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微费了些时间，卡德尔将伯恩斯特曼的残躯收殓起来，埋葬在了草坡的顶上，然后把那柄骑兵剑插在顶端。

这是战场上埋葬骑士的方式。

阳光从云层间投下，照耀在那柄骑兵剑上，鲜血和银色溶液的污渍掩映不住它的光辉，却仿佛给这柄剑披上了华服一般。

浅浅的土上撒了几束山坡上扒下的野花。

到底是谁在期待着骑士的角色呢，卡德尔沉默地看着这柄剑暗想。

埋葬他的时候，卡德尔发现他的肉体早已被侵蚀得十分厉害。结社制造傀儡的技术并不成熟，而高强度战技和威能的使用，高速剑技的施展无疑对他的肉体造成了极大的损害。如果没有败亡在这里，他也活不长了。

傀儡武士不顾一切地释放力量，崩碎皮肤，爆裂血脉，压榨出最后的生命力。

所求的仅仅是一场骑士间的决斗。

直到最后，伯恩斯特曼也没有使用眼睛中寄宿的魔导装置，而那大概可以压制住卡德尔，尽管他也有反制手段，但伯恩斯特曼的确没有使用底牌。

并非不想杀死卡德尔，但他心底大概早就有了准备。如果没有魔导装置的超负荷使用，比拼剑技，他不是卡德尔的对手。

一个结社的杀手，却像英雄故事里的老骑士一般，追寻着决斗的终结……现在终于得偿所愿。

巴里克，那个骑士世家最后的末裔，也死去了。

和他的父辈们不同，他不是死于侮辱的逮捕和不公平的审判，不是死于绞刑架。他像一个骑士一般在决斗中死去。

卡德尔像埋葬一名骑士般对待他，也埋葬这个业已逝去的家族。

如果说塔隆家族作为帝国四百年历史上赫赫有名的骑士世家和公爵爵位的拥有者，在毁灭之后于历史尚且会有一笔记述，但巴里克的家族则会彻底被人淡忘了，在世间的痕迹归于虚无……即便对于卡德尔来说，除了伯恩斯特曼的那手剑技和银发，也想不起其它内容。

儿时某一次大人间的聚会，他结识了那一对兄妹，但也仅此罢了……他们的面容在记忆力早就变得模糊不清，仿佛褪色的碎片一般，难以拾取拼合。

“巴里克·斯塔克斯，一名年轻的骑士死于光荣的决斗，于此处安眠。”——卡德尔用剑在那柄骑兵剑的剑身上刻下了这样的字。

卡德尔选择了他原本的名字，原本的姓氏。

如今在阳光下那些刻下的刻痕清晰可见，可是几个月之后，或许就会在风雨的侵蚀下变得斑驳不清，就连这个土丘也会张满野草，难觅痕迹。

抱着一丝希冀，卡德尔期待有人会路过这骑士之墓，得知有这样一个家族的存在，得知巴里克·斯塔克斯这样一个名字的存在……

“大哥哥……”安雅的声音欲言又止。

“嗯，我们走吧。”卡德尔最后注视了这坐骑士之墓一眼，便转身走向那匹伯恩斯特曼留下的战马。

还有一场更为艰难的战斗正在前方等待。

凯特琳和那些结社的骑士和法师们向北奔逃，径直冲向草原尽头的河川。附近还未发现有帝国卫戍军团的轻骑斥候出没，似乎还没跟上来。

四个小时的距离，有了战马之后可以慢慢拉近了。

可现在只有他一个人。

而且身体疲惫，肌肉酸痛，一只手腕的腕骨还受伤了。

卡德尔骑上战马，开始继续循着马队的痕迹奔驰。

“事情怎么样了，安雅？”卡德尔抬头看向碧蓝的天空，想要从中寻找到一点痕迹。

心中盼望能发现奇怪的巨鸟略过云端……

“那个……阿姨答应帮忙了，可是……她说她和武士们都已经回森林了，想要灰精灵卫队支援做不到……”安雅的声音怯怯的。

“这样啊……”有些失望，卡德尔叹了口气。

没想到这么快就要用上堕落精灵首领给自己的人情。

他拜托安雅去向苏求救，希望她能派遣灰精灵卫队来支援他。

在这帝国腹地的草原上，那些灰精灵盗匪驯养的动物斥候极为灵敏，而她们也擅长在这无边的草原上追猎任何敌人。

如果有一支他们的卫队帮忙，不要说追踪结社的队伍，即使想要歼灭他们也不是难事。

“守夜人”的骑士们的确强悍，但灰精灵卫队们的实力更强，而且论嗜血程度也更胜一筹……

不过，事情看起来并不顺利。苏和她的卫队竟然正好离开了。

“对不起，大哥哥……”

“没关系，安雅不用自责。本来这也是我强行派给你的麻烦事。”卡德尔骑在马上回答。

原本那个灰精灵首领和安雅的关系未必有多好。

只是收容卡德尔也就罢了，要调遣部下去帮他猎杀结社，这可超出了原本的承诺。

真要单枪匹马地冲向那近百人的骑士和法师么……

如果说之前的做法算是冒险争取机会，这只能称之为绝望而无意义的自杀。

不可能的。

“不过，阿姨说，她下令调集了一些支援，要……呃，要看大哥哥你能否用好了——她是这么说的。”

“哦，她说的是什么？”

话音未落，马匹忽然骚动起来，竟摇晃着身体想把卡德尔甩脱！

卡德尔惊讶地控制住马匹，勒住缰绳减速停下来。

阳光下的草原一望无际，只有风声和野草摩擦飘动的声音。

可是卡德尔立刻就明白了马匹受惊的原因。

嗅觉在示警，风中传来了异样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