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陆的最东方的国家，奥利维亚的主城中，一只野猫正在阴暗的墙角享用刚刚捕获的灰鼠。突然，它抬起头，不停摆动着尖锥一样的耳朵，大眼睛在黑暗中搜索。

就像是要印证野猫的行动一样，一道空荡荡的地方突然撕开了一道口子，白顾泽连滚带爬地从里面掉出来。野猫发出了尖锐的叫声之后，叼着它的猎物跳到了更高的阁楼上，躬着背俯视着从地上站起的男孩。

“注视者日志407，跳跃实施两次——哦不，三次。跳跃无异常。”

白顾泽拿出随身携带的录音笔，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开始记录自己的工作日志。

“观测四次，观测无异常。”

他所使用的空间之卷能给予他获取大量信息的能力，但所观测到的信息越多，给大脑带来的压力也就越大。

就在刚才的逃亡途中，空间之卷帮助他捕捉到距离他不远处的跳跃的火焰，黑暗中钻出碎石的蝎子，以及从洞口吹来的微风，于是他才知道在黑暗中该往哪里前进。

“未被无关人员目击，身体状况良好，耗时…”他看了看手表，“一小时零九分。”

记录完毕后，他把录音笔收到了腰带里，才筋疲力尽地坐在墙角。那只野猫顺着泥墙上的凹槽敏捷地跳下来，守在黑暗处等待下一个猎物。

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前半句是在应付他的上级，免得惹出更大的麻烦——只要那个佣兵不钻牛角尖地想要找到他。

而后半句是在应付他自己，这本书给他带来的副作用让他的头疼得喘不过气来。

他的前辈麦哲反反复复告诫他，空间之卷的使用是极其耗费精力的。曾经有一届注视者就是因为不加克制地使用它，活活把大脑烧坏了。

“照这样的进度，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其它的书卷呢…摩沙坦可不会等人啊。”

他感觉自己的大脑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捏住，给他带来晕车一样的呕吐感。

“好了。”

他深呼吸了一下，慢慢站起身，在野猫的陪同下走出了小巷。

这里是东方国家奥利维亚的主城。奥利维亚的房屋高度普遍比维尔拓高，不像维尔拓一样都是扎眼的土黄色。街道的周围没有一个接一个的铁匠铺，而是有更多品种多样的小店。此时正是夜晚，街上除了有穿着土布衣裳闲逛的主妇，一边喝酒一边唱歌的木匠，还有不苟言笑的士兵身着铁甲，在各个街道巡逻。

这里，是白顾泽每个两三天就要见到的，永不厌倦的城市。

白顾泽避开了提着灯巡逻的士兵队长，来到一家店前。

“这次要买什么？”一个男人挺着圆滚滚的肚子走过来，他的手中端着刚刚烤好的点心。

白顾泽在腰带里面找了半天，才翻到一张巴掌大的羊皮纸。老板接过羊皮纸看了一遍，他的双下巴就被压成了三下巴，他高兴的时候就会这么做。

“真是一个厉害的顾客。鱼肉馅饼和烤苹果酥的搭配，一般人可想不出来。”他嗅了一下纸片，希望能判断出这张纸的来源，“小子，你给我带来的那个客户总是那么厉害。”

“我可看不懂她是怎么选择的…”

“天才！这可是天才！”老板咯咯地笑起来，摆放点心的木架似乎都晃动起来，“那个客户简直就像注视着我在调制点心一样…”

白顾泽不会告诉老板，他把空间之卷用在了这种地方——在她的请求下。那个少女因为身份的原因，不能随意光顾这里，白顾泽只好用空间之卷把整个小店观察了一遍，又把所有的甜品以及价位报给了她。

“这种感觉就像是遇见了知音一样……”老板还在喋喋不休地同时，他肉嘟嘟的双手就开始麻利地忙活起来。

白顾泽看见老板开心地把羊皮纸上指定的商品装入木匣子中，自己的心情也不知不觉间放松了下来。

“这么说来，你什么时候肯把你脸上的那个东西卖给我？”老板把木匣子扣紧，递到了白顾泽手上，“我从来没有见过…玻璃能架在鼻子和耳朵上面的。”

“我也说过了我是不会卖的…”白顾泽在柜台上放了三枚银币。老板顺手把银币划进了自己的口袋。

“我会出一个好价钱的，这东西要是能摆在我的店里——”老板再抬起头的时候，少年就带着他手上的木匣子消失在柜台前。

“我下次一定要买下来。”老板拍了拍自己的肚子说。

离开了甜品店之后，白顾泽迅速前往下一个目的地。由于对身体的负荷过重，空间之卷不允许他立马再跳跃一次。

白顾泽徒步前往的下一个目的地是西格利德家族的宅邸旁边的一片草地。

“第二层左数第三个窗户……”

他走到一个宅邸面前。一个女仆看见了他，而白顾泽也友好地朝他挥了挥手。

“是来找我家的小姐吗？”

“嗯嗯，拜她所托，给她送来她想要的甜点。”白顾泽拍了拍手中的木匣子，“伊薇达现在在房间里面吗？”

“小姐今天还念叨着要等你过来呢。”

“是吗……谢啦，温妮。”

那个老女仆只是笑了笑，继续修剪花园。

白顾泽看见伊薇达的窗户里垂下一条细细的丝带。他拽了两下丝带，连接在细绳另一端的银铃铛在她的卧室里面响动。一段寂静之后，房间里面的烛光靠近窗边。

“白……白顾泽？”

她把银发捋到了耳后，眯着眼寻找白顾泽的身影。在这个世界，只有她花时间学习如何会叫出“白顾泽”这样的名字。

“在这里，窗户的正底下。”白顾泽朝她招着手，“你要的东西我给你送来了。”

“谢谢！”伊薇达压低声音说，“快点快点，万一被父亲发现就糟糕了。”

她把一个吊着篮子的丝带扔了下来。白顾泽准确地接住了篮子，把木匣子装到了里面。

装着木匣子的篮子一下一下有节奏地攀升到楼上，过了半天又顺着墙壁爬下来。这时里面的木匣子已经换成了三枚银币。

“今天到什么地方去冒险了呢？”

那个少女——伊薇达把木匣子抱在胸前，仍保持着稍微探出窗户的姿势。木匣子在她小小的身板的衬托下似乎大了一圈。

“跑到维尔拓的矿洞里面去转了一圈，我想再研究一下那里的矿石。”

白顾泽盘腿坐下来，食指在草地上画着圆。

“维尔拓！那有没有遇见多洛雷斯公爵呢？”伊薇达稍微有些惊喜地叫起来。

“我怎么会见到他呢……”

白顾泽本来想说说那个头疼的佣兵，不过顾虑到让少女担心一场，他还是转移了话题，“那位公爵不是应该出现在你的生日宴会上面吗？”

“并没有，他只给我送了信过来。”伊薇达摇摇头说，“他说再过几天就会来亲自拜访我。”

月光似乎和伊薇达的银发混杂起来，静静地投到了白顾泽的脸上。白顾泽眯着眼睛看着楼上的少女，不自禁地看入了迷。

“宴会上，幸亏温妮把我带到了阁楼上，不然我又要被一大堆人围住脱不开身了。”

温妮便是那个修剪花园的老女仆，从伊薇达出生时就一直照顾着她。

“作为庆生晚宴的中心，真的可以这样逃走吗？”白顾泽苦笑着说。

“嘉宾们要找的人是父亲才对，要是换到我，我肯定会紧张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伊薇达原本烦恼的表情突然放松下来，“父亲说过了，从现在开始再等两年，我就能登上马车，成为多洛雷斯的妻子了！”

一说到多洛雷斯公爵，伊薇达会情不自禁地微笑起来，她在窗台上数着手指头，从十五岁到十七岁，中间已经只有短短两年的时间了。

“等到我和现在的多洛雷斯一样大的时候，多洛雷斯就有…唔…”

“伊薇达……你应该有好好上算数课吧。”

“当然，只是我怎么也没有你算得快啊！”伊薇达烦恼地趴在窗框上，“白顾泽，我真的是太羡慕你了……”

“你好好上维吉尔老师的课就完全没有问题了。要是还有什么不懂的问题，来问问我也可以。”

“每次老师给我讲算术的时候我就犯困……对了，下一次维吉尔的魔法课你还会来吗？”

伊薇达的脑回路又突然回到了白顾泽身上。

“我当然会来！只要维吉尔不嫌我笨就成。”

“放心吧，就算是一只猴子，维吉尔也能教它怎么飞。”身后突然冒出了一个声音，“更不用说是小子你了。”

”凯文兄…唔！”白顾泽刚想对他打一声招呼，凯文却用剑鞘把他脑袋敲了两下。

“哥哥，这么晚了还在练习吗？”伊薇达把手中的木匣子举也不是，放也不是，只好尴尬地抱在胸前。

“剑可是我的生命啊。”凯文插着手臂，说，“我可不像死板的洛达，整天忙着和父亲批阅文件，木匣子的事情我可懒得去向他们报告。不过……你也别总是守在窗边不放啊。”

“抱歉抱歉…”

看着凯文正用“说的就是你”一样的眼神盯着自己，白顾泽下意识对他道了歉，否则自己又要强迫着陪这个剑痴训练了。

“那我们上课的时候再见吧。”

伊薇达听到之后连连点头，又一边指了指木盒一边用唇语说着“谢谢你啦。”

凯文又瞪了一下白顾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