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买卖
黄昏的时候，卡德尔终于可以看到灰精灵首领给自己的全部援助了。
夕阳下，十几队马贼聚拢到一起。
每一队少的有十几人，多的有几十人。但人数最多的还是光头首领那百人的队伍。粗略算来，总计竟有快四百人！
有笔大买卖——灰精灵女士的传信里是这样说的。马贼们就像闻到了腐臭味的秃鹫，一队队兴奋地汇聚而来。
可当他们看到卡德尔时，却露出了狐疑的表情。
这位信使竟然是个人类，而且看装束，还是名骑士，骑士和马贼，这可是不共戴天的仇敌。更让他们无法接受的是，卡德尔竟然如此年轻。
倒是他浑身散发的血腥味和淋在头上的鲜血和银色液体痕渍让马贼首领们略微动容。
“小子，你就是女王大人派来的信使？”
“是的，我有那支队伍的详细情报。女王大人命令我来指挥你们猎杀那些骑士和法师。”卡德尔骑在马上，挺直了脊背。
气氛忽然变得古怪起来。
马贼首领们都沉下了脸，交换着眼神，没有谁说话。
他们虽然名义上是听从灰精灵女王指挥，然而除了那位靠血腥屠杀震慑草原的堕落精灵首领，没有人指挥过他们，而这些各自为战的马贼们还经常因为分配猎物而起冲突，许多首领之间素有仇怨。
现在即使汇合了，不同马贼队伍之间也小心地隔着一定距离，互相警惕着对方。
如今，灰精灵女王却派来了一个不知名的毛头小子把他们集合在一起，还要指挥他们作战……
“小子，你的手是怎么回事？”一名马贼指着卡德尔的右手。
“没什么，来这里的路上遇到了那些人的截杀，一个大骑士，还有好几个战斗法师，”卡德尔语调轻松地说，故意露出了狞笑，“杀了他们的时候费了些力气。”
他那张带着一丝稚气的脸在血迹的衬托下变得肃杀冷硬。
还带着怀疑之色的彪悍马贼首领们都是一惊。连最开始的那个光头首领也重新打量起眼前的年轻人来。
这些马贼虽然猎杀经验丰富，但论实力来，没有一个人能抵达大骑士的壁垒。唯一的例外则是……
卡德尔看向一言不发的光头首领，他笑笑回应。如果不看他胳膊和头顶狰狞的刺青，这笑容还很和善。
卡德尔回以笑容。
这个马贼遒劲的胳膊隐藏着卓越的力量。而其他的马贼看向这个光头的目光带着敬畏和警惕。
“您觉得如何，玛诺斯大人？”卡德尔悠然地说。
“我是个粗人，不习惯这些礼仪——直说好了，小子，我们不怀疑女王大人的命令，但是我们也很难信任你。”
“哦，是吗。”卡德尔脸上的表情毫无变化，既无失望，也没有意外。
这样的反应到让众多马贼头子很惊讶，但也更加看轻了这个骑士少年。
“可是我告诉你，那支队伍里有二十几个正式骑士，还有同样数量的战争巫师，他们可能还携带着魔导兵器，没有指挥，你们注定拿他们没辙。”
卡德尔冷淡地说。
这是事实。这些马贼还在派人跟踪结社的队伍，他们的斥候也必能回报他们一定的信息。再弱的斥候也能看出来，那是块硬骨头，不然他们早就像看到肥肉的柴狗般一拥而上了。
“小子，你在教训我们吗？”一名大胡子的马贼首领粗声粗气地回应。
卡德尔立刻回答：“我就是在教训你，没见识的蠢货。”
“你……”那人涨红了脸，“就算你实力再强又如何，我可不会对毛孩子俯首听命！”
其他人则冷眼旁观，不动声色。
卡德尔将众人的反应都收入眼中。
这些人虽然是些刀头舔血的悍匪，但没有足够的利益，他们是不愿意以身犯险的，更不用想要调动他们。
马贼们向来来去自由，临时拼凑起的队伍，也不可能用纪律去约束他们。
不说信任卡德尔，他们自己之间恐怕都没有信任，只是摄于灰精灵盗匪的强力弹压，才名义上听从那位灰精灵女士的指挥。
卡德尔换了一个口气，不紧不慢地说：“其实，我是来谈一笔大买卖的。能赚到的钱么，哼，大概等于各位所有到现在抢到手的总和。”
“小子，你真敢说啊。”那个大胡子的首领有些不屑。
“你——我就是说你，你到现在为止抢了多少钱？”卡德尔看向那个大胡子。
“老子前些年抢了一只帝都行省来的商队，有十几个骑士守着，他们运着的礼物是送给艾斯塔尼亚公爵的，几十万金币！”
听到这个数额，卡德尔眉头一挑，露出笑容：“几十万金币？你们知道那支队伍携带的东西值多少钱吗？二十个资深的战争巫师，光是他们的法杖和魔法材料，就足够你买下一座城堡和附近的森林，再买来几十个最漂亮高档的女奴隶服侍你。”
其他人饶有兴致地看向卡德尔。
虽然这目光里依旧带着怀疑，却有期待和贪婪——上钩了。
卡德尔语气夸张地说：
“——你们大概不知道，图拉每培养一名战争巫师，都要花掉帝国几十万的金币。他们身上的每一件东西都是宝贝，光是法师们的一把法杖，放到黑市上都能卖到几万金币！”
卡德尔注意到这些人目光中的兴趣，故意放慢了语速。
“想想看，光是每个人的法杖和魔法卷轴就值十万金币了！可这还不是主要的，他们随身携带的魔导合金、炼金药剂的价钱也不会比这个价值低。而且，我问你们，战争巫师是做什么的？”
没人做声，十几名马贼首领们都在等着卡德尔的下文。
就连一开始回嘴的那个额大胡子也闭上了嘴。
“你说说看。”
“呃，他们是，发射火球的？”那个大胡子脸色尴尬。
显然他完全不了解法师的事。
卡德尔一扬手臂：“发射火球？嘿！我告诉你们，战争巫师只有一个用处——在战场上驱动魔导兵器！那些魔导兵器每一件生产起来都要最资深的炼金术大师和魔药大师辛苦工作一年，用的材料也是些有市无价的东西——地龙的角和龙晶，大型火山蜥蜴的腺液，光这些材料，和秘银、星辰金就要上百万金币了，只有帝国顶级的炼金工房和法师塔里才能找到这些东西！一般的下级贵族连瞧见这些东西的资格都没有！”
他环顾着这些马贼。
“你说，我们可以把它拆了，卖到……卖到……”那个大胡子两眼放光，接话说。
“蠢货，拆了做什么——你们一定有听说吧，整个帝国，大型的魔导兵器也到不了一百台，禁卫军和皇家骑士团的编织里也不过有几十台！光是生产一台魔导装置，耗费的人力物力用金币计算都要超过——五百万！”
卡德尔就仿佛推销假货的奸商一般，表情生动地讲述着。
“你们这辈子，谁见过五百万金币，啊？！”
“可是，这五百万只是耗费的钱。它对我们有什么用？我们不可能拆掉它，也没法使用她。”另一名马贼首领冷淡地说。
“哦，你说对了。可是，想想看……各国的领主们呢？”卡德尔压低了声音，露出笑容，“这样的兵器，可以一击击杀几十名骑士——他们私下里愿意出多少钱来买？想想看？”
马贼首领们的表情虽然没有大变，可他们的呼吸的微妙变化却逃不过卡德尔的观察。
这些人都是些贪婪的法外之徒。
巨额的金钱诱惑之下，没人可以忍住。草原上环境恶劣，富庶的商队多有严密的路护保卫，时不时还会碰到帝国军团和艾斯塔尼亚公爵派来的巡逻队和猎杀小队。
如果有足够的钱，能过上优渥的生活，没人想继续在这个鬼地方风餐露宿地游荡。
众人终于都沉默下来。
卡德尔满意地点点头。
一直沉默的光头首领竟然发话了，“好了，你说的没错，这的确是一笔之前的大买卖，卡德尔。可是，你怎么就确信，我们能拿到这笔钱呢？二十个正式骑士，还有法师的支援，就算我们几百人，想要吃掉他们也很困难。”
这话一出，又有人反对。
“没错，小子，你说的如果是真的，那么我们还要面对魔导兵器！”
“你该不会想用我们弟兄们的命去换你的金币吧？”
卡德尔瞪着这个城府最深的马贼首领，而光头首领也笑笑。
玛诺斯，这个家伙在所有的马贼里杀人最多，犯下的累累罪行远比他人深重，可却总是摆出一副和善的笑脸。
最危险，最难对付也是这家伙。他大概觉得，他的人马最多，最强，就算指挥作战也要由他来，他觉得没有他这一百人，其他人成不了气候。
“好，很好！大家都很关心，那我们来谈谈怎么收拾那些该死的骑士和法师。”
卡德尔冷笑一声，突然抽出了战剑。
其他人的表情凝滞在脸上，有人警惕地带马后退了两步。
“卡德尔，你这是……”最老辣玛诺斯也微微色变。
眼尖的马贼立刻发现那柄剑上凝聚起了威能，这是大骑士实力才有的独有攻击性战技。凝重的杀气让众人心中一惊。
要是卡德尔在这个距离发难，哪怕他只有一只左手，实力较低的人恐怕也会被当场斩杀……
他决定换个方式和这些匪徒们对话。
卡德尔猛地抬左手，闪耀着电光的战剑弧形虚指周围的马贼首领，扫过了半圈，青白色的明亮电弧映着他们的收缩的瞳孔。
“这一次，我，冲在最前面，你们只管听我的！我不需要你们跟我一起冲锋——我亲自来解决最难对付的敌人。”
“你们，还有你，玛诺斯先生，”卡德尔瞥向一旁玛诺斯，光头的脸色阴晴不定，“你们别搞错了——这笔大买卖，并不是需要你们全部人配合才能做成。这里大部分人都是多余的！”卡德尔的声音透着疯狂的意味。
二十多个正式骑士，还有同等数量的战争巫师——就算他堪称天才，在这个年纪就已经是大骑士，但他已经遍体鳞伤了，竟然还说要带头冲锋……
就算四百人的马贼集合，变成一支军队，也很难吃掉有着法师支援的精锐骑士。一旦战况陷入焦灼，伤亡惨重不说，胜负甚至也难以预料。
众人都默然地瞪着这个狂妄的少年。他们不蠢，这些年能在帝国军团的绞杀中活下来，堪称经验丰富。
帝国卫戍军团剿灭马贼和山贼的基本战术就是派遣小股精锐骑士和随军法师，主动在草原上寻找敌人歼灭。装备简陋，战术粗糙的马贼就算人数优势极大，军团的骑士们也能像钢刀切割血肉一般屠杀他们。
可卡德尔无视他们脸上的犹疑。
“那些人里最强的骑士已经被我杀了，精于作战的战斗法师也死光了。接下来，我就要去收拾掉他们所有人——我不在乎那些几百万金币，只在乎他们的命！”卡德尔的声音压低，可杀气却抑制不住地涌了出来。
他举起自己的右腕，血迹浸透了他额前的头发，红色和银色的痕渍覆盖了他半张脸。这样面目狰狞的少年，不像个骑士，比起真正的马贼还要凶狠。
“草原上的规矩，谁打到的猎物，就归谁。我不指望你们去冲锋，因为你们没有本事能撕开骑士的防线。没有我的话，你们根本吞不掉他们，只能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远远逃开！”卡德尔鄙夷地看着他们，似乎不在乎惹恼这些首领们。
无人反驳。
这本来就是事实。
这些穷凶极恶之徒心中了然。
“没胆的废物们，如果连跟着放放箭都不敢，大可以继续在这鬼地方吃沙子，隔上几年从那些穷酸商队手里扣下几个子，”卡德尔扫视这些马贼首领，唯独刻意不看光头的玛诺斯，“是否要跟我做这笔买卖，决定权在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