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身后的木门发出了轻响，年轻的男子回头看到了江老太爷那张苍白的脸。

“太傅。”他轻轻的喊了一声，可能老人摆了摆手示意不必再叫，男子低下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老人有这温文慈蔼的一张脸，他轻轻地走到桌边看年轻男人在茶几边写的被烛火照的幽暗的字。

一个大大的“忍”字。

“皇上，这么久了还是如此。”老人叹了长长的一口气，这个字含义甚广，但更多的是宽容包容之意。而男人的笔锋却是嶙峋的，充满杀意的，仿佛这个字并不是什么君子之道的温良宽容而是天生就带了恶意与不甘而做包裹而成的锋利蜜糖，忍是一把刀，可以在恰当时机刺向对手的喉。

男人却丝毫没有听出他的言外之意似的笑，亦道:“您这么久以来，同样也一直如此。”

轻描淡写的语气，仿佛一句，真的好像便是一句好久不见的日常寒暄。

江老太爷不禁想问自己做的一切到底是正确的吗？可是谁都不能给他答案。他也看着这个年轻的孩子，终于长成了一个帝王的模样。

帝王是由什么做成的呢？他看着这位在你死我活的残酷里长大而成的青年，心里已经有了明确的答案。

“这回又需要我做什么呢？陛下。”江老太爷在心底悠悠地叹息，却直视着青年含笑的眼睛，那双眼睛却如出一辙的，他还是那样的，纯澈又天真，仿佛没有经历过什么黑暗似的，当初他便是被这样一双眼睛欺骗住。

现在已经没有回头的余地，在事情上豪无定论之前一切都是可以扭转的，无法确定的。他所能做的就是一如既往的往未知的方向前进着，哪怕前面是平静可怖的黑暗，哪怕是深渊，但这一切都是他所做出的选择。

“羽溪死了。”青年轻描淡写的吐出了这句话，“我找到了她的女儿，请您帮助我，让她能用着羽溪的身份活下去。”

老太爷看着他认真的神色，又看着熹微的烛火，淡淡的达成交易:“最后一次”。

青年却被这话逗笑似的，兴味十足的说:“当然了，当然是最后一次，这不是您当初同我母亲的约定么。我觉得这很好，您是个很有契约精神的人。您不是一直盼望着解脱么，做完这三件事情您就自由了，您就可以真正的，在桃源里做一个自由之人，一个避世之人。您可以甩开我这个包袱了，对吗？太傅？”

还是同样的神色，看起来没有改变多少。可那双清澈的，那双眼睛已经不在了。他同这位少年帝王之间的稀薄情谊也随风飘散而去，江老太爷看着这个年轻人，却仿佛看到了一个日暮惨淡的老人。

“桃源是我为您而建的，陛下。”

终于说出了，曾经没有说出口的话，他对这个年轻人的包容其实已经到了宠溺的程度。他看着这个少年帝王慢慢的抽条展开，变得越来越沉默，心绪也让人捉摸不透，反复无常。

“是吗，可真谢谢您了，太傅。是这样么，原来我开口浪费了一个要求的机会啊。”青年轻轻叹气，可语气听不出什么可惜的意味。

怎么变成这样的呢。

江老太爷一生修身修德，他姓江，名泽泯。三个水字旁，寓意绵延广泽，恩惠人民，他修儒道，行大爱。总是以严格又束缚的爱，来爱着所有的世人。于是他三十而立时选择了入世，去拯救这片四分五裂的江山。他是个博学又有才华的人，终于被看中，成为了太子的太傅。

可万万没想到，一年之内，太子连换了三人。

他最终看着这个站在自己面前的是这个瘦弱又显得营养不良的小团子，他有着一双慈黑又清澈的眼睛，看不到什么恨意，还保持着天真纯然的孩子气。他乖巧的被自己牵着手从冷宫接出，也不问他们去哪儿。

“殿下。”年轻的男子握着小团子的手，蹲下身，笑容清浅温和:“以后我便是您的太傅了。一定要记得孝顺父母尊敬师长帮助弱小，温柔宽容大度，别人骂你你不能骂他要不然太没有风度丢咱们皇家的脸面，别人打你你先别还手要试图讲讲道理来感化他，总之一切行为以君子之道为核心，坚持克己复礼慈悲包容。为了皇家的脸面着想，千万不能做出那些，野蛮，粗鲁，有失风度的事情啊。”

那个小团子听着这些长篇大论，认真的点了点头，小脸轻轻的贴在了他的颊边，软软道“太傅，我会乖乖听话的。因为，您是第一个对我这么好的人，无论您说什么，我都愿意为了您去做。”

那双晶亮的眼睛看着他，眼含期待与憧憬:“我会很乖的，您说什么我都可以做，所以，您不要抛弃我，好不好。”