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你失忆了吗？”陆东阳缓缓地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师父熊神。

“什么？失忆？”熊神听了一愣，好像被揭穿了什么似的，“怎么回事？”

“我想起了当时的情景，这本书，本就是你给我的，是你让我等到竹筒亮起之后，跟着声音念出这些咒语，师父你怎么忘了呢？”

“你确定是我给的？”熊神眯起眼睛，似乎开始怀疑自己在这漫长的六十万年中是否忘记了什么。

“在幻境里，我记得是师父给我的，那不就是……”

“是什么是啊！”才听陆东阳说一半，熊神就突然抡起手掌做出一个要打的动作，但是没有打下去，而是再空中晃了晃就放下了，“那是你前世的记忆！前世你师父是羊神霍玛利安！”

“哦，这样啊。”陆东阳缩着脖子等着师父一巴掌拍下来，等了一阵子见师父又把手收回去了，便把脖子恢复到之前的长度。

“说说看，这传送法术是怎么回事？”熊神问道。

“这法术是附着到一些本就连在一起的东西上的，比如说钥匙和锁，笔和笔帽之类的，然后一个人拿着其中一部分到目的地，另一个人守在起点。抵达目的地的人画下法阵，将法术信号传送到另一个人的物件上，两个人同时念动这个咒语，传送门就打开了，而且除非用关闭法术关掉，不然永远都存在。”

“嗯，很好。”熊神点点头，“接下来，我需要你建立起一座这样的传送门，另一端连接到天国去。”

说到天国，熊神竖起手指头指了指上面。

“什么东西能掰开扔到天上啊？”陆东阳挠挠头犯了难。

“这我也不知道，我没想到这法术是这样弄的。”熊神站了起来，“我或许要找到之前遇见的蛇神来帮忙了。”

“为什么我们回不到天上？”陆东阳又问道。

“就是因为传送门被摧毁了，没办法重建，天神从天国下来容易，上去可就难了，貔貅他们说什么也不肯再下来了。”

“我们或许还有别的办法。”陆东阳想了想，扭过头，目光顺着大厅的茶几跳到对面的阳台，而透过阳台，又能眺望到遥遥接天的北山，这座山，被命名为雀尾山，因为这山生的平缓，仿佛一只孔雀的尾巴从西向东铺下来。在山腰的位置，有一行晶莹的白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那是童家宗墓，这宗墓的起源，还要追溯到城东郊外的童村，最早亡故的童村人，按长幼一代接一代地从墓区内部排列出来，传说最里面的那座墓的墓主人名叫童锦琳，曾是一位高贵的王妃，可是不知发生了什么动乱，携家眷流落到此，这才有了童村。

“看什么呢？”熊神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但是似乎并不了解陆东阳视线里的这些东西。

“师父，事情就包在我身上吧。”他斩钉截铁地说，粗重的声音完美地契合了他的大身板。

熊神到底也不明白自己这小徒弟陆东阳究竟打着什么主意，但是言语间不乏信心，也就没再多问。

“那你要小心，我回去看看你哥那咋样了。”

“放心吧，师父。”陆东阳点了点头。

目送着师父离开之后，他便开始着手自己的计划了。

陆东阳家里的管教就不像哥哥成天笑那般严格了，爸爸很早就起来去上班了，而妈妈也早早地洗出两箱咸鸭蛋，下了楼，将两只白色结实的塑料箱搬上三轮车的车斗。然后随着一个艰难的金属呻吟声放开手闸，接着双腿铆足了劲，用力向下蹬，小小的三轮车就这样在日复一日的清晨里，拉开了母亲一天生活的帷幕。

尽管家里管的不严，陆东阳还是要去说一声的。他穿好衣服，随便把脚塞进一双鞋里，常年重压又疏于清洗，这双黑鞋今天已经变得灰黑皱烂了。本是打算扔掉的，但是放在角落里很快就被遗忘了，陆东阳发现穿错了鞋，便把脚退出来，穿上昨天的那一双，虽然同样是发灰了的黑鞋，但至少还没到皱褶发烂的程度。

“咔！”锈蚀缺油的插销突然打开，发出一声极大的磕碰，隔着门都能听到声音在外面楼道里空旷的回音，“吱呀”一声门打开，他拎起那双皱烂的旧鞋，转身把门关上下了楼。

出了单元口就是横贯小区的南主路，马路虽然宽阔但少有人迹，相比之下途径超市的北主路就显得热闹非凡了。陆东阳走在马路左侧，脚踩着路旁的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偶尔远处的树梢会有大块的积雪突然坠落，看似轰然却悄然无声，仿佛那老式的电视机里黑白的无声电影。

小区南主路的东大门是两根涂成黄色的石柱，柱子内侧伸出四根带着绿色漆皮的锈蚀的铁栓，看得出，这两根柱子之间曾经有一扇对开的铁门，但那已经是相当久远的事了，现在，就连右侧的那根柱子也不知何时因为什么力量而倒在了一旁，露出红砖砌成的内部。

出了大门，一位头发灰白的老太太正坐在一个只有脚踝高的小板凳上，面前摆着一张同样低矮的大木桌，桌上垫着一层旧布单，大大小小的玩具零食琳琅满目，如果放在五六年前，陆东阳或许还会驻足一会，但是现在，还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做呢。

“缑奶！”陆东阳向那老妪打了一声招呼，老妪脸上的皱纹立刻绷得紧实起来，笑吟吟地看着他：“出去玩啊？”

“嗯！”陆东阳胡乱答应了一声，便继续向前走了。老人总是喜欢看小孩子，即使在这天寒地冻的时候，也要坚持着到孩子们的必经之路等着，四个齐踝板凳分立四角，盖上一张轻而薄的木板，再蒙上一层布单，接着便开始三三两两地从编织袋子里把吃的玩的都拿出来，小心地整齐地摆在桌上。这样十年如一日地，木板参差的边缘被磨得光滑，布单破了又补，补多了再换，换了还会破……双腿在这无限的循环中渐渐弯曲，背也驼了下去，还有老年斑斑驳了眼角愈陷愈深的鱼尾纹。

过了缑奶的小摊，便是观海学校了，观海学校是初中，而且是整个观山观海观山海之地最好的初中，虽然就读于此，又是本该上学的今天，陆东阳还是犯了懒，捏了个假人代替自己去了学校，他不敢朝门卫望，因为自己从小就在这附近玩，门卫老大爷必定是一眼就能认出来。

匆匆走过学校的大门，很快就到了妈妈摆摊的市场，因为租不起市场里面的位置，不少小摊贩挤在了市场门口两侧，将原本很宽的丁字路口硬生生挤成了“单行线”。

“妈……”

“你咋没上学啊？”妈妈一见儿子走过来，立刻意识到了问题。

陆东阳被这一问，登时后脖颈发凉，心想：“完蛋！弄巧成拙露馅了！”但是他脸上略黑的肤色给了他完美的掩饰，他不露声色地继续走着，大脑飞速思索任何可以搪塞过去的理由。

“啊？”他象征性地问了一声，给自己的大脑来了个缓冲，“这周的两节体育课都被老师换到今天下午了，去了也没啥意思。”

“那你一会干啥去啊？”妈妈说话间，眼睛一直扫视着过往的行人，但凡有谁朝这边瞟那么一眼，便立刻绰起塑料袋准备吆喝。

“我去同学家，晚上可能不回来了。”

“大晚上的跑别人家干啥去？”妈妈瞪了他一眼，“早点回来！”

“噢！”陆东阳应了一声，无论如何，没上学的事是搪过去了，而晚上能不能回来，还是要取决于自己接下来要办的事是否顺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