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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3.塞斯托特(上)

破败王冠 LadyRock 4143 2019-10-03 08:38

  

大肚商船劈开层层浪花,驶向蛇岛东港。即便如此,站在船首眺望故乡的塞斯托特依旧捕捉到了压顶乌云下那座屹立于峭壁之上的蛇王宫殿。远远看去,三座尖塔仿佛刺穿苍穹。多年前自己离开蛇岛时,景象也是如此壮观,只不过尖塔是在相反的方向,因为自己是从北港出海,前往奎拉提斯。

一切是多么熟悉,却又多么陌生。

剑客将视线往下移,连成一片、仿佛觅食狼群的埃斯洛特战舰停满海湾。我离开的时候,这里停的还是伊西人的船,他心想。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五年?五十年?五百年?

“咱们到下面去吧,”图卡缩在一条狮皮斗篷里发抖,他那只穿着粗布衣裤的光头奴隶倒是站得笔直。“我看没一个小时上不了岸。”

“我不嫌冷。”他朝伊西人说,“我想看看她。”

图卡瞥了一眼越来越近的蛇岛,不禁笑了。“我倒挺想知道你当初怎么会离开这儿的。”

“你还是别知道得好。”

一切都从一个古怪的老头子开始。多年前的一天晚上,这人闯进塞斯托特的家,强行拉住他的胳膊。老人看上去至少有个一百岁,白发稀疏,嘴里没剩几颗牙,皮肤闻起来像腐败的奶酪。他穿着褪色的灰绿色羊毛袍子,一双绿眼在黑暗中发出可怕的光。

“你喜欢英雄故事吗,孩子?”

老人看似瘦弱,爪子却像老鹰一样有力,塞斯托特甩不开。妹妹爬到桌子底下,哭个不停。

“我不喜欢,快放开我。”

“撒谎,”那张皱巴巴的老脸凑了过来,闻他身上的味道。“你会成为英雄的,你会成为‘毒牙’之后最强大的双剑舞者,我看得出来,闻得出来……”

塞斯托特拼命挣扎,左手在桌上乱摸,不知怎么地,摸到了一把匕首——他明明记得自己把它挂在墙上了——无所谓。他一把抓起来,毫不留情地朝老人胸口刺去。在塞斯托特眼里,这并非残忍,而是他摸索出的孤儿家庭的生存之道。谁找你麻烦,谁想抢你的财产,你就捅死谁,然后把他的尸体扔到街上去,简单有效。他捅死过一个觊觎妹妹美貌的铁匠铺学徒,捅死过一个强盗,还捅死过一个想收养妹妹的寡妇。她的心脏长在另一边,疏忽的代价就是他的眼珠子差点被她抠出来,幸好他反应够快。

但老人的反应比他快上十倍,甚至二十倍。塞斯托特眼睁睁地看着灰绿袍子猛地一晃,向左——然而下一刻却出现在他右边。这不可能,他心想,这不可能。

“你的眼睛欺骗了你。”老人在他脑门上敲了一下,粘稠唾液从裂开的嘴角里往下淌。

“闭着眼睛可杀不了人。”

“大家都这么想。”对方说道,“欺骗他们的眼睛,欺骗他们的刀剑和法术。左右,上下,前后……以后你会明白,这些概念都是虚无,都是陷阱。别人依赖它们,但你能利用它们……像我这样。”

他动心了。他怎么能不动心?岛上的伊西祭司都没这种本事。

“你会教我?”塞斯托特问他。

“我必须教你,这是我的使命……我听见了主人的感召,主人要回来了,主人需要仆从……”

“我不想伺候别人。”

老人抓住他的肩膀,“傻瓜,你没得选,我们都没得选……主人会统治一切,而你将得到的,亦是拜她所赐。主人来了,你会跪在她面前,祈求侍奉的机会,噢,你会的,你没得选,没人能选……你注定要成为使仆,成为双剑舞者,当你死去时,整个世界都会传颂你的功绩……”

他的确想当个上等人,父母留给他的财产不过是一间破屋和一个女孩。

“教我吧,我想学。”

对此,老人声称塞斯托特必须离开。离开蛇岛,坐船到泪海北岸的奎拉提斯去。而且他必须自己筹船费和生活费。

“明天这个时候,在北港等我。”

第二天一早,他跑到最近的商行,把破屋卖了——五个银币。这点钱不够,远远不够。于是他把哭哭啼啼的妹妹连拉带拖地弄到商行后面那条街上的妓院。

“她太小了,”妓院老板这么告诉他,“我要养她好几年才能有回报。这买卖不划算。”

最后,塞斯托特把妹妹带到北港,一条船一条船地问,一直问到天黑,才有一个留着络腮胡子的高伦大副愿意买她。

“两枚金币——别想拿磨得厉害的旧钱糊弄我,我要新的,赫罗美亚的最好。先付钱,付了钱她随你处置。”

除了妹妹的哭嚎以外,交易很顺利。他将金币收好,头也不回地走下甲板。老头仍穿着和前天一模一样的灰绿袍子,双手交叉揣在宽大的袖子里,朝他微笑。当晚,一艘赫罗美亚商船载着少年离开了故乡。这一走,就是几十年。训练及其艰苦,而且会模糊人对时间的概念。或许我已经离开一百年了,他摸不准。奎拉提斯的元老院大门外有一个人为计算的年历,可惜用的是罗尼亚数字和五进制计算法,而非蛇岛的十二进制。

管他多少年,反正英雄是没当成,“主人”更是连个影儿也没见着。老头子死了,但不是老死的,是被他捅死的。那是训练的最后一课。

“我要下去避避风。”

图卡离开后,甲板终于清静了。这艘大肚商船是双子船中的一艘,拥有它们的三胞胎兄弟都在另外一条船上,这边管事的大副是伊西人。我该上另一条船的,他将一只手搭在栏杆上,小臂的伤口至今仍未愈合,每天都得换药和纱布。该死的伊西人,塞斯托特咬牙,该死的伊西女人,还有她养的狗。

早知道她要算计我,我一走进去就该杀了她。塞斯托特每次闭上眼睛,面前都是坐在椅子上微笑的伊西女王。她的两个侍卫将一条卷起的毯子放在地上,慢慢滚开,里面是龙王子的尸体。女王露出笑容,举起两条玉臂,拍了三下手。他以为是传唤下人,不料一柄剑忽然从帘幕后面刺出来,差点要了他的命。战前失踪的白城的混血剑士竟然埋伏在王宫里——

这个投机取巧的混蛋!你想死,那就死吧。

塞斯托特动了杀心。对方手持“晨曦”,他知道圣剑的威力,不敢轻视,将所有秘术招式通通使了出来,然而每一次都被安格罗识破。不应该是这样……不应该是这样!他处处受伤,节节败退。他的两把剑,有一把当场碎裂。

先去打一把剑。商船靠岸时,塞斯托特打定主意。订制一把好剑需要不少钱。而他已经没钱了。自打离开白城,图卡就是他的钱袋子。然而这钱袋子却打算找到以前的朋友,借点钱,换乘一艘船直奔奎拉提斯。

塞斯托特率先走下甲板,站在岸边等了一会儿。伊西人大副来跟他道别,他朝对方略一点头,不明白这个木讷老实的人怎么会对脾气暴躁的自己如此客气。或许是那三胞胎叮嘱他的,他心想,这样我就不会一怒之下把他宰了,命令水手载着满满一船的货物扬帆而去。这艘船上也载了些奴隶,但大多都是仆从或工人,三胞胎准备卖给妓院的女奴们都在另一条船上。天杀的,为什么我没上那艘船?

图卡带着他的光头护卫走来。渡海这些日子里,他完全没有修整过仪容,连脸都没洗一次,下巴也冒出了胡茬,和先前光鲜亮丽的伊西大臣判若两人。

“你真不跟我一起走?”

塞斯托特摇了摇头。“我不想当乞丐。”

“我还以为我们是朋友。”图卡用一种悲伤的语气说,“或许你可以当我的护卫。”

“你有护卫。”他用下巴指指那个永远像图卡的影子一样跟在其身后的光头男子,“我要留下。”

图卡转身看了一眼占据半个港湾的埃斯洛特战舰。战舰上飘扬的旗帜本该是黑底红龙,如今却只剩黑底。看来他们已经知道杰卡利亚死了……只是不知道究竟是谁杀的而已。

“这儿离伊西及里亚太近。贝勒奈西的人可能——”

“让她派人来吧,我正愁没人可宰。”派那混血剑士最好,让我把他的心挖出来,看看是不是一半红一半黑。

见他意志坚定,图卡便不再多费口舌。“我在奎拉提斯会用埃厄罗斯这个化名,你要是改了主意,可以来找我。保重,朋友。”

伊西人离开后,塞斯托特走下码头,沿着石板街前往不远处的城区。街道似乎没怎么变,但靠近东港的房子净是新的,有些还在施工。没动工的地方,留下的是废墟。他看到熏黑的墙壁、断裂的房梁还有烧焦的土地。

杰卡利亚。

拐了个弯,两个埃斯洛特士兵迎面走来,胸甲上绘着红色魔龙。我杀了你们的王子,塞斯托特默默心想,一声未吭。

他按照儿时的记忆寻找双刀商行的大院。如果没记错,院门上该是一把苏芬洛弯刀和一柄蛇岛单手剑交错悬挂。这家商行诞生于六百年前,最初只为那些因世界帝国毁灭而失业的苏芬洛人介绍佣兵的活计,后来业务慢慢扩张至各个领域:护卫、打手、船员、商队随从、雇佣猎人……甚至海盗和杀手。他一开始以为自己找错了地方,因为院子旁边是一棵参天的榕树,而非圈在石砌围栏里的小树苗。

塞斯托特走进大厅,里面的人比他记忆中要少得多,而且个个看起来都是菜鸟。

“你挑了个最糟的时候找工作,”坐在柜台后面的事务员老实告诉他。这家伙年纪不小,说起话来老像含着一口痰。“蛇岛的治安几百年来从没这么好过。杰卡利亚虽然差点把东港全烧光,可你得承认埃斯洛特人在维持秩序方面比伊西人要强得多。”

“随你怎么押韵。”塞斯托特敲敲柜台桌面,“会使剑的男人,到哪儿都不会没饭吃,这条规则全世界通用。”

“我现在没有工作介绍给你,但你可以留下名字、住址和证物。若有雇主愿意要你,我会派人捎口信。”

该死,怎么这么麻烦?“我没住址,”他说,“你说的‘证物’是什么?”

事务员一翻白眼。“你能力的证明。你为商队或哪个大人物做过随从吗?你可曾是哪个佣兵团的成员?你当过海盗吗?推荐信、徽章、纹身、烙印……”

真该把杰卡利亚的脑袋割下来带着。“我没那些东西。”

“名字你总有吧?”事务员瞅着他,“如果你的名字太普通,最好留个外号,能让我的仆人找到你。”

“塞斯托特。”他说。来找我吧,伊西女王,派你手下最好的剑士来找我吧,我随时恭候。

“塞斯……塔特?”事务员似乎不太确定他的名字怎么拼。

“把笔放下吧,辛戈。”一个浑厚却不失甜美的女声从厅柱旁传来,“这人我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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