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社会新闻之后我常常在想，”不自觉的放大了声音，像是要驱散压抑的气氛般，我开口打破了沉默，“人为什么会犯罪呢？”

“犯罪并不复杂。无论怎样的表现都有其可以被描述的本质。我是这么想的，他们只是想要得到什么。”

这是来自远子的回答。

“没想过诶……不过我做的事也是犯罪吧？”

啊哈哈，美叶讪笑。

“金钱、权力、爱……不惜触犯法律也要达到的目的，大概仅此而已。”

她给自己沏了杯茶。

“你想说为了信念国家的所谓的卫道者？听着，911这样的事件，我只看到了人性的丑陋不堪。杀一个人是罪犯，杀一万人是英雄？笑话。没有人能成为新世界的神，没有人能够代表正义，犯罪就只是犯罪。伴随着血与暴力，这样的结果。”

我无端的觉得在对待此类问题时的远子有些偏执，她近乎病态的想要抹杀掉所有的犯罪。

“我并没有什么强烈的罪恶感，也不相信人世间有喜悦、梦想和希望。如果人类只有灭亡才能彻底消除罪恶，那么就灭亡好了。”

她是这么说的。

“啊哈哈，这一定是体制问题，最后吃亏的肯定是屁民，我不由得陷入深深的沉思当中。”

我试图缓和这般比之前更为压抑的氛围。

“从什么时候，懒惰被称为拖延症，嘴馋也变成了吃货这样的萌属性了？”

提出了这样的问题。

“还不是这么深刻的话题啊。”远子笑了笑，抿了一口茶。

“大概是我们发现，不管怎么想我不受欢迎都是你们的错之后吧。”

“我们？你们？”

“没人要的女孩子，不长眼的男孩子。”

这样。

“说起来。”

远子从钱包里抽出一张百元纸币，就像在食堂吃饭于菜汤里发现蟑螂了一样嫌弃的丢给我。

“啊，假钱。”

类似冥币般，连头像都换成渣和无用改革的假币。改动如此之大已经脱离“金钱”的范围了。

“亏你还能被这种东西骗到。”

“怎么可能，这个叫工艺品啦。”

远子白了我一眼。

“不过趴在地上仔细想想，为什么真正的人民币标注100元？是因为人们相信它值100元。所以...”

远子指了指我手中看起来像小孩子的玩具钱一样的纸张。

“如果人们相信它值一万元，那么它就具有一万元的价值。”

“信用吗？”

“也可以这么说，不过，我的意思是。有些人认为60cm高的PVC塑料模型价值850元，有的人觉得AKB的握手卷值1000日元。宗教、股票、黄金。这个世界其实建立在一种群体的共同幻想上。”

“你想表达什么？”

“基本上很多事情都是你觉得是什么就是什么，比如你觉得是大岛优子是美女，那她就是美女。如果有什么罪犯自以为是...”

“那也是犯罪吧！”

“为什么我们不能像普通的女孩子那样谈谈偶像美食化妆品之类的话题呢？”

我趴在地上想了想。

“为什么你们就不能像普通人一样。”我表达着自己的不满，“大家都是俗人，装什么不食人间烟火。生气的时候就像普通一样怒吼，高兴的时候就像普通一样大笑，有想要的东西说出来就好了。”对，我就是在说你，“小美叶你应该表现出害怕的样子，抹抹眼泪然后随便选个人扑到怀里求安慰。”而不是转过头去做肥宅不是人的评论。

“我是很害怕啊。”

“程度不够。”我说，“程度，害怕的样子你做做看。”

美叶歪歪头，然后把脸缩到抬起的手臂后面，眼泪汪汪的看着我。

“这样可以了吗？”她稍微捏了点哭腔。

“普通——五十分吧。”比起害怕更像是撒娇。

“还没及格吗。”美叶把尾音拉长。

“当然，他们可是要对待宠物那样对待你。你想像一下，麻绳五花大绑的捆住你，然后锯下你的小腿，在你脸上刻字……”

美叶做出认真思考的表情，稍稍努嘴发出“嗯……”的声音，眼睛也要看向天花板。

“想象不来。”

“……”

“好吧，远子你对虐待宠物就没什么看法吗？”

“关我屁事？”

“我的天，这世界的正常人都去哪了？”

“喂，我跟你说，明天会发生核战争然后全世界变成废土，人们会在满是变异生物还有辐射尘中苟且偷生。”远子开口道，“你会感觉如何？”

“……”

“想象不来吧，美叶也是一样。”

“等等，你的意思是淡定才正常，而大惊小怪的我看起来就像精神病？”

“精神病是你自己说的。”远子呛我。

“……”

好吧，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但是啊，你就不觉得愤怒吗？”我不甘心的面对美叶，“他们想折磨你虐待你，然后你就‘哦，是这样哦’一笑了之？你是哪里来的圣母吗？”

“不，我还是很生气的。”美叶说，“可是我也知道生气又怎样？老师说哭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

“笑也不能啊。”我继续强词夺理。

“所以和平常一样就好了，和平常一样。”

“感觉很成熟的看法呢。”远子摸摸美叶的脑袋，这家伙明明不许别人碰她的头发。

“因为接触的多了吧。”美叶说自己因为职业原因，总会接触不同的人。

我想起了以前认识的某个人，我的朋友把朋友的朋友介绍给我的时候，他刚从监狱出来没多久，在朋友的另外的朋友那里做理发师。入狱的原因是数年前的一次抢劫，金额的数量还买不起一辆奇瑞QQ，不过却完全改变了他的人生。

于是我问他：

“在做的时候，你都在想什么？”

美叶笑了：

“我什么都没想啊。”

这回答令我有些失望，于是我将提问细化：

“那有没有什么固定流程？比如说客人坐在这里，先弄这里后弄这里什么的。”

美叶歪头想了想，

“大部分时候都是那么回事啦，也不是说一定要怎么样。不过你一定要问的这么细致么？”

我解释道，

“其实我很喜欢和不同职业的人聊天，听他们讲自己遇到的经历和故事。那些我不了解的方式和感受。因为我没做过毕竟不能感同身受，但是我很好奇这里面究竟是怎样的奥秘。”

“奥秘……”

“对，就比如说客人提的那些要求，这里多一点那里少一点什么的。你会怎么处理呢？”

“沟通吧。”美叶说，“沟通其实蛮重要的。长鼻子大叔曾经对我说‘你要学会对别人说不’，每个人的看法和方式都不一样，有的人喜欢口味重些的玩法，但是这个我就受不了啦，所以还是要沟通。毕竟我很需要钱，回头客……应该可以这么说吧，你如果处理不好，选择又那么多，人们就会找其他人了。”

于是我转头对他入狱的经历表示出“我很好奇”的态度，他抓抓头，“这个就算了吧，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然后美叶陷入了沉默。

虽然并没有开口，但她表现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我想着该怎么打开心扉，于是把曾经讲过的推波助澜改变些许细节，对美叶劝说道：

“我觉得人类走上什么样的道路，都是自己的选择。这里面没有什么是不是光彩的问题，那不都是别人的看法吗？人们常说‘脚上的泡是自己走的’，我是说无论怎样的经历都是人生中不可多得的……我高中辍学之后参加招工，做过很多事情。端盘子洗碗迎宾在酒店打扫卫生，尽管对比正常毕业投简历的那些同学们相比我是惨了点，有时候也会后悔，不过却觉得其实也挺不错，怎么活着都是一辈子不是吗？至少在这里，我觉得你做的事情没有不光彩，你很努力。”

“……你怎么做到的，明明是这种事说的好像多么伟大的壮举一样。”美叶叹了口气，“这里面也没什么好说的，其实……”

于是美叶开始讲那些她所独有的，我和远子坐在一旁静静的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