“不会有人发现的，这把剑已经不能代表格里芬家族的荣誉了，家里没有人想要面对它。既然你愿意保护百姓，那就把它作为报酬给你吧。”少年说着拿起折断的宝剑交到艾伦手里。艾伦没拒绝。

“很快又会有新的黑帮兴起，奴隶贸易也不会因为死掉几个小贩而停止。”布克插嘴。

“是的！”少年站起来。“只要雷斯亚人还在我们的土地上一天，这样的事情就一天不会停止！”

“那你打算怎么办呢，少年？”艾伦笑着问。

“我要重拾格里芬家族的荣耀，只有彻底把北方侵略者逐出我们的家园，那提亚百姓才真正得以重获自由！”

“自由……”艾伦重复了一遍。“是多么缥缈、虚无的东西，有人天生就是奴隶，有人是信仰的奴隶，有人是荣誉的奴隶。”

他看了一眼特蕾西娅，又看了一眼少年。

布克不等艾伦看自己，笑着道：“嘿！艾伦，那我和你是不是金钱的奴隶——这票你赚大了，这宝剑值不少钱，你该把约好的宝石还有金币付给我了。”

艾伦随手递给布克一个钱袋，继续说：“到底什么才是自由？他真的存在吗？”

“存在！梅丽本该有自由自在活着的权力，但北方人的到来剥夺了它。”少年不知为何看了眼窗外，外面是农庄的储藏室，他转身准备离开。“我会让一切重回正轨。”

“等等！”特蕾西娅大声叫住少年。“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格莱德。”少年回答。“记住了，我是从侵略者手中解放那提亚的人！”

“可能你要付出的代价是惨重的。”艾伦说。

“我早有觉悟！”格莱德说完，推门而去。

沉默重回了这间小屋。艾伦和布克开心的检视起自己得到的报酬，艾伦端详起手里的半把宝剑，布克一颗颗、一枚枚的数起艾伦给他的宝石和金币。特蕾西娅坐在墙角，黯然神伤的样子。

“喂。”艾伦对她说。“你看到了？我不是什么英勇的骑士，只是个利益熏心的商人。不过我不会真的把你当成侍从……或者侍宠的。你要重新对那个格莱德发誓的话我可以带你去追他，哈哈。”

“他活不长的，他会因为天真而粉身碎骨。”布克说。

“我会遵守对你的誓言。”特蕾西娅对艾伦说。

“真的不用，我有不骗小孩的原则。”艾伦说。“我也不会把你卖掉，也许送你去哪个修道院吧。”

“我不去修道院。”特蕾西娅重复。“我会遵守誓言的。”

“你爸爸是谁？我带你去——”

“我不是说了我会遵守誓言的吗！！！”特蕾西娅大声喊出来，眼泪又夺眶而出。“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不要烦我！！！”

良久，艾伦终于安慰小女孩在稻草堆里睡下。

“嘁。这女孩是谁？”布克问。

“哪个雷斯亚大户人家的女儿吧……”艾伦无奈叹道。

“我敢打赌。”布克说。“下次咱们合作的时候你还带着她。”

“我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