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婚约

刺耳的蝉鸣声一刻不停，每每听到蝉鸣声，总会让人烦闷不已。空气快要挤出水来，甚至是踯躅崎馆的正殿大梁上都冒起了“汗珠”。可是这一切，对于现在的武田众们来说，都是喜庆的意象。

义信穿着自己元服时才舍得穿上一次的盛服，带着白戎乌冠毕恭毕敬地跪在家臣们中间，等待着晴信的发落。山本勘助作为义信的阵前军师也同样等候着奖赏，可是他并没有穿什么华贵的衣服，而是和平常一样。

晴信的心情早已经从他的那身比义信还要华丽的行头里体现出来了，他穿着那件赤红色的大纹。家臣们很少见到晴信穿红色的衣服，这是可能也是少有的几次。

“义信！”晴信粗声吼道。

“是。”

“这次攻下小笠原长时，干的很好！”

“是，父亲大人。”义信向父亲行了一礼。

“主公，”山本勘助拖着一条废腿，艰难的移动上前，“这次少主的军功硕硕，连克九城的军记还从未有过呢。”

“.………!”家臣们惊呼。

“嗯，我听说了。”晴信满意的点点头，“真是可惜呢，饭富。作为义信的阵代，没能看到自己学生的英姿。”

家臣团里的饭富虎昌也假装尴尬的笑了笑，低下头去，“是的，真是万分遗憾。”但是实际上他的心中正是一阵狂喜。

“义信，离我近一些。”晴信朝义信招招手。

义信抬头确认一眼，慢慢移动上前。或许是觉得儿子太过于不干脆，晴信居然站了起来。他走到正席后，拿起挂在禅架上的太刀。

“父亲大人……”

“义信！”晴信的白套袜在榻榻米上摩擦着发出沙沙的声响，跪在地上的义信知道父亲就在跟前，“为父确信你能在为父百年之后，和你的兄弟们一起继续撑起武田氏的旗帜，怎么样？你愿意接受吗？”晴信的右手握在太刀的重心上，朝着义信平举着。丝毫不见颤抖的手，说明晴信原本受伤的手已经康复了。

家臣们纷纷欣喜地面面相觑，待在家臣众内的四郎也真心的为兄长感到高兴。大家都在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义信，后者也不负众望的郑重地接过那把太刀。

“谢谢父亲大人！”

“啊，”晴信点头，“本来想在你元服的时候交给你的，现在就当做是你婚庆的贺礼吧。”

在短暂的思考后，义信的全身像是触了电似的怔住了，“贺礼？可是父亲……”以为晴信改变主意的义信又把求救的眼光投向了山本勘助，但是后者却仍然是一脸平和的笑容。

“对方是今川家的公主，前不久刚被义元公收为养女……”

“父亲大人！”再三思考后义信决定打断父亲，“孩儿觉得现在还太早……”

“哦，是吗？”晴信笑着轻轻拍了拍头，“那真是可惜了啊，那我就把对方许配给四郎吧，想必义元公断然不会生气吧。”

“多谢父……”

“四郎，可要好好对待今川家的雪姬哦。”

说到一半的义信，突然觉得自己的喉咙被父亲狠狠地抹了一刀。那是那让自己痛到无法出声的疼痛感，却是从心底里传来的不甘，自己又被父亲摆了一道。胸口的灼烧感越来越严重，义信恨不得就地给自己来两下，他终于体会到肠子悔青是什么感受。

“噢噢，是那个雪姬吗？这可不得了啊！”正在四郎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坐在他身侧的家臣却早已经庆祝起来。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但是四郎却高兴不起来，他看到了义信依旧趴在地上的背影。虽然父亲正对他笑着，可是他总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在自己心灵的最最最深处，竟然是一股带着罪恶感的兴奋。

“谢……谢父亲大……”四郎犹豫着准备行礼。

还没等四郎说完，趴在地上的义信已经站起身，背对着晴信。众家臣都感受到了来自这对父子之间的浓烈的火药味。晴信的手捏着下巴，一脸享受的看着自己儿子绝望的身影。义信握着刚才那把晴信赠与他的太刀，手背上的青筋暴起，剑鞘竟然发出着吱吱呀呀的呻吟。

“少主殿下！……”家臣中有人小声的提醒义信，“太无礼了……”

四郎从来没有见过兄长这样的表情，就算是曾经受到父亲的数落，他一向都是默默忍受的。此时的义信，宛如一匹不再愿意被驯服的烈马。他能听见义信沉重的呼吸声，那已经不再是绝望和后悔了，那简直就是……杀意。

“少主……”

正当家臣打算再劝一下的时候，他们都看见一滴血珠正从义信的嘴角慢慢滑落。

“哦！！少主殿下，您这是……”

义信瞪了坐在地上的山本勘助一眼。对方却是很平静的抬起头，独眼的目光和他对视着，两人就这样看了半饷。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出了议事厅。

看着儿子的背影，晴信没有发怒，满意的笑容浮现在嘴角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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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雪子的惊呼声快要把屋顶震下来，“让我嫁到武田？！”

端坐在门前的山本和朝比奈也都惊讶的看着跪在屋内的高山友次，以及一同前来的紫夫人。紫夫人的忍仕阿桃也在屋内，平静的感受着屋子里的气氛。

“没错，雪姬殿下。”高山友次又行了一礼，“在下此次到此，不仅是为了这一千石粮食能够安全送达，更是要传达这件事情。”高山友次从衣服里取出一卷用金色底衬包好的书卷，“就在在下出发的时候，义元公已经过清水康宗大人的同意，将雪姬殿下您收为了养女。”

“母亲大人！父亲真的是……”

紫夫人捂嘴笑道，“你在担心些什么呀，真是的，又不是让你现在嫁过去。”

“武田家的四郎殿下，今年也不过六岁而已。”高山友次补充。

“哈？！四郎？？？”雪子的脑海里浮现出了那个小正太的脸。

“哦呦？不然你想要谁嘛？”

“母亲大人！！我不是这个……”

“我知道我知道”紫夫人摇摇手，“你父亲离不开本家，你叔父又在东边负责监视北条的一举一动。信不过他人，你父亲他让我来找你谈一谈。”

“谈一谈？”

“没错。”紫夫人说罢转头看向高山友次，“高山大人？”

“夫人。”

“想必你还没有逛过今桥城吧，南边桥头的鱼料理屋非常好吃哦。”

高山友次马上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恭敬的行了一礼，“说起来，是还没有好好参观一番，多谢夫人。”说着他又朝着雪子行礼，起身退了出去。

门外的山本伸进头来看着雪子，后者点点头。广桥也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对紫夫人和雪子行礼后，朝屋外走去，木移门在下一秒被合上，屋内只剩下了雪子和紫夫人。

“母亲大人…”

“今桥城被你治理的很好，我和你父亲大人都非常……与其说是满意，不如说是大吃一惊吧。”紫夫人看着自己的女儿，眼神中满是慈祥。

“母亲大人！现在让我嫁到武田去，难道有什么意义吗？！”

“母亲知道你在想什么，善寺师傅的事情一直令你耿耿于怀。”紫夫人握住了雪子的手，在听到善寺的名字后，雪子的手指瞬间变得冰凉，“阿雪，你还不明白吗？争夺家督这种事情，本就不该是女子做的事。”

“………”昏暗的房间内，雪子低着头，紫夫人完全看不清女儿脸上的表情。

“阿雪，嫁到武田去，不仅能保全自己，又能……”

“我是朝廷钦定的从三位弹正尹。”雪子底气十足的抬起头，盯着母亲，“斩除这世上所有的恶，让这乱世尽快结束才是我的责任。”

“就算是你的哥哥吗？！”

“这也是父亲的意思吗？”

紫夫人怔怔的看着雪子，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看来不是吧。”雪子的语气中没有猜测，就像早就知道一切。

紫夫人的神情重归平静，雪子在她的眼中看到愤怒和悲伤像两股温度迥异的激流冲撞在一起，化作另一股温和的水流，这样的场景，她见得太多了，那是这个时代的女性最后的无奈，蕴含着绝望的无奈。

“你父亲打算在你回清水城备亲时，宣布你为正式的家督继承人，但是阿雪，母亲希望你……”

“甾山死了吗？”雪子打断母亲。

“欸？”

“全清水家的家臣团，有多少人是站在父亲那一边的？看看父亲让谁来找我就知道了。”说着雪子自嘲的笑了笑。

“等我回去以后，宣布我为继承人。最后的结局就是我和父亲一起死在叛军的刀下。”阿雪转过身去，拿起架在身后的赤鬼切。

“你在胡说些什么？清水家还是今川家的家臣呢，义元公…”

“义元公的养女继承了清水家，一定是件讨好今川家的事情。”雪子又继续笑着说出母亲的想法，“今川家一直希望能够削弱清水家在骏河的力量，让我嫁到武田，也是为了这一点。”

紫夫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谁来当继承人，在这乱世中，早就不是一人说的算的了。”雪子拔出赤鬼切，房间里的气温骤降，“不过也好，这个乱世恰恰正是那些人孕育出来的。”

“阿雪……”

屋外传来一声巨响，屋子里的檀香架子都随之震动起来。

“发生什么事了？！”雪子朝屋外大喊。

屋外没有人应答，但是远处响起了锣声。

这是……入侵者？

走廊上的脚步声猛然响起，“殿下！”是朝比奈的声音。

“发什么事了！”

移门没有拉开，朝比奈就这样带在屋外。“殿下！天守阁内发现了忍者！本家忍者和另一名女忍者以及山本大人正在追赶！”

又是一声巨响在不远处传来，空气中已经能闻到一股硝石的酸味。

雪子突然想到了什么，朝着天守阁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