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也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为什么你就不能让我好好省省心呢！尽是给我添些麻烦！”

一进家门，爸爸的斥骂声就扑面而来，我沉默地低着头，任由他对我不停吼叫。

“你为什么要逃学？”

“对不起……”

“我是问你为什么要逃学！没叫你道歉！”他的声音气势汹汹，我悄悄抬头看了他一眼，却被他的目光吓得又低下了头。

“对不起……”

“啧，”爸爸双手背在身后，在我面前来回踱着步，“你这次可好，把我的脸都给丢尽了，你让我怎么向学校交代？怎么向老师交代？”

“对不起……”

“给我闭嘴！”他怨恨地瞪了我一眼，盛怒之下随手抓起家里的花瓶狠狠摔到地面上，破碎的花瓶发出清脆的声音，我战战兢兢地向后退了两步。

爸爸的目光仍旧停留在我身上，怒目圆瞪，额头上青筋跳起，两只手握紧又松开，我感到自己的小腿在发抖，全身一片冰凉。

我们俩就这样，相视而站着，过了好一会儿，我听见爸爸一声沉重的叹息。

“今天的事情，我就先不追究下去了。”

他最终还是松开了拳头 ，从身边拉过一把椅子，随意地坐下，而我还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下次再有这样，我可绝对不会饶了你，”他严厉的说道，“你要记住，你是叶家的未婚妻，要是在做出这些不符合规矩的事情来，会给我们两家人都丢脸。”

我突然咬紧牙关，努力按捺住心中的冲动。

“嗯……”

爸爸用鼻子冷哼了一声，挥挥手，抬头对着楼上喊了一声:“小柚！”

“知道了。”

伴随着一串走向木质楼梯的脚步声，小柚穿着校服，不急不缓地自楼上走下来，我这才发现原来他一直待在我身边不远处。

“小柚。”

我习惯性地上前拉住他的手，却被他轻轻用力挣脱了，他直直地走到爸爸面前，等待爸爸的吩咐。

“知道该干什么吧？快点去。”爸爸瞟了他一眼，非常不耐烦的说道，小柚点点头。

“姐姐，跟我过来。”

“哎？”

我被他和爸爸的对话弄得有些糊涂，但却又没有机会多问，只好听他的话乖乖跟他，走上了楼梯。

“回到你的房间去。”

他对我这样说道，没有理会我询问的眼神。

“可是……”

我停在自己的房门口，迟疑着没有进去，还想让他与我多说些什么，他却趁我不注意，轻轻推了我一把，我便不由自主的走进了房间里。

“怎么了……小柚？为什么要推我呢？”

“这是爸爸的吩咐，”小柚面无表情地说道，“爸爸说，要给姐姐关一个星期的禁闭。”

“什么！？”我大惊失色，慌乱的冲上前去，小柚却已经在我来到之前迅速地把门关上，似乎他早就预料到了我的反应。

碰！

我的手触碰到坚硬的门板。

“小柚！”

“抱歉……我只能听爸爸的话。”

隔着门板，我听见他模糊的声音，他似乎有些愧疚，但态度异常坚决。

“不要把我关在这里！让我出去啊！”

我用力拍着门板喊道，来回尝试拧开把手，可惜一切都是徒劳，木门吱呀乱叫着，却仍旧纹丝不动。爸爸早有准备把锁上，现在的我是穷途末路了。

“小柚！小柚！”

“求求你，让我出去啊！”

“我不要待在这里……”

……

渐渐的，声音开始变得沙哑。

门外的人似乎站立了许久，才缓缓离去。

小柚……

我无声地呐喊着，颓然坐在了地上，木木地看着地面，胸口像是砸着重物一般，每一次呼吸都异常艰难。

究竟是什么时候起，我的处境变成这样了呢？

身边所重视的人都一一离去，独留我一个人，望不见过去，看不清未来，迷茫无措地立在原地，我讨厌这样的感觉。

小柚的脚步声慢慢消失了。

差不多，也该放弃了吧……

空荡荡的房间里，我摊倒在自己的床上，茫然地看着墙壁，墙壁上挂着一张张我和小柚儿时的蜡笔画，那是很早之前贴上去，我不舍得撕下来的:歪鼻子的米老鼠，金发的小女孩，拿着金箍棒的孙悟空……

每张画都被涂得乱七八糟，稚嫩的笔触让人啼笑皆非，我回想起了童年与小柚一起嬉戏的时光那些像是非常遥远的事情，在记忆的彼端闪烁。

伸出手，用手指比划了一个长方形相框的形状，将那些泛黄的画框在手里，我久久地凝望着它们。

我……究竟是为什么想要变成女生呢？

这个问题让我心头一颤。

我究竟是为什么想要变成女生？

答案显而易见，那是因为我厌恶着自己身为男生的生活，在我的潜意识里，如果我不是一个男生，而是女生的话，那么我的生活将会比现在更加美好。

如果是一个女孩子，那么我不用担心自己的软弱被厌恶，不用为自己要被妹妹保护而感到愧疚自责，在家里不会受到父亲的嘲讽，在学校也不会被别人轻视，因为是女孩子，我可以接受社会上对女生特有的优待。

成为女生将会比男生更幸福。

但，事实真是如此吗？

扪心自问，当成强烈期盼的愿望实现以后，我真的过上了更美好的生活吗？

嘴角浮上一抹苦笑。

静下心细细深思，我的命运并没有改变。

不论性别是男是女，我永远无法从眼中只有势利的父亲身上获得关爱，在学校也摆脱不了被欺凌的生活。如果没有艾瑟，如果没有小柚，我不知自己能否坚持到现在。

一阵强烈的悲伤在心里泛滥，我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皮肤上湿漉漉的一片，不知何时早已泪如雨下。

直到现在，我终于明白了，想要成为女生，并不是因为我厌恶自己的性别，而是因为我在逃避自己的懦弱，逃避自己的恐惧，逃避着现实。

这样无耻的逃避，甚至连累了我最爱的人。

“笨蛋……”

现在才明白，实在是太晚，我没有来得及好好抓紧机会，就算后悔也无法挽回了。

想到这里，我便再也没有抬起头的力气，我不停地责怪着自己，抱着双膝不停抽泣着，泪水淌湿了衣襟……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倦意袭来，我小声哽咽着，渐渐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