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没有，其它办法吗？”

恍若时间又回到了柯林斯要塞的那一晚，那时候卡德尔的问话响彻耳畔：“如果学姐以前直到现在看到的这张脸，完全都是谎言，是否应该摘掉它呢？”

卡德尔作为鸢尾花结社的成员，必然是终日生活在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阴影中。可真的目睹他这一面的时候，她也忍不住心惊肉跳……

“抱歉。”

卡德尔忽然说了这一句。

再无其它解释。

气氛一下变得古怪。

特丽丝后悔，为什么要问出这样的问题……

作为结社的成员，必定要谨小慎微，警惕任何暴露身份的事。而那些马贼也不是善类，其中不乏恶贯满盈之徒。卡德尔的做法无可厚非。

何况，这个少年不分昼夜的奔波，跨越遥远艰险的路途，击败一个又一个危险的强敌，只是为了救她，冒着失去生命的危险，如今还受了重伤，可她却非要问这样刺伤他的问题……

“抱歉……我多话了。忘了这些吧。”

“特丽丝，讨厌这些吧？”

“诶，没有，我……”少女的话语没有进行下去。

无法辩解。话语和行动比起表面的言辞更有说服力。

难堪的沉默飘在两人之间。

没错，之前虽然卡德尔向她表露了身份，但特丽丝一直未有实感。

如今她亲眼见到了卡德尔所说的“真实”。

“我明白。特丽丝你讨厌这些。”

“不是的，卡德尔……你救了我，我并不是怪你，呃，也没有……”

匆忙找的理由，语气中却只有慌忙和逃避……

没错，卡德尔救了她——她宁可卡德尔是一位勇敢正义的白衣骑士，挥舞着光明之剑来救她。

可现实如今却暴露在她眼前……

卡德尔调动了杀人如麻的马匪们，用计谋和暗算袭击鸢尾花结社的同僚们，在成功之后更无情地利用帝国军团贪功屠杀掉之前的盟友。

童话般的骑士故事崩碎了，骑士的假面撕下，露出的真相却如此狰狞阴暗。

“你讨厌的，我明白。有时候，我自己也会讨厌这样的事。但是……或许我就是这样的人。”

“卡德尔，和那些人……不一样。”

少年微微仰头，从背后，特丽丝看不到他的表情。

卡德尔心想，的确是不一样——哪怕在结社中，也不是谁都能像他这般果决阴险地谋害盟友。

残酷无情，不择手段，这些正是老师教授给他的。

那个老人一再地说起：比起战斗中的杀人技艺，心术和手腕才是可以把控操纵千万人的东西。

刀剑不过是杀人的伎俩，智慧和意志才是统治一切的力量。掌控着历史和千万人命运的最强者，依靠的是阴谋和统御。

卡德尔也同意，不断地竭力学习老师所兜售的那些肮脏伎俩。相比之下，在“埋葬者”机关执行的最血腥任务也都要干净得多。

可学习这样的禁忌之术，使用得越发娴熟，他也越来越像自己所憎恶的那个老人了。

或许自己现在的面孔在特丽丝眼中，就像老人的那张脸一样可怖丑陋吧？

“抱歉，我……有时候也没办法扮演好你所喜欢的那个骑士。特丽丝，我能用的就是这样的力量。我从一开始就是结社培养的杀手，不是什么骑士。”

卡德尔知道，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心绪却仿佛溢满的水一般，颤动着不断洒出来。

背后的这份沉默更让卡德尔觉得压抑。

“……在结社刺杀机关的时候，我十二岁，从那时候起我就开始杀人。你和艾琳娜他们觉得我很厉害，可这并不是什么天才，都是用血，用很多人的血换来的。”

依然是沉默。

卡德尔略微抬高了声音：“杀的人有刺杀的目标，也有卫兵，还有路过的无辜路人。这双手早就沾满血了……我就是这样的人。”

卡德尔又顿了一会，开口说：“特丽丝，你现在需要帮助。只有我能帮你。所以我们就互相保守秘密。你的家人，还有安德烈他……”

卡德尔的话中断——少女从背后温柔地包住了他。

“啊啦，越说越过分了哦，卡德尔。”特丽丝把脸颊贴在他背后，从背后抱着卡德尔僵硬的身体。

“特丽丝？”

“虽然卡德尔是很厉害，但是再这么说，学姐可真的要生气了哦！”

卡德尔不知道该说什么。

“……哎呀，卡德尔你总是在小看女孩子，也小看我哦。”栗发少女的声音带着温柔，丰满窈窕的身体紧紧贴在卡德尔背后，撒娇似的磨蹭，传来柔软美妙的触感。

但卡德尔却无暇顾及特丽丝暧昧的举动。

“小看？”

“是哟，学姐很不开心呢。”

他不解地问：“哪里小看了……”

“啊啦，果然，卡德尔同学在小看我……竟然还摆出这幅不解的样子。”她就像是在对笨蛋说着。

这下卡德尔彻底无言以对了。

“什么‘需要帮助’，‘暂且保守秘密’，什么‘只有我能帮你’——真是些讨厌的混账话呢！”少女的声音变得有一点激动。

“呃……”

“明明说了，会负责到底——你以为我说的只是保护我，帮助我到底吗？”

“所以我才说，会帮你解决……”

特丽丝更加激动了，总是温柔的声线也绷紧：“啊啦，又撒谎了——你自己也早就有感觉，只是故意装作误会吧？！总是时不时瞄着女孩子的胸部，还把我推倒在床上，甚至连下药的事情都做出来了，现在又要反悔吗！”

“不，没有。那是……”

暧昧不清的话语，卡德尔也不知道自己在否定什么，头脑和语言都变得混乱。

激动地一口气说了许多话，少女喘息起来，却更加紧紧地抱着卡德尔。

“真是混蛋呢。你把女孩子的感情当做什么啦？！”

“感情……”

卡德尔空洞地咀嚼着这个词。

哦，是的。

特丽丝明确地说出口了，就在艾斯塔尼亚小旅馆的那一晚。

“是哦。卡德尔你贪心，总想着米莉尔同学和艾丽，爱装傻，又满嘴谎话，可是我真的对你，对你……”少女没能说下去，带着哭腔哽咽起来。

自责在卡德尔心中流转。

淡淡的温暖的感觉升起。

“可是，我是结社的……”

“那种事才不重要，卡德尔你是拿着当借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