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荼，听的到吗，阿荼？”

姑且我们简单的将肩膀的伤口包扎好，再把她安置在沙发上。

该死，这才不到三十分钟。

她的身体热的烫手。

并对远子的呼唤毫无反应。

好像是因为高烧而意识不清，正在薄毯下扭动身体痛苦的呻吟着。

不停的念叨着爸爸妈妈还有姐姐的名字。

我们都很焦急，但同样无能为力。

而且，我的内心一直在问自己——

你下的去手吗？

如果阿荼也变得像她的父亲那样，我能够直接了当的结束她的生命吗？

我不知道。

几天来经历的这些事件让我开始怀疑，自己的所作所为到底算什么？

我以为自己救下小七，实际上却把他带进更为致命的漩涡当中。

我伤害了许许多多的人，可到最后阿荼……落得这幅田地。

甚至远子，她无怨无悔的陪着我作死。有朝一日，我是说假设躺在沙发上的是远子的话。

我会做些什么呢？

很多时候，自省并不能找出解决的答案。但至少可以正视所犯下的错误以及存在着的弊端，在意识里划上一道红线——好提醒自己永远不要跨过它。

但我应该把红线，或者说界限规定在哪里呢？

洗了把脸，我稍微的冷静下来。

镜子里的自己，眼神看上去有些陌生。

虽然没有电，不过拧开阀门还有水。

很浑，带着锈色。

但是等一会儿之后，便相对清澈不少。

阿荼……如果也能这样就好了。

“她现在怎么样？”

我从洗手间里走出来。

远子守着阿荼，小七坐在窗边。

“还活着……目前没看到任何蘑菇从她身体里钻出来。”

“…………，后面那句是多余的。”

“这样下去可不行。”远子给阿荼擦擦汗，“而且天要黑了。”

“怎么办怎么办，呃，去医院看看？”

“那种地方，说不定遍地都是这玩意儿。”

远子对着角落的一团努努嘴，“况且这又不是游戏，打上医疗包就能回血。或者你觉得吃点退烧药就可以救她了？”

“不然呢，什么也不做放着她等死？”

“我只是说去医院没有意义，她父亲还是医生呢不也……”

“那你有什么建设性的意见吗？”

“我没有。”

“……啧。”

“但是条子，我希望你能从中总结一个道理。”

“什么啊？”

“人被杀就会死。”

“这他妈不是废话吗。”

“不，人被杀——就会死。不管你做什么，她都会死。”

“可她现在没死，老天，远子你越来越冷无缺了你知道吗。”

“我知道。”

“阿荼她还可以再抢救一下的。”

“How to？”

“我……我不知道，但总会有希望的。”

“是吗。”

“总会有办法的，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吧？”

“这和我们之前对抗的东西完全不同。”

“我知道。”

“不是拼全力打打打就能应付的。”

“我知道。”

“就像你变成……根本没有办法阻止。”

“我当然知道！但是……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阿荼去死。”

“我们可以的。”

“什么？！”

“如果你不忍心，可以不去看。”

“你是说抛弃她？不行，我做不到。”

“那就静静地等着她……把我们都变成蘑菇吧。”

远子说，“如果你不想这样，还有办法结束这一切……”

“不，那不可以。”我抢在远子之前拒绝她。

“……杀死她。”

“……远子，她可是阿荼，是我们的伙伴啊。”

“但她很快就不是了，不管你愿不愿意。”

“妈的，为什么会这样。”

“条子。”

“又怎样？”

“你不想做的话……”

“你也不行。”

“我不懂你为什么死抓着她不放。”

“我也不懂你为什么非要……弄死她。”

“她已经不是阿荼了。”

“胡说八道。”

“它只是有着人类外貌的一团蘑菇，条子。为什么你就不能正视现实呢？”

“我没有逃避……我只是想救她。”

“你根本救不了她，也救不了任何人。”

“……”

“我没话说了……”

远子握住折叠刀，“让开。”

“不。”我挡在阿荼身前，“如果躺在这里的是你，你也会希望我这样做的。”

“我希望你能给我个痛快。”

“……”

“趁我还是‘人’的时候。”

最终远子还是没坳过我，纵使她说的全部都是事实。

无能为力。

阿荼的伤口只是浅浅的咬伤，但病毒……或者说蘑菇早已渗透了她的全身。

尽管我看不到，可还是有这种感觉。

也许是时候说再见了。

但是不行。

阿荼和我相识只有短短的两天不到，实话说我对她也没有特殊的感情。

这样做的我，或许在她身上我看到了妹妹的影子也说不定。

也或者，只是不想有人死在我面前。

尽管这几天，很多人死去了。

很多。

和游戏完全不同，不仅仅是一串数据。

统计中的数字。

而是鲜活而鲜明的生命。

我抱着阿荼下楼，远子和小七默默的跟在后面。

出门时远子将折叠刀塞给我，并对我说道——

“就像对她的父亲那样……不要犹豫。”

我点点头。

远子驾车驶向市中心医院，是我的意见。

所幸还有车载导航系统，虽然“前方200m有监控”的提示已经没有任何用处。

看着漆黑无比的窗外，因为导航仪的荧光，上面隐约的映上我模糊的脸。

看不太清。

但这肯定是我短暂的前半生中，从未有过的表情。

“小七，你醒着吗。”

沉默许久，我决定和他聊聊天。

“醒着。”

“你感觉怎样？”

“什么怎样？”

“对阿荼……对这一切。”

“潜伏期最长有21天吧。”小七静默片刻，对我说，“在那之前……她还是我们的阿荼。”

我们的阿荼。

即将成为一团蘑菇的，我们的阿荼。

我希望事情总会变得更好，哪怕我们只是……顺其自然。

然而我完全不懂，什么叫自然。

或许换句话说，就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数的意思吧。

小七在这之后便陷入无声的缄默。

雨。

雨势很大。

远子开启了雨刷，我看着水滴不断地汇聚，顺着车窗的弧缓缓滑下。

除了引擎，耳边只有自己的呼吸。

以及些许清婉、迷离的雨声。

稍稍降下门窗。

凉气与水拍在我的脸上。

我在这其中又听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声音。

不过后视镜因为被打碎，所以什么也看不到。

“你听到什…………我……………………艹……………………”

话音未落便受到撞击。

车辆失去控制旋出道路，我看到眼前的一切天旋地转。

最后扎在人行道侧的绿化带上。

轮胎与地面摩擦的声音、雨声、嘈杂的脚步声，听不清的对话。

“我艹。”

脑袋在翻转中撞到了储物盒还是哪里，产生了头晕目眩的游离感。

我解开安全带，后背撞上车顶棚，有点喘不过气。

我呻吟着，看向远子。

她似乎没事，但也同样狼狈不堪。

接着我感觉有人把我从车底拖出来。

抬头想看清是什么，又被迎面砸了一记。

我跌倒在地砖上，雨水打在身上。

“手举起来！”

硬物顶住我的脑袋，估计是手枪，我有些晕乎乎的举起手。

“跪下！”

照做，意识也差不多冷静下来。

四周打量一番，原来我们被一辆厢型车撞离公路，罪魁祸首就停在一边。

后门上还刷着AC的花体字。

从车里下来三个人，她们穿得像电影中的特种部队似的——身上虽然只是普通衣物，脸上却戴着M3防毒面具。

还有手枪这样的武器，应该不是玩具吧。

我看着远子和小七她们也被拖出来。

“检查她们有没有伤口。”

说着，其中一人开始强行脱我的衣服。

“温柔点好吗，我还是第一次。”

“闭嘴。”

我被枪托打在脸上。

“我们没有恶意，只是路过而已。我明白你们只是例行公事……”

“闭嘴！”

我又被打脸。

“呃，我们有徐老师的委托。也许我们可以做个朋友？”

我晃动脖子上的狗牌。

那是徐老师在火车站给我的用来证明身份的接头暗号？反正是类似的东西。

等等，AC……难道是徐老师曾经说过的死对头？

这下真的要完蛋了。

那几个Acer稍稍掀起一点面具，开始商量如何处置我们。

“她们是大逸国的。”

“还有个男人。”

“真的？”

“他长着一脸胡子怎么可能认错。”

“要报告吗？”

其中一人的手伸向无线电，另一人制止了她。

“女的杀了，男的我们带走……”

“这里有感染者！”

糟糕，阿荼暴露了。

我咬咬牙，看她们如临大敌般的分神之际。

猛地站起身，抬手偏开对着我的枪口。

另一只手掏出折叠刀，**敌人甲的腰间。

我抬脚将敌人甲踹开顺势拔出刀。

甲滚在地面上，手枪也滑飞几米远。

远子也开始行动，她拽住敌人乙的腿把她拉倒。

然后压在她身上一阵手锤。

敌人丙抬枪想瞄准远子，我迅速跑过去把她撞到一边。

这时甲在地上蠕动着，刚抓住手枪，小七便抬脚踩她手指。

我把撬棍扔给小七，恢复身势的丙开枪，我感到右肩火辣辣的疼。

妈的，中弹了！

骑在乙身上的远子被蹬开，但是正好撞在给枪上膛的丙身上。

半自动万岁！

我大概瞄了一眼小七，他已经用撬棍插喉咙的方式解决了甲。

男子气概。

随即向丙扑过去，我在中途跳起，单臂勾住她的脖子在半空程躺着的姿势，然后用全身的重量将它拉倒。

远子反应很快的继续骑脸，她这种时候一直很敏捷。

虽然还没有苹果大的拳头只是看起来萌度有余。

我不断地用刀扎丙的腹部。

支起半个身子的乙被小七用撬棍勒住颈部。

呼吸困难的她胡乱开了两枪但是因为全偏了所以没什么威胁。

然后我捡起丙的手枪，把乙的脑袋打开花。

司机下车到一半，也就是丙被我乱刀插死的时候。

远子从丙身上下来，一路小跑，飞起一脚踹在车门上。

司机被门挤了。

回身一枪打在厢型车的胎上，我边上膛边靠近司机。

而她被远子用力关了几次车门，夹得暂时失去了反抗能力。

枪响——

我们三人和阿荼一起气喘吁吁的躺在地上，看着有雨滴洒在脸上星空。

不知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