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睡不深的少年，主要体现在总是多梦上吧。每天晚上我总是会做着各种梦，有意义的没意义的，并且大多数梦第二天早上醒来还可以记得。

关于梦的事情，忽然想起我的外婆。在我小时候，母亲和我说过，外婆的梦总是很灵验。在母亲怀胎十月的时候，外婆做过一个梦，梦见一个男子，给了外婆一张照片，说，“这就是你以后外孙！”然后就消失了。

在几个星期后，我诞生的时候，护士将我报出手术室的时候，外婆当时就惊叫了起来，说和梦见的照片一模一样。

这个故事总是在外婆口中乐此不疲得说着，一遍又一遍，反复着相同的陈词。

外婆在我的印象中，是个和蔼的语文教师。当然了，只是在我小时候面前的时候而已。而在曾经于外婆执教的学校里念书的母亲说起来，外婆当时是一个特别凶恶的年级主任，当时年级里那些问题男生，谁都不怕，就怕我的外婆。可在我的印象中，却是完全想象不出的。

温驯的外婆总是一手抱着妹妹，一手牵着我，坐在沙发中，给我们讲着各种各样的故事。因为是语文老师，所以故事总是特别多，妹妹也总是在外婆讲故事的时候才会变得安静。

外婆和我的渊源也并非只有这样，家里人都知道外婆是个语文教师，非常有文化，因此帮我取名字这样的重任，自然而然地落到了外婆的头上。

谁知道，就这样肩负着家里人信心的外婆，给我取了一个到现在我都不大愿意提起的名字。

不过，即便这样，我对于外婆的印象顶多也就有一点点瑕疵而已，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程度也就是无聊的时候会心理抱怨一下。

我的睡不深第二个方面就是体现在，容易被弄醒，身边有一点点风吹草动的话，就很容易被弄醒。

大概在午夜，我也不知道几点，反正就是天乌漆抹黑的时候。感觉到了身边有东西在动。

可能是妹妹要起夜吧，这几天里，夜里也被她弄醒不少次数了。

“又去上厕所么？”我朦朦胧胧里说出这句话。

然后才意识到自己不该表明自己醒过来了，非常有可能妹妹会拉着我起来陪她一同去厕所，以害怕为理由。虽然她的能力感觉没有四五个大汉制服不

了她。她依然会用这种理由。

可是妹妹没有这样，她只是轻轻“恩”了一声，然后就打开房门，出去了。

我的睡眠不深第三个方面就是体现在，再次入眠比较困难。

在被惊醒后，总是会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再次入眠。

正当想转身睡过去的时候，觉得有一个不对劲的地方。

这个病房是豪华单间！房间里自带厕所！

我猛地起身，穿上医院的拖鞋，飞奔到走廊。出门转弯的时候，差点摔了个踉跄。

昏暗的夜灯让视线并不是很清楚，却可以确信走廊里已经没有人的气息。我穿过走廊，走到这一层大厅的护士台。值夜班的护士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我不顾她的倦意，摇醒她。

“你有没有看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从这里经过！”我不分口气。

她擦擦惺忪的睡眼和口角边的唾液，“你神经啊，大半夜的找姑娘。”

“有没有看见！”我不分口气地吼出来。

护士也一拍桌子，“这里是医院，现在是晚上，请你安静点！”

我一甩手，马上转身离开这里。

奚茜，你去哪里了。

睡前妹妹的那些表情和言语，让我现在心中充满了不安。为什么那个之前看来似乎是只要哥哥在的地方，无论哪里都可以去的妹妹，为什么会提出那

样的问题。现在她究竟在哪里。难道又要向十年前那样，在我身边，忽然就消失了么。

脚下的步子，越来越快了。

来到空旷的医院大门口，夜间依旧有希希散散的人流来往医院。我不知所措，没有任何头绪能够想到妹妹现在会在的地方。大楼上鲜红的“急诊”二字看起来有点耀眼。穿梭的人流经过我身边的时候带起来的阵风，像是随时有可能将我吹倒。

不可能的吧，明明就在这几天，还说过要保护我这个残疾人的。

不可能的吧，明明就在这几天里，我已经下决定把那些原本用来欺骗妹妹的谎言，打算将它们实现的。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妹妹不可能就这样再一次从我的身边消失的。

我蹲在地上，抱起头来。

如果妹妹就这样再次失踪了。

我不愿意想象之后我该怎么办。

因为我还很难接受这个事实，很难认同那个语言上那么依赖我的妹妹，已经不见了。已经不辞而别了。

一个中年妇女，手中抱着婴儿，从我身边匆匆赶过的时候，似乎没有注意到地上有个蹲着的人类。无意将我撞翻。

我像那些耍无赖的一样，躺在地上久久没有起身。

不过我并没有拦住那个连对不起都没有说的中年妇女，然后问要索要医药费。

拖着右手肩膀沉重的石膏，过了好几分钟我再起身，站着靠在一边的墙上。

不想动，我哪里也不想去，也不想睡觉，也觉得没有再去尝试寻找妹妹的必要。就像十年前一样，一定已经凭我的力量，找不到了吧。

“哥哥！你为什么坐在这里！”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和匆匆的脚步声，“哥哥！谁欺负你了！”

妹妹的嘴鼓了起来。

手中拎着两袋装满的塑料袋。

顿时感觉到脑子轰地一下炸开了，血气从腹腔中“噌——”地一下冲上了脸孔，滚烫滚烫。

“没……没什么，病房里太热了，所以出来散散步吹吹风。”

“太热了？哥哥你没事吧，病房里空调是开着的吧？而且现在半夜两点你出来散什么步？哥哥……”妹妹挤了挤眼，“是不是因为我不在了，哥哥你感觉到寂寞了？所以出来想迎接我？”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我把语气调整强硬一点，转守为攻，如果让她知道我是因为以为她再次出走而在丧气的话，后果有点不堪设想，主要还是太丢人了，“倒是你，那么晚了，你到哪里去了！”

“果然果然！哥哥你脸都红了。”妹妹爽朗地笑了起来，也吸引来了周围经过人的目光，不过都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

我过去拉开塑料袋，看见里面装的几乎都是零食，pocky和海苔等等之类的东西。

“你大半夜像贼一样的溜出去就是为了买这些？”

“因为白天说要去超市买的时候，哥哥你好像一副不大愿意的样子。因为明天就是圣战了！所以不带吃的肯定是不行的，饿着肚子怎么战斗！想到这里就怎么也睡不着，就想乘着哥哥迷糊的时候偷偷买回来了。”妹妹说话的时候眼睛没有看着我，飘向不知名的远方。

“混蛋！”我大声骂咧了一声。

妹妹脖子一缩，一副害怕的样子。

“我以为你再次像十年前那样离我而去了呢……”我的语气松了下来，不知为何会说出自己真实的情绪。

晚风很凉爽。

“哥哥，你说什么呢。离你而去？现在的我还能去哪里？除了哥哥的身边我还能去哪里？”

不知为什么，感觉此时的妹妹，给我一种知书达理的体贴感。

“是嘛……那就好好留在我的身边，别在乱跑了……”我声音低得连我自己都听不见，“我会担心的……”

“知道了。”妹妹微笑着看着我，她似乎是听见了。

恩，怎么说呢，现在的感觉，大概就是……好羞涩？

还是说，好温暖。

“我说……”

“先别说，让我猜猜看。”我刚想说什么，妹妹对着我摇摇手，“此时此刻的话，是不是想着，还是有妹妹在身边最好？再也不想离开这么好的妹妹

一分一秒了是不是？恩恩，我知道的哟，刚才哥哥你在那里站着的时候满脸寂寞的。我知道的哟，奚茜以前被绑架的时候，远离哥哥的时候，奚茜一定也是时

常露出那种寂寞的表情。所以我一定能知道的，那种感觉。所以呢，哥哥，既然我不在的时候，你会那么寂寞。那我也向你保证，我绝对不会放弃你！”说完

自己像是很开心地跳了两下。

是么，因为知道这种寂寞的感觉，所以妹妹才不会因为轻易离开，才不会轻易让别人经历这种寂寞么。

“走吧，回去再稍微休息一下，就要开始西伯利亚女神的指引作战了。”

离约定好的五点半大概只有两个小时了。

我往病楼走去，摇摇手，示意妹妹跟上。

妹妹轻快的步伐，一下窜到我的面前。认真地看着我的表情，像是想用目光穿透我的脑门一样。

“哥哥，你是不是生病了，平时我要这么说的话。你肯定会吐槽或者皱眉头的。今天怎么表现那么平淡！”

原来平时你都是故意的，都是知道的吗。

“今天有点累了，想回去休息了。”我想敷衍过去。

无意中抬起头的时候，被天空中的星星所迷住了。

在这个没有什么灯火的小镇里，星空似乎尤其美丽。不仅闪亮的星星众多，在这些比上海亮得多的星星周围，还有许许多多犹如那钻石的粉末一般的

星辰。大概，那就是银河吧。第一次看见这样的星空，不经意在一瞬间就被其所捕获住了心神。那种魅力，炫丽而不妖艳。可惜凭我的词汇无法表述出这种让

人很容易沉醉其中的美丽。

似乎这种难得的美景，可以让我之前烦躁的心情平静下来。

“哥哥，你怎么又发呆起来了，我觉得我们还是去医院看病吧。”

“我们现在就在医院吧！”

“哥哥，我带你急诊室看看吧。”

“不用了！”

看来我这个调皮的妹妹，似乎不会轻易离开我了吧。

所以……所以，之前的想法，全部都是自己的胡思乱想么？

这样最好不过了。

妹妹能够在身边最好不过了。

我这样想到，我现在这样想到。

有妹妹在身边的风景，似乎会变得不一样吧，似乎会变得有些美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