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小麻雀。

想要和小羊先生。

一直一直，一辈子永远在一起呢？

一句话，仿佛拉长了时光。

拉长了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

拉长了夕阳照在两人身后的影子。

一下子，周围的声音都安静了下去。

少年和少女一前一后的站在原地。

时新雨没有抬起头，去看陈宇哲的背影。

因为她知道，陈宇哲其实从一开始就猜到自己想要说什么了。

所以。

他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回过头看自己一眼。

她就这么低低的看着自己的脚尖，如同自欺欺人一样一遍遍地告诉自己，再等一秒，再多等一秒。

也许下一秒，会有奇迹发生呢。

也许下一秒，学长就会扭过头，温柔的抱起自己。

也许下一秒，学长就会轻轻捧起自己的脸，深情地吻上去。

也许下一秒……

小羊先生真的会和小麻雀永远在一起。

但是，陈宇哲依然没有转过头。

许久，陈宇哲似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长长的叹了出来。

“唉。”

如果可以。

自己也不想当这个恶人。

“小雨啊，你知道器官被摘除的感觉吗？”

时新雨一脸茫然地抬起了头。

“就好像一个人想吃饭却没有胃，想看电影却没有眼睛，想听歌却没有耳朵，想出去散步却没有脚。”

陈宇哲仍旧不肯转身或者扭头，只是留给了时新雨一个背影，默默地说道：“这个世界上，美好的东西真的还挺多的。”

“其实小雨你在我心中，也算是一个美好的代名词。”

“——只是注定与我无关而已。”

时新雨的眼睛微微睁大了几分。

“也许有一天，我会把被摘除的器官拿回来吧。”

他突然仰起头，直直地望着天空，仿佛自言自语一样喃喃起来：

“但是小雨，你知道吗？”

“那只白羊——”

“——十年前就死了。”

……诶。

学长……在说什么？

一句都听不懂。

明明一句都听不懂。

可是。时新雨突然觉得脸上痒痒的。

连什么时候眼泪已经掉下来了都没有发现。

她用力去抹，想要趁着学长没转身装出一副若无其事地样子。

但却越抹越多。

越抹越多。

甚至开始滴答滴答地掉在地上。

不行啊时新雨……不能哭出来啊。

你其实早就猜到这个结果了不是吗？只不过是学长对你的温柔给了你一种错觉而已。

学长本来就是对所有人都那么温柔的，不仅是自己，对江晓瑶学姐也是一样的。

没事的。

仅仅是这种小事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抬起头来啊时新雨。

但是。

真的好喜欢学长。

真的真的好喜欢学长。

喜欢到发疯。

已经像空气一样无法离开他了。

她突然用力擦了擦眼睛，平复了一下略微急促地呼吸，眼神坚定了起来。

“学长。”她开口说道。

“你从黑暗中将那只小麻雀救了出来，给了她重新飞翔的机会。”

“从那天起，你就已经是那只麻雀心里的一切了。”

“我知道，现在的我可能不够好，还没办法昂首挺胸地站在学长的身边。”

“但是，”时新雨的声音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是那种孤注一掷的一腔孤勇。

“我不会放弃的。”

“那只小麻雀，不管经历多大的风雨险阻，哪怕浑身的羽毛全部被撕碎。”

“也一定会飞到小羊先生的身边的。”

陈宇哲的身子微不可查地颤了颤。

就在这时，时新雨突然快步走上前去，转到了陈宇哲的身前，闭上眼睛不顾一切的搂住了他的脖子。

陈宇哲感觉到嘴唇上传来了香甜而湿润的气息。

时新雨的身体紧紧地贴在自己的身上，就像一块香甜柔软的巧克力蛋糕。

那一瞬间，他完全僵硬在了原地，连思考的力气都没有了。

不知过去了多久，一直到时新雨自己实在受不了害羞的心情，连眼睛都没敢睁开就转过身跑开了。

只留下了陈宇哲一个人怔怔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

——

又过去了不知道多久，陈宇哲突然低下了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

他开始有些失神起来。

……其实有句话，他没有告诉时新雨。

自己没有转身，不是因为想要拒绝她的原因。

是因为那一刻，他突然发现自己控制不了自己的表情了。

正如他那天告诉顾承瑾的一样，作为真正的心理学大师，表情管理是他人生的基本功与必修课。不管在任何场景下，他都不应该在脸上浮现出他不想浮现的表情。

但是在时新雨说出那番话的一瞬间。

他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脸上出现了自己控制不了的表情。

是悲伤。

是根本无法掩饰的悲伤。

是自己绝对不想让时新雨看到的表情。

在说出那些话之后，陈宇哲有那么一瞬间，感觉自己手上滴落了些什么东西。

……陈宇哲不相信那是眼泪。

一定是刚刚的一瞬间下雨了。正好落在他手心了。

其实连陈宇哲自己都记不住自己已经有多久没有哭过了，似乎泪腺的功能早就已经被他拆除了一样。

陈宇哲不会哭。绝对不会。

就像他绝对不会喜欢上某个人一样。

“呵，呵呵。”他突然自嘲一般的笑了起来。

……说起来，自己似乎无意之中满足了自己曾经的恶趣味呢。

在第一次看见时新雨的时候，自己曾经有过那样的念头。

想要摧毁他。想要看着她因为不得所爱而失魂落魄痛哭流涕的样子。

但是陈宇哲自己大概做梦都没想到，这样的念头居然会在今天以这种戏剧性的方式发生了。

而自己，半点开心的情绪都没有。

真是讽刺到家了呢。陈宇哲。

你他妈也配让时新雨死心塌地地追你？

你也不刨开胸膛看看里面都烂成什么样子了，又脏又臭，腐烂还带着蛆虫。

到头来，你伤害了时新雨，结果自己半分开心都没有获得，害人害己。

可笑至极。

只有依靠伤害别人才能找到活下去的意义吗？

只有依靠拯救别人才能找到活下去的意义吗？

一想到这里，陈宇哲就觉得脑袋里一阵撕裂般的痛苦。

他被迫放弃了继续扪心自问的想法，大口的喘了几口气，缓缓闭上了眼睛。

……够了。

到此为止吧。

你陈宇哲再牛逼，也无法改变已经发生的事实。

而接下来，你还要思考如何以一副正常的表情去和你的朋友们吃饭呢。

——

——

饭桌上，江晓瑶依然是最活跃的那一个。

她从头到尾一直喋喋不休叽叽喳喳地不断聊起各种话题，仿佛难得聚一次有数不清的话想要说一般。

韩城也是健谈的人，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倒是让气氛从未冷场。

顾承瑾虽然没那么爱主动说话，但是偶尔参合进两人的对话里，也能展现出自己丰富的见识和博学，听得剩下两人啧啧称奇。

陈宇哲和往常一样，懒洋洋地吃着烤串，仿佛无事发生一样。

时新雨则相对平时显得安静许多。

“诶，学妹啊。”最后还是江晓瑶最先发现了不对劲的情况，“你怎么今天好像特别沉默寡言啊？”

“啊？我……”时新雨被江晓瑶的声音一下子从出神的状态中拉了回来，一时之间有些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江晓瑶狐疑地看着她：“诶？真的没事吗？总感觉你好像有点心不在焉的呢。”

“嗯，嗯……有点担心哥哥的情况吧……”慌乱之下，时新雨还是选择撒了个谎。

顾承瑾看了时新雨一眼，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沉吟片刻，眼神又转向了陈宇哲。

不过这一次，出乎他意料的是，陈宇哲也似乎早就已经盯着他了。

他的眼神很清楚的在告诉顾承瑾：闭嘴安静吃你的烤串。

想了想，顾承瑾选择安静吃他的烤串。

韩城很懂事地接过话头安抚起了时新雨：“放心吧，你哥在里面吃好喝好的，肯定没事的。我还特意让我哥找人关照过了呢。”

“是啊是啊。”江晓瑶也连连点头，“学妹你就放心吧。你只要好好的，对你哥来说就是最大的安慰了。”

时新雨点了点头，神情似乎还是有些恍惚。

江晓瑶歪着头想了想，突然问道：“对了，学妹你现在是不是假期都是一个人住在家里啊？”

“啊？嗯……”

“那多可怜啊，女孩子家家的怎么可以一个人孤苦伶仃的没个伴呢？”江晓瑶摇了摇头，突然眼前一亮，突发奇想一般说道：“诶，要不咱们俩住一起吧？”

“啊？”

不仅是时新雨傻眼了，连陈宇哲也跟着一起傻眼了。

“反正井哥轰趴馆那个别墅的二楼还有很多空房间嘛，我正好这几天也想试试从家里搬出来住的感觉，要不咱们一起住轰趴馆里吧，怎么样？”

“这个……”时新雨还是有些犹豫。

不过陈宇哲倒是觉得这个提议不错。

一来确实可以给时新雨找个伴，省得她一个人住在轰趴馆里有什么事情来不及照应。

二来……这不是现成的劳动力就来了？

正愁轰趴馆没人干活呢，就有只傻白甜傻乎乎的自己跳进来了，焉有不要之理？

到时候再让她们俩搞个女仆装啊兔女郎啊啥的往门口一站，轰趴馆的生意保准比以往暴涨无数倍。

想到这里，陈宇哲的表情不禁猥琐了起来。

“……喂，你是不是在想什么恶心的事情啊？”

“没有。你凭什么凭空污人清白？”

“笑的好猥琐啊！口水都快滴下来了看不见吗！”

……圈子其实跟房子一样。时间长了年久失修，早晚会出问题。

所以需要人费时费力的去维护。

总之，这一次的事情大概是在几人心照不宣的默契维护下，保护住了这个小圈子的和谐吧。

至少没有因为某次不算成功的告白而产生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