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街道依旧冷冷清清的，银白的月光像是寒霜一样的铺在地上，妮维雅和伊芙一口气跑到了远离服装店的另一条街道上，耳边似乎还回荡着服装店老板那暴躁吼声，但是这里已经没有了之任何的噪音，耳边充斥的，只有两人的脚步声和夜里都不知疲倦的小虫子。

“嗯……这是……”

“怎么了？”

伊芙不解地望着突然停下脚步侧着耳朵露出凝重的表情的妮维雅。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跟着我们，”

妮维雅压低了声音小声地说道，不过她一脸警惕的神色反倒让伊芙毫不在意的撇了撇嘴。只是她仍然闭上眼睛，朝着四周扩散出精神力，半分钟后再重新睁开，“哪里有什么人跟着我们，这里只不过是人类的小地方罢了，更何况，跟踪我们，哼……是活的不耐烦了吗？”

“好像的确是没有。”感觉到被人跟踪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妮维雅自己也不敢确定是不是出现了幻觉，毕竟她这几天的精神都不太好，在伊芙散发出精神力的同时，她也凝神探视了一下周围，但是得到的结果和伊芙完全一致。她不禁也怀疑起了自己的感觉，最后把这归咎到了自己刚刚觉醒龙族的力量，对这种力量的掌握还不纯熟上面去，她迟疑的地眨了眨眼睛，说:“也许，是我多心了吧。”

“好啦，我们回去吧。”

皎洁的月光下，女孩们的身影再次移动了起来。然而不止她们，在女孩们的身后，那些沿街建筑的阴影里，那些月光照耀不到的地方，此刻却传来某种“悉悉索索”的声音，像是有无数的毒蛇，趁着夜色在黑暗中滑行。

而偶尔在一些稍微明亮一点的地方，可以看到，那些声音的源头是一些黑色的物质，既像是液体又像是气体，浓稠的黑色宛若从地底深处涌出的地狱河流，它们潜伏在这个城市的角落里，在夜色中流动着，向着妮维雅和伊芙所在的方向汇聚。

“找到她了……找到她了……”在某个无人能听到的领域，似乎有着这样的低语。

明亮的光照耀了整个房间，妮维雅打开房间中的魔法灯，随手再把门关上。

“嗯……”伊芙随手把手里拿着的衣服丢到床上，然后像是没睡够似乎地用脑袋蹭着床上的被褥。

“没睡够会自己房间里睡觉去。”妮维雅脸上一红，皱着眉就去拉伊芙，但是对方灵活的就像是一条滑溜溜的鱼，双手在床单上用力一推，整个人就转着圈翻滚着身体在床上移动着，直到“嘭”的一声撞上墙壁才停下来。

“欸嘿嘿。”伊芙转过脸，伸出舌头对着妮维雅扮了一个鬼脸。

妮维雅轻叹一口气，揉了揉眼角，懒得搭理她。她走到窗边，关上窗户，“刷”地一声拉上了窗帘。

“干嘛关窗户?”伊芙立起身体，坐在床上，表情有些不满。

“那开着干嘛，大晚上的。”

“我喜欢呼吸新鲜空气。”

“回你自己房间呼吸去!”妮维雅瞪了伊芙一眼，她之所以想关上窗户，是因为心里总有些不安，似乎在窗外的黑暗里，有一双眼睛在偷偷地窥视着自己，让她浑身都感觉不舒服。

“好啦，不开就不开。”伊芙眼珠一转，选择了妥协，她捡起床上的一件衣服，饶有兴趣的看着妮维雅，“呐，不如现在就换上试试看吧，怎么样？”

“可以……不过在那之前……”妮维雅点点头，接过伊芙递手中的衣服，一脸微笑。

“不过什么？”

“砰”地一声，门又关上了。

“喂，干嘛把我赶出来啊啊啊啊！”伊芙一边锤着门，一边大喊，金色的瞳孔里满是怒火，不过，这只是小姑娘的虚张声势罢了，不然以她的力气，这扇普通的木门在一瞬间就会灰飞烟灭。

“可恶。”伊芙转过身，背靠着门板，凝视着眼前的黑暗。

伊芙不喜欢黑夜，因为当一个人被黑暗包围的时候，她就会感到特别的寂寞，不管如何，她都只是一个还没长大的孩子，也会有在心底里渴望温暖的时候。只是她从没想过自己所期望的温暖，会是以现在这种方式获得。

小姑娘把手掌覆盖在自己的心脏上，那里的跳动温暖而孤单。

在几天前，她还一心想至于妮维雅于死地，以保持自己龙族皇位继承人的位置。但是结果和妮维雅的一战，她却失去了自己所坚持的那一切……

她成不了龙皇，就像她的父亲一样，是个应该被扫进垃圾堆的失败者，但是，她却因为女孩的怜悯而活了下来，甚至，在一瞬间，她似乎看见了记忆尽头那段不愿意去回想的往事。

“莉娜阿姨，伊芙欠你的太多了……”

女孩的眼中不由地带上了湿润的雾气。

妮维雅打开门。

“嗨。”一脸微笑的伊芙冲着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眼睛里似乎闪动着某种兴奋的神色。

“怎么了？”

“我的眼光果然还是那么的棒……”

原本还有些疑惑地打量自己身上的衣服有没有问题的妮维雅闻言愣了愣神，然后无言地转过头，走回了屋内。

“嘿嘿……”

伊芙关上门，笑了笑走到妮维雅的边上，一张精致的小脸上满是得意的神色。

她用手指轻轻敲打着下巴，像是刚从没看够似的，再次仔细打量着妮维雅。此时的妮维雅坐在有着柔软靠垫的椅子上，双手放在扶手上面，淡淡的目光像是一缕在秋日溪涧里流淌的山泉。

明亮的灯光从头顶的魔法灯中倾泻而下，照耀在女孩银色的长发上像是倒映在湖中的月光，散发着皎洁的柔和色泽。她娇小的身体上此刻已经褪去了之前带着神秘气息的魔法师装扮，换上了白底的长裙，裙摆处有着漂亮的花纹和堆叠的褶边，像是堆叠在一起的云，而女孩的皮肤也像是最纯洁的云朵，似乎能够散发出淡淡的荧光。

“你还不去睡吗？”妮维雅轻声地问。

“不急啦，等我们再聊一聊吧。”伊芙也拉过一旁的椅子。

“聊天？你怎么忽然有这闲情逸致？”

“因为不是很想睡觉。”小姑娘眼神明亮，的确是一副精力旺盛的样子。

“好吧。”妮维雅也不困，就答应了下来，但是随即她就发现真需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她又觉得自己无话可说了，“那么，我们说些什么呢？”

“嗯……”伊芙歪着头想了想，“不如，你和我讲一讲这个大陆上的事情吧？我从小就没怎么离开过龙岛，挺好奇的。”

“这样啊。”妮维雅点了点头，“那好吧……”

其实妮维雅本身也对于这个世界一知半解，主要的来源都来自小山村里听到的故事，以及前世身为魔王的记忆……不过既然听众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她觉得自己应该能勉强胜任。

夜，渐渐深了，房间里女孩们轻声交谈着，不时地传出几声轻笑。

而屋外。天空中飘来了一朵乌黑发亮的云，尽管今晚有风，而且不算小，但是天空里的云层没有丝毫被吹散的意思，反而随着时间的流逝愈发的浓厚起来。空气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带上了一丝浓厚的血腥味，在夜色之中悄悄地凝聚着。

“那么你们怎么不冲上去揍它？”

伊芙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靠到了妮维雅的面前，眨着大眼睛望着妮维雅。

“那又能怎么样？那时候我又不知道自己是巨龙……面对着那么大的野猪，能有什么办法，不过没想到那野猪比我们还担小，我们本来已经打算回去了，没想到有人发出声音让那头野猪发现我们，它一下子就吓得往山上跑，快得连看都看不清，而且那时候啊，看到野猪跑起来，那群小屁孩都吓得摔倒在了地上。”妮维雅掩嘴轻笑，目光里带着一丝怀念和遗憾，“不过可惜的是，我们的‘秘密基地’已经被它给破坏的差不多了……”

“真是可惜……”

良久之后。

“对了，我的妈妈……她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呢？“

终于还是说出来了，妮维雅有些犹豫，几次三番的欲言又止，但是也许是和伊芙的一番交流拉近了彼此间的距离，也或许是心中积蓄的情绪实在是需要一个发泄口，再憋下去她怕自己像是被山洪蓄满的水坝，发出不堪重负的痛苦呻吟。

“莉，母后她……”

一提起妮维雅的生母，伊芙显得有些沮丧，语气也不富之前的欢脱，“怎么说呢，伊芙嘴笨也不知道怎么形容，但是母后可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呢，会和伊芙玩，会给伊芙梳头……”

妮维雅自母亲的记忆中，继承的关于伊芙的记忆就只有伊芙从小父母双亡，自己的母亲不忍心她就这么孤苦伶仃的一个人便领养了她，把她当作自己的女儿一样照顾，在记忆中，她也是重点嘱咐了妮维雅，要好好照顾伊芙——这也是妮维雅愿意放下之前伊芙想杀死自己的那件事的原由，仇恨不能拯救世界，但是爱能——这是亲生母亲留给她的忠告，来自一个温柔、用爱去包容一切的伟大女性。

只可惜，好人在这个世界上一般都活不了太久。

“伊芙。”妮维雅从椅子上站起来，拉起伊芙的手，“你小时候你留着的是单尾的麻花辫对吧？”

“是啊。”伊芙点了点头，然后露出有些疑惑的表情，“怎么了？”

妮维雅一把将她按在了椅子上。

伊芙看到镜子里反射出自己的脸，才发觉自己被拉到了梳妆台前。她眨了眨眼，发现自己的脸小小的，看上去还有一点因为茫然而笨笨的，而身后站着的妮维雅，明明和自己相比还有矮一些，但是她脸上却带着一种恍如大人般的温柔表情。伊芙在很久之前见过这样的表情……

妮维雅拿起一旁雕刻着精美花纹的木头梳子，轻轻地梳了梳女孩的长发，然后握住了伊芙的长发。

“你要做什么……？”伊芙已经意识到了她要干什么，但是心里还是有些慌张。

“既然小时候都梳着那样的发型，那后来为什么不梳了呢？”妮维雅问她。

“因为……我想换个风格。”伊芙依旧不愿承认。除了自己不会梳头之外，最大的问题，还是看到那种熟悉的发型，她怕自己会忍不住……

心里像是被一层透不过气息的黑暗填满了，伊芙一把抓住了妮维雅的手，“不用麻烦了。我想睡觉了，晚安”，她有些急促地说完这句话，就松开了妮维雅的手，然后头也不回地往外走着，她金色的头发披散开来，在灯光下像飘荡的金色海浪。

“伊芙!”妮维雅轻轻地呼唤了她一声，但是伊芙对此置若罔闻。

轻轻叹息，妮维雅无奈地将手中的梳子放在梳妆台上，下一刻，她却猛然变色。

此时。屋外的月已经被浓厚的云层覆盖，天地间的一切光线都像是失去了颜色，只剩下越来越浓郁的黑暗。原本在这个城市角落里分数的黑色物质此刻凝结在了一起，而原本寂静的黑暗中，忽然响起像是巨石不停撞击地面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